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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二章 忠士道主

得了鯤嬌的傳信,四人踩著潮濕的走廊趕來,前前後後走向客室。宮人們從容規矩地穿梭在廡廊下,外面的天還黑著,細細密密的雨飄在屋頂,國邸上下通明,周圍卻沒有一點燈火,連不遠的宮殿群也黑  的一片。

樊欣最後進來。元靈均早已在室內的主位上坐好,雙手揣在袍袖中,雙目直直地注視著面前幾人。

她還像平時習慣的那樣,張揚地穿著一件織繡鶴紋的艷麗褒衣,長長的發披散在腦後,下頜圓圓的,柔軟可愛。此時她沒有照常貼金箔額山,臉色也難看。什麼都沒變,但分明又和平日不同,具體不同在何處他也說不清楚。

見所有的人都盯著自己,樊欣不好意思地垂下目光,埋首走到一旁空置的茵席跪下,略略拱袖施禮。

「符飄,他們和你取得聯系否?」元靈均問。

他們自然是密衛,符飄很清楚︰「是,已將沛王安全轉出,此事隱秘進行,無人發覺,請主君放心。」

元靈均點頭︰「那好,你先不要召回他們,等到沛王殿惠琰回京再撤出。現在,孤另有一件極重要的事要對你們說。」

屋內頓時安靜下來,廡廊下傳來宮人們紛雜的腳步聲。

看大家都屏住呼吸靜听,元靈均慢慢開口說道︰「五更開城孤便要立即前往長郡鎮壓暴亂,公子不會同去,待會你們將他的行裝收拾妥當,準備天亮後出發返回黎陽,當他知道此事前後經過大概已在返鄉的途中。」停頓了一下,她看著符飄,「你與公子一同回去,此次孤依然只帶九萬一人。」

「主君萬萬不可!」符飄忽而大聲,又伏首下去揖手,「他們不在您身邊已是極限,如何只帶九萬一人,請主君無論如何也要讓臣同去。」

「符飄,你的擔憂孤都明白,只是此次奉命秘密前往,不宜張揚,且孤意已決,你不必多說。」元靈均陡然提高了聲量,面色十分嚴肅,「不要質疑孤的決定,這是命令,不是和爾等商議,還請務必遵命,按孤的意思去做。」

符飄的臉白了又白,雖然擔憂,卻也明白主君決定的事無從更改,她向來不听人勸,不如先暫時應下穩住她的情緒,以後再做計較。

元靈均抑制激動的情緒,喚了一聲鯤嬌。

鯤嬌膝行上去,低伏的雙肩不受控制地聳動著︰「主君,小婢在。」

元靈均忽視她的嚶嚶泣聲,把面前一只紅漆盒子推了推︰「公子醒來後你把這封書信給他看。你也不必和我去,便和他們一道離開。」

鯤嬌猶疑著捧過盒子,聲音打著顫︰「主君去長郡的事真的不當面知會殿下?」

元靈均沉默了,看向天寶︰「你以前跟著我,今後就跟在公子身邊吧。」

天寶︰「小人跟在公子身邊與跟在主君身旁並無區分,只是主君此話是何意,叫小人深感惶恐。」

「沒什麼,想這樣說罷了。總覺得不放心,要親口跟你說。」她故作輕松地笑了笑,環顧四周,視線一頓,倏然停留在一聲不吭的樊欣臉上。

她倒忘了,樊欣也來了。手指不由自主地向月復部放去,撫向腰帶時猛地住了手,面龐上再次浮起昔日嘲諷奚落他的表情,厭憎的程度分毫不差。

發覺主君注意到自己,樊欣楞了一下,不動聲色地向前挪動幾步。

「你再留在我身邊也無實際效用了,不如回到常山為樊貴嬪效力,如她寬容大度,看在你乃樊氏血脈的份上留你一命,便辭退侍衛一職,帶著老母離開樊家……」元靈均怔住,為何突然這樣說,難道是自己糊涂了。用力地閉了閉眼,感到莫名的煩躁。

樊欣囁嚅著說不出話,心神莫名地泛起一絲漣漪,將沉悒十幾年的他拋上雲端。但元靈均的下一句讓他猛然墜落,跌回了現實。

「孤離開常山時和你說過,若能平安回去,必將手刃樊氏一族,包括你也不能幸免。現在,你必須時刻審視自己的身份,不要仗恃某些東西試圖讓我對你另眼相待。」

樊欣有點透不過氣,但也終于明白不同在哪兒。她一如既往地尖銳,讓人難以靠近,曾經的任性中多了一分忖量和深思,背負起了一份責任,和狠之再狠的決心,無需刀劍,她每一句傷人的話都是一把上好的利刃,足以殺死自己。

笨口拙舌的樊欣又是點頭又是搖頭,眾目睽睽下,竟是欲語淚先流。

不過片刻,肅靜的里中響起更聲,一慢三快,四更已至。

國邸的宮僕們著手收拾行裝,整個廡廊只聞倉促奔走的腳步和搬運行裝的聲響。

樊欣在客室獨自坐了許久,出來時,符飄還站在廊子下,雙眼緊緊盯著中庭逐漸露出輪廓的景物,一刻也沒有挪開。听見身後傳來開門的聲響,符飄轉過身,挑眉注視著一臉神傷的少年人。

「主君方才的話,樊郎君無需放在心上。」這個少年初涉人世,閱歷還太少,被主君一番激烈的言辭中傷,勢必心中有所不平。

「我畢竟是貴嬪遣派的,且是樊家的人,主君心存戒心自然應該。」樊欣走到廊檐下,瓦當滴落下來的檐水正好淌在他的面頰,他也渾然不覺。

听語氣像是在和主君賭氣。符飄抱劍在胸前,臉上沒什麼表情︰「主君對眾人從來如此,包括常年跟在身邊的九萬和侍御鯤嬌,他們和我們,主君都一視同仁。樊郎君現在經歷的不過是我們的曾經,當你知道主君自幼是在何種繁難的境況下成長,就會明白她只是習慣性地防備身邊人,畢竟,連她的生母馮淑媛也曾謀取過她的性命。」

听到後面,樊欣似乎倒抽一口氣。

符飄極有耐性地給他解釋︰「主君性格古怪,卻是重情重義的人,正是因為如此,臨安到常山的老臣不離不棄,始終不曾想過要放棄她。主君對你的疏離陌生,僅僅是因為你不是例外罷了。」

「我不知道這些……」樊欣有些落寞地搖搖頭。

符飄沒再繼續說下去。

兩人並肩站到廊前的闌干處,望著如墨的夜幕,各想各的心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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