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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緊急(三)

早不來,晚不來,偏偏這個時候來,看,本來甚麼事都沒有的,生生被誤會了罷?羅依暗自嘀咕幾句,十分自然地站起身,把範景明床前的位置讓了出來。

範景飛卻一點兒靠近的意思都沒有,進門才幾步就站住了。

羅成見那藥碗還放在床頭沒動過,有心給妹子創造機會,想讓她去照顧範景明吃藥,當到底當著範景飛的面不好開口,只得自己上前,把範景明扶了起來。

範景明想來是喉嚨紅腫,連藥都吞得極為困難,羅久安見了更顯愁容,便與範景飛商量,希望他能把範景明給接回去。

然而範景飛卻道︰「我在陽明鎮也是客居,怎麼接?他病成這副樣子,我就算想把他送回京城,恐怕也不大可能。」

羅成剛才就是去長樂街屈府接的範景飛,聞言便道︰「範公子,您何不把他也接到屈家去?」

範景飛奇道︰「他身上的傷,就是屈府打的,他之所以感染風寒,也是因為屈府的人朝他身上潑了涼水,屈府既然這般不待見他,又怎會讓他住進去?」

羅依听了他這番話,暗暗奇怪,如果真是範景飛害死了屈淑然,那屈府怎麼卻把他當作上賓,而視範景明為仇人?

羅久安也是覺得奇怪,這兩人明明是兄弟,怎麼在屈府受到的待遇卻是天差地別?不過這會兒範景明已經病成這樣了,就算有天大的仇恨,也該通融些。他還想再求一求範景飛,畢竟範景明若是在羅家出了事,他們要擔上干系。

但範景飛還沒等他開口,就深深望了過來,道︰「屈家同我們範家是世交,正因為如此,我才要更替他們著想。」

羅久安被勘破心思,一陣臉紅,範景飛說得沒錯,把個病重的人抬進家門,任誰都會認為是晦氣的事,屈家既然同範家交好,範景飛就更不能做出讓朋友家為難的事來。羅久安做人一向厚道,而今因為心急,卻讓個小輩來給他講大道理,心內慚愧不已,再不敢提要範景飛把人接走的話。

範景明喝完藥,卻依舊不見起色,沒一會兒又陷入了昏昏沉沉的狀態,連眼楮也睜不開了。範景飛皺了會兒眉頭,出聲道︰「我听說他有個丫鬟被安置在鄰縣,不如我派人將她接來照顧他,順便也到鄰縣看看有沒有甚麼好郎中。」

也只能如此了,希望鄰縣的郎中比陽明縣的出色些。羅久安點了點頭,同意了他的提議。

範景飛背著手,目光環視一圈,最後落到了羅依身上,道︰「阿依你送我,我要同你講講訂單的事。」

一听說他要談正事,不等羅依搭腔,羅久安已是催著她走,羅依趕緊跟在範景飛的背後,朝外走去。

範景飛穿著一雙黑底繡金邊的羊皮靴,行走間抬腳一勾一踢,一粒小石子就飛躍而起,在空中劃過一道完美的拋物線,飛到牆外去了。他饒有興趣地看著那粒石子消失不見,然後突然一個轉身,面向羅依,滿臉嚴肅︰「阿依,你可不能為了我大哥的病,耽誤我那一百件衣裳。」

他轉身的動作太快,羅依沒能收住步子,猛地撞上他的胸膛,把鼻子撞得生疼。她揉著鼻尖,氣急敗壞,範景飛卻是哈哈大笑。

看在訂單的份上,羅依忍住沒罵他,但口氣仍是不善︰「範公子放心,我一定按時交貨,誤不了你的事。」

範景飛眉頭一挑,伸手將後院東屋一指︰「範公子在那里呢,你同我說甚麼?」

斤斤計較羅依咬牙切齒︰「範二郎」

「哎」範景飛快活地應了一聲,轉身揚長而去。

羅依望著他的背影瞪了半天,突然想起來,她忘了給他對聯錢,連忙拔腿去追,但範景飛是騎馬來的,等她追出去,早已看不見蹤影了。

羅依只得朝回頭,轉身時,瞥見對街正在裝修的新裁縫鋪,想著這是未來的競爭對手,就忍不住多看了一眼,沒想到韓長清正在店里,也看見了她,馬上趕了出來。

羅依不想同他說話,又怕他莽莽撞撞追她追到羅家裁縫店里去,害得羅久安等人氣惱,因此只得停了腳步,哄他道︰「韓大哥,我上次不是同你說過,叫你以後裝作不認得我的麼?」

「我,我忍不了。」大概是因為未守承諾,韓長清有些不好意思,但目光卻依舊牢牢地鎖在羅依臉上,舍不得移開半分。

羅依無法,只得朝自家店鋪走去。韓長清伸手去拉她,被她躲過,竟一路跟了上來。羅久安站在店門旁看見,臉色沉郁,罵羅成道︰「你還杵著作甚麼?」

羅成本就抓了根門閂在手,一听這話,不再猶豫,馬上跑出去追著韓長清打。以他的拳腳,本來打不過韓長清,但奈何韓長清不敢還手,所以很快就把他趕走了。羅成扛著門閂回來,仍舊憤憤然,羅久安亦是生氣,下了指示︰「以後見他一次打一次」

高氏卻望著羅依幽幽嘆氣︰「等阿依再……就好了。」

在場幾人都明白她想說的是甚麼,無非是「等羅依再尋個人家就好了」,羅久安本也要跟著嘆氣,突然想起剛才在後面看到的那一幕,臉上就浮出笑來,把高氏拉到旁邊,好一陣嘀嘀咕咕。

高氏听著听著,就望著羅依笑起來,就連羅成也望著她笑。羅依哀嘆,看來誤會她和範景明的人又多了一個。

「其實……」羅依有心解釋一番,但才開口又把嘴給閉上了——羅久安等人望向她的眼神固然曖昧,但畢竟沒有挑明,如果她主動去講,豈不是有「欲蓋彌彰」之嫌?罷了,罷了,隨他們去罷,待得過幾天看清她同範景明真沒有甚麼,自然就好了。

因為得了範景飛另尋郎中的保證,羅久安等人稍稍放心,但到底範景明還病著,憂心難去,做甚麼都打不起來精神。羅依看到大家如此狀態,就不好意思拿自己和離的事去煩擾羅久安,只獨自悶坐想辦法,心道,實在不行,就去府衙告一狀好了,雖說多半官官相護,也總比坐在屋里等結果的好。

第二日一大早,天剛蒙蒙亮,羅家裁縫店的大門就被敲響。羅依輾轉反側一晚上,沒有睡著,此刻听見聲響,便抓過棉衣穿好,起床去開門。

門外,積雪足有幾尺厚,一名梳著雙丫髻,面容姣好的女孩子,垂淚跪在雪地里。

「姑娘,你這是作甚麼?」羅依驚訝問道。

那女孩兒抬頭看見她,明顯一愣,隨即爬起來問道︰「這里可是羅家?我們大少爺是不是住在你們這里?」

羅依猜著了她的身份,道︰「你們大少爺可是叫範景明?他是住在我們這里,就在後院——」

那女孩兒听到這里,不等她說完,就一頭撞了過來,抓住她一面打,一面大哭︰「你們是怎麼照顧大少爺的?他好好地來,你們卻害得他生了病,我就算做鬼也不會放過你們的」

住在前面屋子的羅久安等人也已經起來,早站在了門口,因此那女孩兒沒打到羅依幾下就被拉開了,但仍是哭鬧不止,大罵羅家人沒把範景明照顧好。

羅依苦笑不得︰「姑娘,範公子是你家大少爺,又不是我們家的大少爺,他生了病,與我們何干?」

那女孩兒噎住,說不出,但一雙大眼楮仍是瞪住她不放。

羅依念她是因為心急,沒同她計較,道︰「姑娘,你叫甚麼?既是擔心範公子,就趕緊進去看看罷。」

「丁香」那女孩兒氣呼呼地丟下一句,甩開眾人,自朝後頭去了。

羅裳氣得直跺腳︰「不過是個丫鬟,擺甚麼小姐的譜」說著,急沖沖地追著去了,因為範景明病了,羅維就在後面廳里打的地鋪,她一個大姑娘家,可別一頭撞進去才好。

丁香的到來,讓所有人都閑了下來,她先是撲到範景明身上痛哭一場,然後一力把熬藥喂飯等事都承了下來,不讓其他人插手。羅家人忙著趕範景飛的訂單,樂得如此,等中午時鄰縣郎中趕到,替範景明另開了一張方子,他們就更覺妥貼了。

午後,丁香拿了鄰縣郎中新開的方子,準備到廚下去熬藥,但卻不放心把範景明一個人丟在房里,于是便央羅依代為照顧。羅依擔心又被範景明當作了屈淑然,便拉了羅裳作陪。羅裳雖不甘願,但也盼著範景明趕緊好起來,因此雖然嘴上嘀咕,但還是跟著羅依守在了範景明的病床前。

一時丁香熬好藥端了來,羅依和羅裳合力幫她將範景明扶起來,把藥灌了下去。

丁香心下感激,跪下向她們賠罪。多大點子事,道歉也就罷了,居然還跪下了,羅依和羅裳連忙把她給拉起來,連稱無妨。

丁香再三謝過她們不責之恩,轉頭望向依舊昏沉的範景明,一雙睫毛翹密的大眼楮里,滿滿都是疼惜和哀傷。她靜靜地站在那里,凝望好一會兒,突然問道︰「敢問兩位小姐,我家大少爺是怎麼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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