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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三章相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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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黑下來的那一瞬間,終于傳來好消息。

「韃子逃了韃子逃了」

一聲接一聲,鋪天蓋地而來。

此時的劉梅寶已經和宋郎中再次投入到救治傷兵的工作中,當這個消息傳來時,安置著傷兵的臨街店鋪里一片歡呼。

「大叔看,我說有援兵吧….」劉梅寶看著宋郎中說道。

宋郎中眼中淚光閃閃,他恩恩兩聲,並沒有說話,太袖子擦了擦眼淚。

「快些吧,能多救一些是一些….」他吸了吸鼻子說道。

劉梅寶點點頭,看著街道上正在燃起火把,在各處躲避的民眾都涌了出來,迎接殺退韃子護城的英雄好漢。

「來了。」她收回視線,跟隨宋郎中而去。

看著跪地哭泣道謝的民眾,盧岩帶來的鹽丁們雖然又是累又是傷疼,但卻忍不住裝作毫發無傷的一般,將胸脯挺得高高的,趾高氣揚的走過街道。

城中尚未逃走的大戶們獻出了家藏的好酒,酒樓的廚子們開始燒制最簡單卻是最補給勞力的大餐。

飯菜燒好,婦孺老幼們都搶著來送,抬到縣衙所在的西北街上,發現好多兵衛已經坐在地上,互相靠著睡著了。

這一天,他們可以說滴水未進,凶險的時刻不覺得怎麼樣,此時危險暫時褪去,神經一松很多人便虛月兌了。

「大人辛苦了」站在縣衙門外高高的台階上,盧岩掃過這些疲憊不堪的兵衛,神色也是肅然,沖管隊拱手說道。

管隊一只胳膊用夾板固定著,掛在胸前,頭上包著一條布帶,看上去傷的也不輕,但精神卻是很好。

「大人」這個五大三粗,比盧岩要年長十多歲的漢子眼眶發紅,作勢竟要下跪,「多謝大人援助…」

盧岩忙伸手扶住他。

「大人言重了,我等同袍兄弟,應該相助,再說殺韃子乃是職責所在,要不是在董莊被韃子耽擱一會兒,我們來的更早些,這樣,你們傷亡也不會這麼重了….」他緩緩說道,再次掃過那些散亂睡在地上的兵衛,忽的目光一怔。

「什麼?」管隊大人听了也是一怔,「大人並不是從府城接命趕來助我的?」

「府城?」盧岩皺眉道,目光卻是沒有看他,隨口道,「我沒在府城,我這些日子在鹽巡,昨日接到臨近的董莊衛求援,一小股韃子圍擾他們,去了那邊才看到大人送來的求援,知道這里也被圍困,于是我們才過來的…」

這麼說,這一天他們是跟韃子打了兩場野戰?管隊張大嘴,看著盧岩。

這這還是大周的兵衛嗎?不對,他們不是兵衛,他們只是鹽丁

他想起在城牆頭看到這些鹽丁和韃子對戰的場景,隊列分明,進退有據,不慌不亂,別的地方的兵衛能不能做到如此,沒有出過山西界的管隊不清楚,但他可以保證,就河中府,乃至平陽太原府的衛所營兵都沒有如此膽量,跟韃子面對面的打,隊伍還能不散。

據說當年戚爺爺的麾下便是如此,但可惜的是他晚生幾年,沒有見過。

盧岩不知道看到什麼,抬腳下了台階,向街道上走去。

「大人,大人…」管隊回過神,追上去,眼中閃閃發光,「這些鹽丁都是你訓的?」

廢話,他原本是鹽巡檢,如今雖然升官到了河東驛,但還是兼著鹽巡檢,而且听說相比于那個清閑的同樣有油水的屯堡官,盧岩還是更愛在鹽巡呆著,正五品的官樂此不疲的干著從九品官的工作,剿馬賊巡安平。

盧岩嗯了聲,沒有多理會他,徑直向幾個散坐地上的一群人走去。

這些並不是兵衛,而是民團,此時七八個躺在地上,兩三個還撐著坐著,兩個婦人抬著一鍋熱飯在這里,一個矮身低聲想要喚起睡著的人起來吃兩口,一個則給那醒著的三個盛飯。

盧岩停在一個正埋頭吃飯的瘦弱男子身前,面色驚異不定。

那男子似是餓極了,沒有察覺有人站在身前,而只低著頭吃飯。

「周良玉?」盧岩有些不可置信的喚了聲。

吃飯的男子一頓,抬起頭來。

「你怎麼在這里?」盧岩大驚變色,伸手就抓著他的肩頭。

周良玉的肩頭被包扎了,被他一抓,少年蒼白的臉上浮現一絲痛苦。

「我怎麼不能在這里?」少年淡淡道,低下頭又開始吃飯。

這誰家孩子,看他樣子方才也是參戰,難道不知道眼前這人是什麼人?這可是他們解縣的英雄,是救了他們命的金甲神

這什麼態度

管隊面色一凝。

「哎,大人問你話呢好好說」他瞪眼喝道,要不是看在也是殺敵的好漢的份上,早一腳踹過去了。

「那,梅寶是不是….」盧岩並沒有在意,而是忙忙的問道。

「住口」周良玉豎眉低喝,面上絲毫不掩飾憤怒。

女子的閨名豈能隨意被人叫出來,這是最淺白的常識禮儀。

盧岩看著他,並沒有管隊意料中的震怒,而是一笑。

「你怎麼樣?」他蹲下來,跟周良玉平視,帶著兄長一般的關切問道。

這種親人般的關懷神情,讓周良玉更為焦躁,他放下飯碗,站起身走開了。

「喂,你」管隊又驚又惱,雖然不是自己手下的兵,但也覺得大失面子,一擺手便要人抓他回來。

盧岩抬手制止他。

「無事,我們認得,這孩子就是這性子。」他笑道。

管隊這才松了口氣,又請盧岩去休息。

「大人還是快去歇息吧。」盧岩看著他說道,「大人傷的不輕…」

這一句簡單的卻是真切的話讓管隊鼻子忍不住一酸。

「大人也勞累了…」他悶聲說道。

「我想這些韃子不會就此算了,城防還是要嚴謹一些。」盧岩整容道,「大人多日守城勞累,你先去歇息一晚,今晚我來守城。」

親兄弟也不過是這樣了….管隊的眼淚差點掉下來,直覺渾身上下都熱騰騰。

「大人甘冒奇險,親自領兵來救援,某這一條命,從今後就是大人你的了」他漲紅著臉,用沒受傷的那只手有些激動的拍了拍胸脯,低聲鄭重說道。

「大人說哪里話。」盧岩一笑,卻也沒有再說什麼,「快去歇息吧,明日還要大人你接著守城,就是帶傷也得上啊。」

這話說的干脆也不做作,管隊對盧岩的好感又噌噌攀升,以前對于這個盧岩,大家雖然面上過得去嘴上不說,心里多少都是瞧不起的,但自今日一事,印象完全顛覆了,這條漢子絕對值得相交

看著這管隊走了,夜色也深了,自有人來安排盧岩這些鹽丁去歇息。

大家都散去了,安排好防守警戒,一個心月復鹽丁走過來,在盧岩耳邊低聲說了幾句話,盧岩神色便變得有些奇怪,似乎是高興又似乎的悲傷,總之很復雜。

他又吩咐了幾句,便帶著兩個心月復鹽丁走了。

他們走到救治傷兵的一排臨時征用的店鋪前時,里面燈火通明,慘叫哭聲不斷,傷兵的親屬不用說了,自然來伺候自己的親人,除此之外還有很多自發的民眾多是婦孺來這里幫忙,大半夜了依舊人來人往,燒水絞布搬藥熬藥。

盧岩並沒有直接就進去,他沿著門慢慢走去,終于停在一間鋪面前,目光緊緊盯在那個正彎腰從一個傷兵胳膊上拔出箭簇的姑娘身上。

傷兵發出一聲慘叫,鮮血濺了劉梅寶一身,不過此時她的衣服上已經滿是血跡了,再多點也沒什麼區別。

「果然好法子」宋郎中以及另外幾個衛所的大夫看著劉梅寶手里的箭簇,已經另外一個手里的勺子,紛紛說道。

「雖然要用刀子割開傷口二次受傷,但總好過這些倒刺隔斷血管,造成大出血可就是半點也救不得了」劉梅寶將箭簇扔到一邊,抬袖子擦了下額頭,說道。

「差不多了,我們都會了,姑娘你先歇歇好歹去吃口飯…」宋郎中說道,看著劉梅寶疲憊不堪的臉心疼的說道。

除了準備尋死那一刻跟宋三娘子在地上坐了坐,這一天來劉梅寶還沒歇一刻,其間只喝了半碗水,一口飯也沒吃,到現在也的確是撐不住了。

「好,我先去吃一點,待會來換大叔你。」她點點頭,也不再客套,說道。

「快去吧。」宋郎中忙催促她。

劉梅寶便轉身向外走去,邁出門檻,一面伸手捶打酸痛的腰背,一面想要看看哪里有飯。

一只手忽的從一旁伸過來,劉梅寶累的眼楮有點花,不提防嚇了一跳。

定楮一看,見是一個油紙包著一只燒雞。

香味頓時鑽入鼻內,她抬頭看手的主人,驚訝的低呼一聲。

「你你怎麼來了?」她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看著眼前的男子。

盧岩對她微微一笑。

「哦,原來原來援兵…」劉梅寶旋即反應過來,看著盧岩的眼,她的聲音低下去,「原來又是你呀…」

她的情緒有些低落,按理說應該高興,是的,她是很高興,但更多的是難過。

太危險了,多凶險啊,他怎麼能怎麼能這樣….

不知怎的,她的眼眶有點酸,便低下頭借以掩飾。

「這次是巧了」盧岩忙說道,「這次不知道你們也在….」

劉梅寶有些不信,上一次他也是說是為了民眾所以才大義凜然,其實是不想她因為負疚報恩啊什麼的有心理負擔。

「真的?」她抬眼看他。

看著眼前的姑娘微微嘟嘴,神情幾分委屈,這是跟親近人才有的姿態,盧岩只覺得心咚咚跳的如同擂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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