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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 情到濃時,生死可矣。

他對著面前花一般的面容瞧了又瞧,胸臆澎湃,歡悅噴薄,呼吸不定,甚至有些粗喘,他低聲命令道︰「你再喚一聲!」

此時他顯得有些孩子氣,衛雁笑了笑,才又喚道︰「徐郎!徐郎!听清楚了麼?」徐玉欽只覺得她的聲聲呼喚,有如仙樂,听在耳中,蕩在心頭,叫他心跳如鼓,呼吸急促。

那喚過他「徐郎」的嘴唇,近在咫尺,稍稍靠近,就能……

他緩緩低下頭……

衛雁羞澀地扭過臉,一個輕吻,落在了鬢旁……

她柔聲說道︰「徐郎,如果你想,可以早些來接我……」

他還在為那偏失了準度的一吻而暗暗失落,听了她的話,一時沒能明白。

須臾,他清醒過來,不由心頭一震。

他啞著嗓子問道︰「你……你……是真心的麼?」

她說,「早些來接我……」,分明就是暗示︰她願意早點嫁給他!希望他將婚期提前!

而他這一問,卻是要鼓起多大的勇氣才問了出口!

他與她的婚事,本是一時權宜,為了幫她月兌困,他自認為她夫婿,兩家人因為不敢觸怒龍顏,只得弄假成真!他一直很清楚,她父親衛東康是極不情願的。自定親之後,每每準翁婿在外頭踫面,雖不至于劈頭蓋臉的將他喝罵一通,但對方眼中的倨傲和不屑,讓他清楚的知道︰衛東康對他這個未來女婿十分不滿!而她與宇文睿之間不同尋常的氣氛,那被他親眼目睹過的親昵,宇文睿親口說起過的那句「她早已委身于本王」……,皆如一根根細刺,將他傷得體無完膚。

可他不敢問。甚至想也不敢想。

他怕自己無法承受那些真相。

他總是笑對著她,總是顯示出無盡的耐心和信任,可在他心底某一角落,藏著他從來不敢觸踫的驚疑……

如果她根本是無可奈何地應承婚事,如果她根本不願意嫁他,甚至,她的心里也許根本只有那人的影子……

他該怎麼面對她?他該如何自處?

問出這一句藏在心底許久的話,對他來說,何其艱難!這是將自己作為一個男人的全部自尊,放到她面前,等待她的溫柔地憐惜或是,無情的踐踏!

沒有給他太多煎熬的時間,衛雁想了想,便點頭說道︰「嗯。徐郎,我知道自己這樣,毫無淑女風範,甚至有些……恬不知恥……,可我是真心的,我對你說過的每一句話,都出于真心……」

听到如此醉人的答案,他仍不敢相信,「你真的……甘心……嫁給我嗎?我只是六品編修,雖是國公府出身,可我不是世子,家業爵位都與我無關。見到他……,我需俯首稱臣,跪在他腳下,听他‘教誨’。甚至,明知他覬覦于你,卻不能……」

「徐郎!」她打斷了他,微笑道,「我願意的。你不信我嗎?」。

徐玉欽只覺雙眼酸澀無比,連忙閉上眼楮,苦笑道︰「非不信你,是我不信自己。……他畢竟,比我好太多……」

「徐郎……」衛雁眼底漫過一抹心殤,「你介意我曾對他許嫁,對不對?其實我知道,是我配不上你……」

「不!」他驟然回過身來,將她肩膀按住,「就算你心里有他,就算……我……我不會放開你!雁妹,我……我……大概是瘋了,才會將這些話說出口,……自我初見你那日起,我就不再是我自己了。我變成了一個趁虛而入的小人,在你無可奈何之際,迫你許嫁。我這般無恥下流,輕浮無禮,每次見你,總是滿口胡言亂語,戲弄于你,看著你羞澀惱怒的樣子,心里就十分歡喜。我如此不堪,是我配不上你!雁妹!雁妹!我……我真恨這樣的自己……」

他緊緊閉著眼楮,嘶聲呼喚,沉痛而羞愧。

她將頭仰起,含著淚溫柔地看著他說道︰「徐郎,我是你的了。今生今世,永生永世,我都是你的。我心中沒有旁人。我……我……我的全部,都是你的,你一個人的……」

他怔住。她的意思是……是他理解的那樣麼?

他長長舒了一口氣,壓在心底那塊大石頃刻消失,他將她雙手緊緊握住,暗暗發誓︰

此生,絕不放手!

雷聲越來越近,大雨很快就要傾覆而來。她沒有急著走,他也不說要相送。

吳文茜上樓時,瞧見鄭澤明坐在階梯上,見她上來,向她擺了擺手,示意她不要走進里面去。

吳文茜暗暗納罕,下人在巷中守著,說他們三人在珍品齋相候,為何鄭澤明卻坐在這里?那表哥和衛小姐……?

此時,里面傳來情緒已然平復的徐玉欽的聲音︰「澤明怎麼去了那麼久?外頭有人麼?」

「嘿!小人在此,徐郎有何吩咐?」鄭澤明笑嘻嘻地站起來,引著吳文茜走了進去,「我跟文茜姑娘剛上來,什麼都沒听見!」

衛雁的臉瞬間紅透,以手抵額,不敢看人。

徐玉欽笑道︰「澤明,你在外面多久了?」

鄭澤明掰著指頭,雙眼看天,似乎在計算。徐玉欽在他頭上輕敲了一下,他方笑著答道︰「文茜姑娘是剛來,可我就跟在你們後頭呀,倒是你們談得過于‘投入’,將我這個大人物給忘了……再說,我也不是那等沒眼色的人啊。哎,我告訴你,外頭那個樓梯坐起來挺舒服的,下回你也試試?」

衛雁聞言,更是抬不起頭來,羞澀一禮道,「抱歉,出門時不曾與家中長輩打招呼,衛雁不便久留,來日再向幾位致謝。吳小姐,鄭公子,……徐公子,再會!」

鄭澤明怪笑道︰「哎,別走啊,衛小姐還沒嘗到那道‘含翠一品鮮’呢!」

衛雁卻已逃得遠了。

徐玉欽持傘立在滂沱大雨中,望著眼前「衛府」兩個金漆大字,視線漸漸迷蒙。

衛雁已換了家常舊服,坐在床頭擦拭頭發,如月走進來,悄聲道︰「小姐,四喜來了,說老爺叫你去。」

衛雁頓下手中動作,想了想,叫如月取出一套胭脂色新衣換上了。

她將頭發挽起,隨手從妝奩里拿出幾根發釵,別在頭上。想了想,又取出一條珠玉瓔珞,掛在頸中。

她撐著傘步上丹樨,四喜稟告道︰「小姐來了!」

衛東康抬起頭來,詫異地挑了挑眉。長女素來裝扮清淡,今日卻……

「父親找我有事?」衛雁行禮。

「你今日去了何處?」衛東康開門見山,面色微沉。

「與吳小姐去了外面,見過徐公子和鄭公子。」她不準備掩飾,也不準備說謊,父親既然問起,必是已知曉了她的行蹤。

「你與徐家小子頻頻私會,料不到竟會叫我知曉吧?」衛東康厲聲喝問,絲毫不留情面,「衛姜如此,你也如此,是不是要將衛府的臉面全都丟盡,你們才肯罷休?我衛家究竟做了什麼孽,竟生了你們兩個不知廉恥的東西!太子有意結親之時,你喬張作致,拿腔拿調,我倒以為你是個烈女,想不到,遇上徐家小子,你竟全無矜持,與他私相授受,簡直……簡直……」

「無恥是麼?」衛雁嗤笑道,「我與徐公子見面便是無恥,父親放任太子闖入我的閨房,又是什麼?」

「你還有臉提起太子!」衛東康將案頭書冊全部揮到地上,「太子與他雲泥之別,如何能夠相提並論?你既然這麼想跟他一處,你去,現在就去!去門外,跟你那個痴情郎君一起給我滾!休要在我眼前給我添堵,給我衛家丟人!」

徐郎在外?

衛雁聞言,立即沖出門去。衛東康在後怒罵︰「孽障,孽障!」

雨勢甚急,小小的絹傘根本遮她不住,可她無暇顧及,她奔至大門處,大聲吩咐門房︰「開門!」

雨霧中,一人淡青儒衫,手持竹傘,像一座雕像般,一動不動地立于門前。

衛雁鼻子一酸,喚道︰「徐郎……,你為何在此?」

徐玉欽早已被雨淋透,他微笑道︰「雁妹,我舍不得你,我跟在你軟轎之後,隨你走到這里來。我知道這座宅院我走不進去。可即使隔著這堵紅牆,我知道你就在里面,我這般遠遠瞧著,就像見到了你,就像……你仍依與我並肩站在一處……」

衛雁苦澀一笑︰「你這是何必?來日方長……」

徐玉欽笑道︰「我竟一日都等不得……雁妹,我想……我想……」

「小姐,徐公子,老爺叫你們進去!」四喜奔出來,打斷了徐玉欽的話。

衛雁對徐玉欽對視,皆是一笑,一同跨入門去。

雨很大,他們很狼狽,走進書房之時,衛東康瞧見他們的樣子,更是氣得掀翻了桌案︰「徐玉欽,你這是何意?我長女已許嫁于你,只等他日大婚,因何多番誘我女外出私會?又不顧臉面,立我門前?」

徐玉欽雙手交握,跪倒在地︰「岳父大人容秉,小婿欲請求岳父大人容許,將雁妹許配與我!兩年之期殊遙,小婿願于今年歲末,迎娶雁妹!」

「胡鬧!」衛東康怒拍幾案,「婚期已定,豈容你說改就改?她早晚要入你徐家之門,何苦壞了兩家臉面?」

「岳父大人!」徐玉欽膝行向前,拱手道,「小婿自知愚鈍,非是雁妹良配,而既名分已定,無法更改,又何必定下那遙遙之期,叫我倆飽受相思之苦?只要岳父大人首肯,小婿定可說服家中長輩,為我倆擇日完婚。」

「混賬!」衛東康怒道,「你當婚姻是兒戲麼?你當我們這些老的都死了麼?今日你既來了,我便當面將話撂下,你們婚期已定,絕不容變,你若不願,就叫你祖父上門退婚!我衛府之女,非是那無人求娶的嫫母無鹽!今後再叫我知曉,你誘她私會,不需我打上你國公府門去,這門親事,便算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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