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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五章 用毒

流寇四起、人心不定的時刻,衛府一連辦了兩件喜事。先是秦姨娘身邊的小翠嫁給了衛東康的貼身小廝四喜。一個月後,衛雁身旁的如月又嫁給了宇文睿的一個侍衛。衛雁親自置辦嫁妝,送別了陪伴她八年之久的如月。

如月與那侍衛在京城一個小宅院里行禮後,就被送上了前往柳州的小船,說是替新婚的丈夫去服侍遠在他鄉的年邁父母。

如月坐在船上,淚流成河。

她不知道秦大夫能不能接受她,也不知道小姐沒了她,該如何生活。黃鶯才入府不久,就連小姐的衣飾在哪也找不到,小姐怎麼辦?她又怎麼辦?

送別那天,衛雁沒有去。她把自己藏在房中,抱著如月親手繡的枕頭哭得肝腸寸斷。

這是風暴來襲之前,她最後一次哭泣。

……

業已入秋,因著四周亂民暴動,朝廷數次鎮壓不止,京中人心惶惶。這晚眾人剛剛入睡,就接到宮中消息,說昏迷已數月之久的皇上醒過來了,急召衛東康入宮議事。

一連三天,衛東康一去不回。崔氏心中不安,遣人去宮門處打探。

四喜回來稟告,說其他的朝臣,也同樣被留在宮中。

崔氏心緒稍定,遣人去知會老夫人,照常居家理事,主持中饋。

下午,蓮兒急急忙忙跑了來,大呼︰「夫人,蔡姨娘午後醒來,竟連奴婢跟二小姐都不認得了,求夫人,快遣人去請張大夫來啊!」

崔氏吃了一驚,好端端的人,怎麼突然病成了這樣?

崔氏立即遣人去請大夫,自己帶著人,親自去碧雲閣探望。

小樓外圍了不少下人,見她來了,訕訕地各自退下。崔氏走進小樓,見廳內站著衛雁,里間榻上,坐著披頭散發的蔡姨娘,衛姜跪在她腳邊,哭成了淚人。

「怎麼回事?張大夫上回開的藥,服下不見好轉麼?」崔氏問道。蔡姨娘雙目無神,嘴里念念有詞,卻叫人听不懂她在說些什麼。

「母親!」衛姜哭道,「也不知張大夫開的是什麼藥,姨娘吃了不僅不見好,反而,病得越發重了!求母親另尋一個大夫來吧!」

崔氏道︰「姜娘別急,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總有個過程。這張大夫是裴夫人介紹的,京城有名的聖手,不會錯的。你放心,一會他來了,定有辦法治好你姨娘。」

听到「裴夫人」三個字,衛姜一陣厭惡,對那張大夫更多了幾分懷疑。

衛雁望著榻上的蔡姨娘,那無神的雙眼,那呆滯的神態,那無力的肢體,分明分明,與她母親病重之時無異。

那時衛姜與母親接觸不多,崔氏還沒嫁進來,知道母親病狀的人,只有幾個老奴跟衛東康、衛老夫人。衛老夫人忙著照看秦氏,衛東康不在府中……就算他們都在,她也不擔心有人疑心,不怕有人疑心!她不過是讓那些傷害過母親的人,也嘗一嘗相同的苦楚罷了。

錯的人不是她,該心虛的也不是她!

因此她上前握住衛姜的手,無比真摯地傳達著關切之意,陪在她身旁,一同等待張大夫的到來,等待張大夫宣判蔡姨娘已經不可能治好的殘酷事實。

在衛姜絕望的哭泣聲中,又是三個日夜過去,衛東康仍未歸來。陸續有朝臣從宮中出來,各自回府,只有衛東康,猶如石沉大海,毫無影蹤。

衛老夫人坐不住了,她要求衛雁持宇文睿金牌入宮,去打探情況。

此刻,她已經忘了,她的孫女名義上仍是徐府的兒媳呢。

衛雁並不意外,她早就明白,祖母根本不曾在意過她的名聲。

衛雁乘坐馬車,駛向宮門。

因亂黨橫行,她已久未出門,近來宇文睿亦沒有來找過她。她沒有去細究,他究竟是還生著她的氣,還是忙于政事沒空出宮,他不出現,她反樂得自在。

宮門前,她扶著黃鶯的手下車,手持金牌,只向宮門方向望了一眼,就怔于原地。

她的目光,越過重重人影,落在一個瘦而挺拔的身影上。

那人回過頭來,亦瞧見了人群盡處的她。

喧囂的人群,雜亂的車馬,都不能阻隔他們相互凝視的目光。

人群中,他們一眼就能認出彼此。目光相接,糾糾纏纏,再分不開。

他向她走來,一步一步,仍如昨日般,踏在她心頭,驚起一陣陣劇烈激蕩的心跳。

「衛小姐。」他喚。

「徐公子。」她說。

他瞥見她手中的金牌,苦澀一笑,輕聲道,「請隨我來。」

她就跟著他走。

黃鶯不認得他,在後大聲呼喚,「小姐,您去哪里?」

她回眸一笑︰「黃鶯,車里等我,放心,這是徐公子……」

轉入一個巷中,他回過身,未及開口,她已撲入他懷中,聲聲呼喚,「徐郎,徐郎……」

他全身僵直,許久,方嘆息一聲,回手將她抱住,輕聲勸道,「叫人瞧見,于你名聲有損……」

這般說著,雙手卻不舍放開,將下巴抵在她頭上,貪戀地嗅著她發中香氣。

「徐郎,能遇見你,真好!」她笑得像個孩子。

「雁妹……」他嘆息,再嘆息,心底的相思,不可言說。他早已跟她告別過,又何必,再招惹她,叫她難過?

這時,轉角處傳來一聲咳嗽,衛雁听得出,是蓋領衛。他是在提醒她,宇文睿不會容許她此刻的行為。

徐玉欽放開手臂,握住她的雙手,溫柔而低沉的問道,「雁妹,近來可好?」

「我很好。你呢?徐郎,你瘦了好多。」她抬眼,細細打量著他。他兩腮深陷,眼窩也凹了進去,朝服穿在身上,顯得有些松垮。讓衛雁不由想到一句「沈腰潘鬢消磨」……

他雖未見白頭,可那眸中光彩,早已暗淡……

他微笑︰「雁妹,我忙于庶務,飲食不調,你無需擔心。」

她點點頭,「徐郎自有分寸,必無需我多言。」她與他對視,她知道那些自己不能言說的話語,他都明白。他們之間,一個眼神,便已勝過萬語千言。

「雁妹,你是來找衛大人的?」

「是,徐郎可有家父消息?」

「雁妹……」他欲言又止,她也不催促,只等他說下去。

「皇上病愈了。」他道,「原來丹元真人的仙藥中,有大量致幻藥物,長期服用,人易昏睡,變得糊涂……」

衛雁的心猛然一縮,容易昏睡……又是昏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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