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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章 厭世求死

見諸位老臣沉默,並對此毫無良策和建議,陸遙雪舉起麈尾大力地敲打著茵席,轉身推開了結霜的門窗。

天邊有陸續飛來越冬的白鶴,中庭栽種的大片秋海棠正開得灼灼燦爛,在灌木叢中分外奪目,清冷的秋風從檐子下吹過來,灌進屋內,刺得陸遙雪縮緊了脖子,急急地合上窗。

「……在樊貴嬪察覺之前,讓符飄趕去臨安報信,今夜讓他到王師府一趟。」只听甄傳庭說道。

好端端的朝堂變得如同臨安朝廷一般烏煙瘴氣,以朱演和樊進為首的重臣已經明目張膽地支持樊貴嬪繼續豫政,和當初扶持常山王的老臣鬧得不可開交。

常山王廷的第一絲裂隙越來越大。

樊貴嬪沒料到事情會演變成如今的局面,她的全盤計劃在元靈均那里出現了最大的意外和紕漏。

「姑母,只要限制君的行動,林相等人也無可奈何啊。」

樊婞在自己姑母身上學習權謀之術,但她遠遠及不上姑母樊貴嬪的睿智,卻總是自以為是地賣弄聰明。

「連你也認為她是草包?樊婞,做好你該做的事,不要太放肆,常山王的王座隨時都可以換人,但絕不是誰都能坐得穩的。」

以前樊貴嬪沒有生育過子嗣,對資質還算不錯的佷女有所偏愛,自幼帶在身邊輔以教養,學習權謀政務,從沒有厲聲苛責過,但這次卻當著鞏氏等婢女的面大聲呵斥她。

「是。」樊婞口中稱是,心中一點也不服氣。

「不要試圖讓大王感到難堪,一旦計較起來,你會有吃不盡苦頭。」樊貴嬪如何看不出佷女的要強,她拍了拍佷女的肩,極小聲地提醒了一句,「你還是待嫁的室女,適可而止,明白嗎?」。

樊婞的臉「騰」地紅了。

前方大殿里,太醫和醫女神情慌張地退出來。

樊貴嬪駐足,一只墨色梅瓶迎面飛過來,眼疾手快的鞏氏拂袖擋開,梅瓶砸在了楹柱上,在石階下摔成了碎片。

「有何畏懼的,要再敢這樣,就砍掉你們腦袋。快點拽住大王,別讓她抓傷自己。」樊姜怫然不悅。

醫女們不敢怠慢,立即飛奔入內,齊齊按住狀如瘋魔的人。

「藥碗給我。」

鞏氏遞上藥碗,樊貴嬪接過湊到那人嘴邊,一手緊緊掐住兩腮,迫使對方張開嘴巴,用力將碗對準,倒入一碗濃黑發澀的湯藥。「不喝藥你會變成瘋子,好了,听母親的話。」樊姜嘶聲喊道。

「讓我死吧,讓我死吧。」被押住的女子尖叫道,雙瞳絕望地睜大極致。

三兩只白鶴從低空山嵐處悠然飛起。

白鶴自北來,北國恐怕已經進入了寒冷的季節。

都說常山王喜歡養鶴,她養的鶴還能听懂人話一般和她玩耍,究竟是不是真的,老天沒有給他太多的時間證明,原本以為宮廷是最小的囚籠,其實最小的囚籠是心境,如果心境不開闊,走再遠的地方也到不了邊際。

渠奕低下頭,不再去看那些悠然自在的飛禽。

一旁的天寶頻頻舉著袖子擦淚,他眼淚似乎怎麼都流不完,每每拭去,又會止不住地往下落。

元靈均這一病竟有半月之久。大殿里密不透風,充滿一股濃澀的藥草味,每到清晨,內侍們會打開殿門,讓和煦的陽光照進大殿,驅逐陰暗。

元靈均從榻上坐起來,讓侍女取來衣服更換。

「眼下到秋天了是嗎?」。她看見樹梢有發黃的樹葉。

「是,快到八月了。」

符飄應該把求救信送到君父手中了吧。

侍女還在繼續為她添衣,元靈均對從外面進來的鞏氏說道︰「天太熱,中大人叫兩個侍女來扇扇風吧。」

鞏氏冷著臉,沒有行動,保不準這又是元靈均預備捉弄人的意思,她不會大意。

「看你們這番陣仗,孤都相信自己沒多少日子可指望了,孤的陵寢定在何處?」

隨後進來的樊貴嬪聞言,捻動佛珠的手頓了一下︰「不必擔心,你的病很快就能治好,會繼續活著,沒有人能取你性命。」

那可不一定。元靈均嘴角抽動,斂下無神的雙目。

在最糊涂的那幾日,她總會夢見阿楣。阿楣的兒子被鞏氏強行灌下藥水,就像犯病的自己,苦苦掙扎,沒有一個人幫助她,她在撿命,但阿楣的兒子直到死去都未能知曉母親沒有出手救他的真相。這世道真是視人命如草芥。

阿楣在失去兒子後對她說︰「無需過問原因。」阿楣在病重的時候也說過相同的的話。

元靈均此時才終于開竅,當初阿楣是在何其絕望之下才說出那等有心無力的歉疚之言,一旦追問死亡背後的原因,更多的人會牽涉其中,白白喪命。

「殺害無辜的母子,母親也懷抱著慈悲之心嗎?如果是慈悲,母親何不一刀結束我的痛苦呢?」

如果串起佛珠的每一粒珠子都是沾滿血腥的佛心,佛主也舉起了屠刀。這種滿口慈悲卻做著惡魔行徑的罪孽會不會報應在她兒女身上呢?她想。

元靈均盯了一眼樊貴嬪遮掩完美的肚子,張開雙臂,侍女束上腰帶。

「主君說什麼?」她竟一心求死,是疾病的折磨使她絕望,還是失去親政之權後的無望,或者僅僅是說著稚子之言,再或者她在思考如何戲弄自己的方法。樊貴嬪注視著元靈均,流露出失望的神色。

元靈均慢條斯理地穿上外袍,侍女捧來鏡子,她厭惡地蹙緊眉頭,一把推開了。

既然都要死,何必還要讓她繼續活下來,痼疾無治正是名正言順的死法。她準備什麼時候殺她?或者,她還能再活一段日子,畢竟具有利用價值的身份還擺在這里,王廷的臨安老臣還沒有清理干淨。「我是說,君父還活著,他的眼楮無時無刻不在盯著這里,盯著母親。」她一字一句地說道。

終日享樂混世的元靈均心里比誰都清明,看事精準老道,一擊即中,狠狠地掐住了樊姜的致命咽喉。

樊貴嬪回過神,迅速朝四周看了看,放低聲音叱道︰「休要說此等荒謬之言。」

「荒唐人自然說的是荒唐話。」元靈均雙手籠在袖中,看著樊貴嬪,「母親,我就是說著玩的,何必當真。」

樊貴嬪的臉色驟變,元靈均轉開了視線︰「天氣似乎很好,出去透透風倒是不錯。」陽光透過樹葉間的縫隙灑到榻前,映出樹葉和樹梢的形狀。

元靈均從侍女手中接過腰扇,手掌放在胸口,撫順佩戴的玉鹿,臉上一掃陰霾,換上無所謂的表情,讓人琢磨不透方才的那番話是故意還是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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