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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一章 當時年少

她凝神想了想,抬起臉來,問道,「侯爺,您那時還小。若換做現在,您還會不會在意他是死是活?」

「自然不會。」沒明白她的意思,他疑惑地望向她。

只見她微微一笑,無比真摯地道,「他拋出飛刀,本就是想取侯爺性命。難道侯爺不躲不閃什麼都不做,憑著他殺了侯爺,這才不算侯爺凶殘冷血?憑什麼沒道理的人反而該被同情?就因為他不如侯爺強大?就憑著他弱,所以他做的就對?侯爺有本事,就是侯爺錯了?」

「不知從何時開始,這世道就變了。落地的秀才說自己懷才不遇,怪罪別人沒有識人之明,卻不見那些取得成就的讀書人在背後比他多付出了多少努力;窮困潦倒之人就仇恨富人,說人家為富不仁,難道人家的產業就是憑空而來,不是自己努力賺得的?還有一些在官場或在某些領域一直無法升遷的人,怨恨他人陷害,怪罪上峰不肯提拔,卻不反省自己是否能力不足!正如那被自己的飛刀殺死的官兵,他自己技不如人,背後下手,這種下作德行實在無法令人苟同,侯爺將飛刀甩回去,他自己無力躲避,難道怪得著侯爺?再說那男童,那婦人,毫無感恩之心,不分青紅皂白地冤枉好人,這種人,才是真正的可惡!在衛雁看來,侯爺沒做錯,侯爺叫他們自食惡果,簡直大快人心!」

她氣呼呼地說完,抬起頭來,驀地撞入他深邃如海的眼眸之中。復雜的情緒在他眼中流動,那雙顏色比中原人稍淺的瞳仁隱隱泛著光彩……她讀不懂他此刻的表情,她只知道自己,在這樣直白的盯視之下,心中沒來由地一撞,似漏跳了一拍……

他淡淡地收回視線,輕笑道︰「你倒與本侯投緣得很。尋常世家小姐,該是假惺惺地大驚小怪起來,指摘本侯是殺人凶手,連落敗的可憐人都不肯放過吧?……只可惜,當時的孟閣老不似你這般想。他認為本侯體內的外族之血終于暴露了邪惡凶殘的本性。接著就有人上門來鬧,原來那個死掉的官兵是某個朝廷官員的佷子,掛在京兆尹府里當個閑散侍衛。此事一出,連朝中都驚動了,有人就上書彈劾孟閣老,說他憑著外戚身份,仗著太後娘娘的勢,縱容他家中的外族野種行凶殺人,草菅人命、仗勢欺人、目無法紀、為官不仁……」

一個少年的過失,被強行放大數倍,變作了用于攻擊孟家、阻止孟家壯大的武器。孟閣老他們當時,應是無比惱怒、焦頭爛額的吧?可這個時候,又有誰在關注著那小小少年?誰想過他當時心中該有多麼驚慌失措,該有多麼內疚懊悔。一個十四歲的少年失手殺了人,難道他就能夠夜夜安睡,當作一切都沒發生過嗎?

衛雁的眸中漫過一絲心疼,她伸出手,輕輕地貼近他的手臂,小心翼翼地盯著他的臉,「你……當時該有多難過啊……我才不信,你能當作沒事發生,我才不信你像他們說的那般冷血。他們用一個孩子做筏子來攻擊政敵,這是不是太荒唐了?」

赫連郡只覺自己的手臂似乎發燙起來,他定住身子,艱難地扭過頭,望著她水氣彌漫的眸子……這回仍是他的錯覺麼?怎麼覺得她似乎泛起了淚光呢?一定是他看錯了!

他眨眨眼,重新看過去,只見她垂下頭,將額頭輕輕地抵在他的肩膊處,柔柔地問道,「赫連郡,你心里很痛吧?我明白那種心殤,悔疚不已,恨不得讓自己消失于世上……當年母親過世,我一直以為是因她為我繡的那件春色百景圖樣的衣裙,才累得病逝了……你當時,定是與我一般的心境。很多年以後我才明白,這並不是我的錯。就像你一樣……不是你的錯……,他們欺負人在先,你不過出于自衛,你沒做錯!朝臣們攻擊孟家,致使孟閣老漸漸遠離朝堂的核心圈,也不是你的錯!即使沒有你,他們也會找來各種罪證用來攻擊孟家。跟你,沒有關系……」

「赫連郡,不是你的錯……」他喃喃重復這幾個字。這句話,遲來了十八年!如果當年,有人肯對他這般說,也許,他的人生,就不會有那麼多酸澀和痛苦了吧?也許,他的性情,也不會變得那般矛盾和極端。

藏于心底十數年之久的傷痛,忽地在這個初冬的楓林中,被一雙縴細的手撫平。他始料未及。自己究竟何德何能,遇到這樣一個剔透而純粹的女子?

她不是刻意逢迎。事實上,她似乎從來不懂逢迎。她從來不願討好他,奉承他,以求從他身上撈取更多好處。所以她的話語,比之護短的阿桑,和善于鑽營的那些小人,更可信,更珍貴!心湖中似乎被投入了一顆石子,泛起點點漣漪,接著蕩漾開去……

赫連郡不知這種復雜的情緒是什麼,有點甜,有點膩,有點醉人,又有點酸酸的隱隱的痛……

對著這個將額頭抵在他肩上的小女人,他突然變得小心翼翼起來,僵直著身子一動不動,生怕自己稍有動作,就會驚了她去……

一定是他喝醉了吧?這酒放了太多年,醇厚太過,太醉人,以致連向來有千杯之量的他,也變得暈乎乎、傻愣愣的?

她垂著頭,在他看不見的角度揉了揉眼楮,抬起頭來,吸著鼻子問道,「後來呢?孟閣老是因為這件事趕你走的嗎?」。

他發愣許久,才慢慢找回了自己思路,「嗯,總算被他找到了這個光明正大將我這個眼中釘趕走的機會,他自然不會輕易放過!」

他的目光,越過十數年的光陰,回到了那個午後。

似乎仍能望見記憶中那個形象模糊的院落,孟閣老從朝中歸來,在書房中與長子孟廣川相談許久。謀士們進進出出,各個垂頭喪氣。十四歲的少年跪在寒風里,固執地推開前來拉他離去的二舅父孟仁川。他想向外祖父和大舅父,為自己釀下的禍事致歉,想為自己給孟家添的這許多麻煩致歉。就算他如此跪了半天,也根本彌補不了什麼,可那已是他所能做的全部。

終于,從書房中走出來的孟廣川注意到了少年,他站在他身前,無奈地望著他,嘆道︰「郡兒,你要是再沉穩些,該多好!你這個性子,該好好的磨一磨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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