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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4章 苦旅的盡頭是不婚

沒有網絡,不接電話,許霜降在不知小鎮過著與世隔絕的日子。

太陽下的冰雪樹高得直聳藍天,美得就像童話世界。

許霜降遠遠地站著,仰頭看。一陣風過,枝上的雪撲簌簌往下落,紛紛揚揚在半空中散成一大蓬柔白的飛絮,大人小孩哇哇叫著跳開,臉上滿是興奮的笑容。

待雪花覆到地面,她收回視線,低頭瞧瞧自己沒入雪中的靴子,拔了起來,一腳一腳地往前走,兩三米過後,再回頭一瞧,白雪地上留下了一行清晰的腳印。

爬山是一場孤獨的苦旅。

雖然一路有游客高聲談笑,但許霜降並沒有同伴,沒有人和她說話,相互鼓勁。她偶爾瞧見林中的小松鼠竄過,便手忙腳亂拍張照,看見樹上的冰掛在陽光下閃著炫目的光,便也拍張照,趁機停下休息片刻。

到達冰川峽谷口時,許霜降幾乎月兌力。

「嗨,你也到了。」休息涼亭里,謝驚蟄托著單反相機,摘了墨鏡,向她招呼。

他準備得可真充分,風帽、墨鏡、護手套、登山杖,連靴子都比許霜降高出了一截。反觀許霜降,匆匆出游,全無準備,背包里只有一瓶冰得透心涼的礦泉水。

「你好。」許霜降喘著氣道,她對謝驚蟄很客氣,若不是昨天他提醒要租冰爪,她早就將導游交代的這茬給忘了,那今天這山間長棧道可不一定能走,不知摔幾跤了。

兩人便一同進峽谷。棧道已經到頭了,這段路有岩石,積雪深厚,極為崎嶇。

「我們跟著別人的腳印走。」謝驚蟄說道。

「嗯。」

在他們前方,有兩男兩女四人,一對明顯是情侶,一對看不大出來,但也是熟人朋友之類的。

雪地里有處類似于斷坎,大概有四五十厘米高的落差。一個男的先跳下了,反手遞給他女朋友,鼓勵道︰「慢慢來,我拉著你。」

那女朋友挪著小碎步,輕呼著,一步步往下踩,坡度實在很陡,雪又滑,她走得小心翼翼,極慢,落地時身體往前沖,順勢就驚怕地撲到男子懷里去了。

男子站得很穩,摟著姑娘拍背︰「真棒真棒。」

許霜降等在後面,望著底下那兩人,忽地就想到陳池。曾經,他們也有過如此甜膩的時光。她在汪舅舅村里的山路上走,陳池也會在前頭領,遇到一個小土坎,他都要反身牽著她說小心。

往事記憶在峽谷的風里翻卷,染上了寒涼。許霜降撥開額前遮擋的碎發,說不出的恍惚。

四人里的另一個男子也很有氣概,輕松跳下去後,同樣伸出手道︰「我接著你。」

剩下的女孩子似乎有些扭捏,最終羞答答地把手握過去,被男子撐穩著也小碎步挪下去。

經這撥人一走,坎上坎下全是亂紛紛腳印,愈發滑了。

謝驚蟄比許霜降先跳,轉身說道︰「我拉你一把吧。」

「不用。」許霜降提起神,揮揮手,示意他後退一點,她瞅瞅那斷坎高度,沒猶豫,撲通跳了下來,穩穩落地,口中評論道,「越小步,越不好走。」

「對。」謝驚蟄笑道。

許霜降心忖,靠自己,便須得這樣,嬌嬌女又能做多久?

有人捧,才可以做一會兒嬌嬌。只得自己,死心塌地做壯壯吧。

「你要拍照嗎?我可以給你拍。」謝驚蟄熱心道。

「不用,謝謝。」

許霜降沒有自拍竿,也沒請別人幫忙拍,這一路,她只少少地拍了幾張風景照。其實她最想做的事是,找一張凳子,在這片被太陽籠罩的峽谷雪地上,靜靜地打個盹。

「哎,你別走遠了。導游說,下面可能有冰洞。」謝驚蟄喊過來。

這時,許霜降離人群已經有二十來米。她畢竟是一個很注重安全的人,被謝驚蟄一提醒,即便再貪圖清靜,也點點頭折返,怏怏地匯入了黑螞蟻似的人群聚集區。

極目望去,真是好大的一片峽谷,冰天雪地,太陽照耀著,露出的一塊冰川閃著晶瑩的光芒,她和千萬年歲月就這樣望見。

許霜降的神游又被謝驚蟄打斷︰「冰川都被積雪蓋著,只露出這塊,其他都看不出來,踩空掉到縫隙中就慘了,我們就在人多的地方。我听抬滑竿的人說,去年掉下去一個人,幸好背包卡住了,才沒有出事。」

謝驚蟄這個人很不錯,回程路上他拄著登山杖探路,會等上一等許霜降,遇見幾個團客,許霜降還在琢磨臉生臉熟,他已經認出來並招呼上了。許霜降就像加入了一個臨時小分隊,和隊友們也禮貌地說了一些話,笑了幾聲,心情倒是舒散一點。

回程走了小半段,許霜降越發氣喘,實在堅持不下去,眼巴巴地想叫個滑竿把她抬下去。另有一個五六十歲阿姨穿的鞋不對路,也走不動了,謝驚蟄和團友招呼來兩架滑竿,幾個大老爺們圍著挑夫幫她們倆砍價。

男人間的砍價真是大起大落,豪爽對豪爽。

「不行不行,這個價我從來沒做過。」

「就這樣就這樣,我們兩個女士這麼輕,你抬她們比抬那些小胖墩還不吃虧呢,價格必須給我們優惠。」

「得嘛得嘛,下山給你們打個折。」

議定了實心價,許霜降坐上滑竿,順勢回頭瞅一下走路的團友們,這幾天來第一次覺得被小小地溫暖到了。

從景區回來,許霜降筋疲力盡地躺在旅館床上等吃飯。不多時,她收到一條通知短信,陳池用他的支付賬號給她手機充值了。

好大一筆,夠她用到明年的。

許霜降將手機塞到枕頭底下。一會兒覺得磕得慌,翻身坐起,傻愣愣看窗外景色。

又是千山暮雪。

她最怕這種黃昏,孤涼、蒼茫,但似乎聞得見炊煙味道。這總是能讓人不由自主地想家,可當她的腦中浮現起萬里之外那套半新不舊的兩居室,竟不知道該想念些什麼,放假出門前匆匆抹過的桌椅嗎,還是忘了關掉的天然氣總閥?

只有爸爸媽媽的家永遠穩穩地在那里,可以讓她踏踏實實地想。她和陳池的那個地方,充其量只能叫住處吧,幾年飄搖,連人都不穩了。

許霜降呼地站起,去還冰爪。

她拿回押金,一轉頭,看見謝驚蟄在五六米外一家小店門口烘火盆。

「過來烤烤嗎?」他揚聲道。

「來吧。」面部黑紅的當地大娘操著一口生硬的普通話,笑咪咪招手。

許霜降微微遲疑,便決定去坐一坐。她挺稀奇這種取暖的方式,一到下午三四點,日頭稍有稀薄,小街上很多戶人家就在門外燃上一只火盆,鐵鍋里添幾塊柴木,旁邊擺幾張矮凳,幾人圍著烤火聊天,也不怕外面的風涼。

「我在這家店租的冰爪,阿姨好心讓我來烘手。」謝驚蟄樂呵呵道。

那大娘非常淳樸,只管笑︰「你們玩得開心嗎?」

「開心。」許霜降禮貌地贊道,「阿姨,這里風景真好。」

「我們都看膩了,不當一回事。你們是平原大城市來的吧,我們還想去大城市呢。」

「噢。」許霜降頗為無語地和謝驚蟄對視一眼,她懸著手在火盆上,學著大娘的樣子翻轉手腕,慢慢地,心里有絲悲愴,原來周圍這些沉默的山,美得讓外人驚嘆,在看慣的人眼里,一日復一日也會被看膩。

「我有個大女兒,考出去讀書,再有一年要畢業了,二兒子讀書不行,我讓他們姐弟倆一起住,還是出去打工好,這里不行,人不多,沒活,你們城里好找工作。」大娘口音重,卻是健談,「你們都是做什麼的?」

「我做咨詢。」

「啥咨詢?」大娘沒听懂。

「心理精神方面,」謝驚蟄瞟瞟許霜降,又見大娘很茫然,笑道,「就是人有什麼事,我和人家聊聊天。」

「這也能賺錢?」大娘驚奇道,轉向許霜降,「妹兒你呢?」

「我在辦公室里打電腦文件。」許霜降說得淺白。

「這個好呀,」大娘羨慕道,「我大女兒讀了商業管理,我也希望她明年找到一個辦公室的工作,以後她嫁人也嫁在外邊,像你們一樣,過年來一趟就行了。你們結婚了嗎?」

許霜降怕大娘誤會,忙道︰「我結婚了。」

「我沒有。」

大娘立時好奇︰「听說你們城里人結婚特別晚。我兒子十八歲,媒人都上過家門了。」

謝驚蟄笑著搖頭︰「我不結婚。」

許霜降不由側頭一望謝驚蟄,這話听起來有點怪。

「啊?不結婚?以後誰給你做飯洗衣服?家里的事誰做啊?」大娘叨叨著,一抬頭,有幾人來問冰爪怎麼租,她趕緊起身去招呼生意。

謝驚蟄見許霜降表情古怪,聳聳肩坦蕩道︰「我是不婚主義。」

「不婚?」許霜降真的訝異。

「比丁克更徹底,一個人想去哪里就哪里,想做什麼就做什麼,沒有什麼拖累,也不拖累別人。」

這是許霜降第一次听說不婚,她原以為李婷婷這樣的不婚是出于各種原因被迫拖延出來的,想不到還有謝驚蟄這樣主動的不婚。

「為什麼?」

「為自由,為不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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