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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七章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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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藥商,管事的便來到馮藥櫃的屋子里。

「做買賣嘛,到處都是錢,能撿的都要撿。」馮藥櫃笑道,一面沏了一碗茶,濃濃的藥味散開,「這些法子早晚不是秘密,趁著還新奇,能賣就多賣了去。」

管事的應聲是。

「要是按這樣的賣法,劉姑娘的工錢老爺給的還真不虧。」他笑道。

「不能這樣算。」馮藥櫃吹了吹熱滾滾的茶,哧溜吃了口,「這些法子在劉姑娘手里,可不一定能值這個價錢,如果不是咱們藥行信譽作保,誰會花錢買這個,我們給了她工錢,豁出這麼多藥材任她試用,如果不成,真正吃虧的可是咱們,如果真見效,那就幫她打響了名氣,一年之後,她可就能坐享其成,坐地起價,這樣算下來,她也不吃虧啊。」

管事的點點頭,說了聲掌櫃的說的是。

「去吧,先緊著這些儲存的法子賣,等過了半年再賣倉庫的布置。」馮藥櫃說道。

管事的應聲而去。

「你是賠是賺,就看你自己的造化了。」馮藥櫃自言自語說道,「反正我得先賺了錢。」

轉眼就過了正月十五,十五十六是很熱鬧的節日,河中府街面上張燈結彩,比過年還要喜慶幾分,但很可惜,劉梅寶依舊沒能去看,每天天一擦黑,她就離開馮家的藥行回到家,安安靜靜的呆在家里,或看書,或洗衣服。

「妹妹找什麼呢?」

這一天劉梅寶走進巷子時,下意識的又低頭四下仔細的看,身後傳來周良玉的聲音,她忙抬起頭。

「沒什麼,」她隨口道,看著周良玉皺了皺眉頭。

周良玉已經做了好幾天工了,每日早出晚歸,今天還是回來最早的一次,每一次回家連飯都不想吃倒頭就睡,短短幾天整個人都要月兌層皮。

「哥,要不就別去了。」劉梅寶說道。

「不累。」周良玉只是笑道,二人一同進了門。

「你還是挖土嗎?」。劉梅寶問道。

周良玉說了聲是,便去洗漱了。

劉梅寶進屋換衣裳,似是不經意的掃了眼桌子,桌案上很簡單,連個銅鏡也沒,只放著一把梳子,一本書和最普通的筆墨紙硯。

一切都原樣未動的擺在那里,並沒有任何私藏的東西。

「這次是真的死心了吧。」她自言自語一句,算起來距離上一次盧岩的信送來已經隔了好多天了,以前都是三四天一封。

提親再三被拒,私信也得不到回應,事情終于可以結束了,這樣結局總好過惡霸欺男霸女惹來滔天冤屈人命。

看來那個黑社會起身的盧閻王還有點道義,劉梅寶默默想著。

「梅寶,吃飯了。」宋三娘子在外喚道,打斷了她的胡思亂想。

「來了。」劉梅寶應了聲,快步出來了。

第二天來到藥行,按習慣巡查了一遍藥庫,又去看就要建好的地窖,兩三個小工正聚在一起說話,看到劉梅寶過來,便恭敬的打聲招呼。

「你們在說什麼?又打仗了嗎?」。劉梅寶問道。

她恍惚听到他們提到官府兵死了好多人什麼的,心里不由緊張。

「是從河南那邊來了一群馬賊,四處劫掠。」一個伙計低聲說道。

這世道生活艱難,流民無數,自然也冒出來很多落草為寇佔山為王的匪賊,結伙從眾干些殺人綁票搶奪的勾當。

河中府境內盤踞著好幾股匪賊,但秉著兔子不吃窩邊草的原則,對著河中府境內的百姓還不算太凶殘,最怕的就是一些流竄的匪賊,這些人如同蝗蟲過境,比之韃子有過之而不無不及。

這真是個可怕的世道,劉梅寶在一旁听著打個寒戰,又听那幾個伙計接著議論紛紛,忽的解縣二字鑽入耳內。

「解縣」劉梅寶忙問道,「不會也被劫掠了吧?」

那可是一個縣城啊,有城牆有縣衙官兵,抵擋不了韃子,難道連馬賊也能任意入城嗎?

「那沒有,只是到了解縣境內了,听說幾天前屠了一個村子。」伙計知道她是解縣人,忙說道。

「屠村?」劉梅寶更加震驚。

「是呀是呀,听說幾乎沒人沒跑出來….」

「我二表叔的三舅哥的小叔子在府衙當差,我听他說了,可慘了….」

「我也知道,是沙窩村…」

「…听說知州大人震怒,河東驛指揮使出兵剿匪,還要治解縣知縣的罪…」

「剿匪?就靠河東驛那幾個老兵?」

劉梅寶默默的听著,心里很不是滋味,這才過了新年,喜慶氣氛還未散去,那些村民便遭了大難。

說了一時,大家便都忙去了,劉梅寶自己怔怔呆了一刻,便也起身向藥庫旁邊的一個小屋子走去,這是馮掌櫃特意給她安排的房間,布置簡單,用于歇腳吃口茶。

她剛走近,就見一個老婦從內挑簾子出來。

「姐兒喝口水暖暖身子吧。」老婦堆起笑顫悠悠的說道。

這個老婦是在藥行打雜的,給伙計們做午飯燒茶水,也沒什麼正經名字,娘家姓石,人都喊一聲石婆子。

劉梅寶道了謝。

「姑娘要是有什麼事了,就放桌子上等我老婆子收拾吧。」石婆子側身讓開,一面含笑說道。

她這句話說的有點語病,但劉梅寶沒注意,嗯了聲邁步進去了,在凳子上坐下來,順手就去斷茶碗,忽的一怔。

茶碗下壓著一封疊起來的信。

劉梅寶受驚猛地站起來,幾步到了門邊,掀開簾子,看那石婆子佝僂著背已經慢慢的走開了。

不會吧,這人還真是無孔不入啊,劉梅寶月復議一句,有些惱怒,還有些淡淡的喜悅一般,自己也說不清是什麼滋味,她左右看了看,最終關上門,走回桌前,拿起那封信。

或許是好久沒寫了,這次的信比以前多了一張,且正正經經的用信筏裝著。

說起來,這盧岩每此寫的內容並不是那些表達相思好感什麼的話,而是講述自己的日常生活,文字優美是絕對談不上,甚至錯別字語句不通順倒是常事,但也不會給看信的人增加壓力。

「不知道最近又吃了什麼好吃的…」劉梅寶心里嘀咕一句,伸手抽出信,展開來第一行字闖入眼中,不由楞了下。

「我很難過….」

盧岩走出貴子家,腳步有些虛浮,他抬起頭想要深吸口氣,卻又被大門上掛著的白幡刺得雙眼發痛。

「二郎,你看我這新衣怎麼樣?」貴子帶著幾分不好意思沖他憨憨一笑,手里捧著一件鮮紅的新郎官的禮服。

那禮服越來越紅,就如同貴子那被血水浸泡的尸體。

「二郎」幾聲帶著悲憤的喚聲在身前響起。

盧岩睜開眼,見到身邊幾個親信都白巾裹頭,每個人都是胡子拉碴,雙眼通紅。

「貴子哥不能就這樣白死了」一個大漢哽咽喊道,揮舞著手里大刀,「貴子哥不能就這樣死了」

「我還要跟著二郎享福呢,將來撈個官當當。」貴子的說笑聲又在盧岩耳邊響起。

當初他決定為哥哥報仇,夜襲聞喜縣最大私鹽幫的時候,所有人都不敢跟他去,只有貴子,這個從小到大照顧著他們兄弟二人的哥哥,毫不遲疑的抓著一根竹竿跟上來。

後來他要跟周餓虎拉關系,所有人都不舍得將賺的錢拿出來,又是貴子,毫不遲疑的將給老娘攢的棺材本都拿出來。

「他不能就這樣死…」盧岩慢慢說道,聲音微微發抖,「不能就這樣死….」

他還沒享福,還沒娶妻生子,就是有一天要死,也是死的轟轟烈烈,而不是被一群馬賊亂刀挑死。

「列隊」盧岩聲音沙啞的慢慢說道,從身後抽出一柄短短的刀,這是一柄沒有刀把,只有刀刃的刀,「殺馬賊」

「殺馬賊」身前的幾個漢子們頓時齊聲喊道。

「殺馬賊」四周的漢子們也跟著喊道。

聲音越來越大,在整個鹽池灘村的上空盤旋。

听聞盧岩要組織鹽丁去追殺馬賊,師爺大吃一驚,顧不得再幫著安排貴子的後事就跑回鹽司城。

這群莽漢子並沒有如他意料的那樣已經沒頭蒼蠅的撞了出去,而是聚在盧岩的屋子里,認真而又熱烈的討論什麼。

「大人,我接到消息說,知州大人以及河東驛指揮使會安排營兵…」師爺小心的想要勸說。

「那些營兵到現在還沒出發,等他們從河東驛出來,那群馬賊早出了河中府界了」一個大漢立刻瞪眼喝道,「你個怕死的狗才。」

這話說的就不客氣了,好在師爺被罵慣了,只尷尬的笑。

「閉嘴」盧岩沉聲喝道,瞪了那漢子一眼,「怎麼跟師爺說話呢」

漢子漲紅了臉。

「沒事沒事,貴子兄弟的事,大家心里都難過,自家兄弟,沒事沒事。」師爺忙說道,忙轉開這個話題,「大人,據消息說,這馬賊有將近三百人,而且都是有馬匹的,一路劫掠過來,這這」

這種戰斗力,可不是盧岩他們以往打交道的那些私鹽販子能比的,說起來就是營兵也只怕在這群馬賊手里輕易討不得便宜,再加上河東驛的一隊精兵又被山西總兵調到老營堡駐防去了,余下的都是些老弱殘兵,嚇唬嚇唬百姓一般的匪盜也就罷了,正要跟這群殺出經驗的馬賊對陣…

想必他們也是心里明白,所以遲遲不出兵,只盼著馬賊們出了河中府界,那就不**們的事了,自有其他地方的上官想法子去了。

「我知道。」盧岩听了師爺的話,並沒有震怒激動,而是依舊沉穩的點點頭,「所以,我們要仔細籌劃一下。」

這時候,私鹽販子以及鹽商中人的能力就顯現了,在得知貴子去沙窩村給將要娶過門的寡婦媳婦送衣裳料子遇到馬賊身亡的消息後,各處的有關馬賊的消息就不斷被送來,畢竟這貴子在盧岩身邊可是第一等的心月復,到盧岩決定追殺馬賊時,馬賊的動向以及人馬多少已經可以擺在桌面上供這些人研究了。

這群馬賊從沙窩村劫掠而走一路向西,如今到了樊橋驛下的一個村子駐扎修整,目標是跨過山西界往陝西去了。

「這個村子叫郭家台,住著一個大戶,為了避韃子給村外布了高牆,挖了深溝,前後有吊門。」一個樊橋驛當地人的鹽丁介紹道。

「依你這麼說,這個村子可比沙窩村強得多,那些馬賊是怎麼進去了?」一個大漢瞪眼問道。

鹽丁微微低頭說道︰「馬賊說,只是過路休整,只要大戶給些過路錢,再開門讓他們進去歇一天,就不驚擾村民,否則就要屠村….」

「然後那大戶就信了?」大漢們如同見鬼的般齊聲問道。

作為樊橋驛人的這個鹽丁對于有這樣一個鄉親很是丟人,啃啃的嗯了聲將頭垂的更低了。

師爺也搖頭,不過這也不能怪那大戶,馬賊圍村,開出的這個條件雖然遭難難免,但應該要比人家直接圍攻燒殺要好點,在有更壞的結果對比下,人們下意識的就會選擇稍壞一點的那個結果。

屋子里討論更加熱烈了,畢竟這是他們第一次對陣這種比他們殺人要多得多的馬賊,雖然如今手下的鹽丁算起來一千多人,但大多數是去年入冬時才招來的新人,其中拿過刀的不足三百人,殺過人的更是不到二百人,報仇是必須要報的,但也要確保不能死傷慘重,那就得不償失了。

這一夜整個鹽司城燈火通明無人無眠,第二日天剛明時,盧岩的屋子終于打開了,一伙漢子們紅著眼走出來,面色神情凝重還有一絲難掩的興奮。

不多時,早已經得到消息的鹽丁們在操練場集合了,因為鹽巡司馬匹有限,且盧岩這群主要戰斗力的人大多數不會騎馬,因此除了派出一隊會騎馬的鹽丁做探子傳遞消息外,余下的五百人都步行。

「還是多帶點人吧。」師爺很不放心,看著那些列隊站立穿著破爛,手里拿的武器也五花八門的鹽丁。

「不用,我們沒有馬,靠腳力,人多反而礙事。」盧岩說道,目光掃過這齊刷刷站立的五百人。

這其中一半多是跟隨他一路打殺過來的舊人,混雜在鹽丁中,也好起到掌控的作用,省的這些以前只會打壓欺負落單私鹽販子的鹽丁們壞了氣勢。

「鹽司城就交給師爺了。」盧岩看向師爺,鄭重說道。

師爺一愣,旋即面色激動,將瘦小干枯的身子也學著那些大漢們挺了又挺。

「大人放心」他鄭重答道。

隊伍很快出發了,盧岩走在最前方,出門時腳步略一停頓,向南方看了眼,眼神略有悵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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