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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館迎嬌客

初秋的旭日就快要升起了,檐下的燕子唧唧喳喳,從燕巢里探出腦袋,好奇地看著少女把琴袋放在鐘家門前。

今日是元靈均和趙大郎啟程去書學的日子,趙大郎把租借來的驢車趕到村口,催促啟程,元靈均抱著包袱上車,趙大郎揚鞭叱一聲,驢子慢悠悠走起來。

狒狸村在天官河下游,她們去巴陵書學必然要經過天官縣縣城。

驢車比不得馬車的速度,從日升到日落,也只走了少許路程,驢子要吃草歇息,他們就坐在蔭涼下啃食干糧蒸餅,為避免露宿山野,元靈均建議尋找蘧廬落腳,趙大郎不情願,他從家里帶出來的銀錢是用在打點上下的,容不得浪費毫厘,于是兩人在附近轉了幾圈,最終幸運地找到了一間廢棄的山神廟。

這地方人煙稀少,山神廟幾乎無人供奉祭拜,廟宇結滿蛛網,顯得寥落清冷,暗沉沉的楹柱下還鋪著干稻草,可能是以前的流浪乞丐或者是和他們一樣的趕路人留下的。

趙大郎燒起火堆,山神廟地勢偏遠,難免會遇到山中的豺狼虎豹偷襲,不能掉以輕心。之後用干草打好地鋪,月兌下簇新的布外袍,裋褐是農人方便干活才穿的衣,趙家為了讓進書學讀書的兒子穿的體面些,節衣縮食才攢夠錢到鎮上做了這身褒衣大袖的布衣,趙大郎極愛惜,有一點點褶皺都會皺上半天眉頭。

趙大郎翻出一身舊衣裳當作被褥蓋在身上,對面的元靈均早已和衣躺在干草上,長發落在灰堆里。

她總是不愛干淨,趙大郎冷嗤一聲,轉過背去。

窗外的月光透過松樹的間隙打在地磚上,零零碎碎的,牆角下傳來蟲鳴聲,讓人心生落寞。

翌日上路,在廟里冷了一夜的元靈均神情懨懨,和那頭趕車的驢子差不多,提不起半點精神應付路程。

「我們快點進城,在驛站住一晚再啟程去巴陵。」進了天官縣,離巴陵郡就不遠了,趙大郎難得大方要帶她住驛站。

古人說,有錢行遍天下。元靈均身上沒有半個銅錢,不敢獨自上路,只好把希冀都寄托在驢身上,期盼這頭驢子干勁十足,像馬一樣飛馳起來。

日上中天,快被曬暈的二人終于趕到天官縣城並找到館驛住下,洗洗熱湯澡,吃上了一口熱乎乎的飯菜。

元靈均累壞了,趴在榻上沒有半分力氣。

歇下不到一刻,門就被梆梆敲響了。元靈均身體不舒服,心里窩著一肚子氣,拉開門嚷道︰「你最好有急事啊。」

「恩師給我的舉薦信不在了,可能落在山神廟里了。」趙大郎火急火燎。他記得當時動過包袱,很可能是那時候掉出來的。

「啊!也太粗心大意了,那趕快去找呀。」元靈均揉著眼楮,哈欠連天。

「幫我一起找找啊,不然你來做甚。」趙大郎火氣十足。

元靈均也火了,雙眉倒豎︰「是你要進郊宮書學,和我有甚麼干系,大熱天的發什麼邪火?」

「好好,你……你真是不可理喻!」趙大郎氣得語無倫次,又說不上一定要元靈均幫他的理由,一拂袖子下樓去了。

沒富貴命,養了一身富貴病,誰他娘慣的。甄傳庭是不是老糊涂了,這種人都看成寶,在家父母當祖宗供著,離開安樂窩他算個鳥啊。元靈均越想越氣,踢了鞋子上榻,翻來覆去滾了一陣,仔細一琢磨,趙大郎再討厭都是自己帶出來的,搞丟了王師又該責難她,想到這里她覺得自己似乎又讓王師坑了。

元靈均趕緊走出寢房,找來一個驛官,「讓你們驛丞來一趟,我有話對他說。」

出遠門的元靈均尚且穿著短裙長褲,一副窮人家女孩的打扮,驛官嘴上敷衍,也根本沒放心上。

元靈均有些惱火,在頸窩掏出一枚玉鹿遞到驛官眼前。

鹿是權利的象征,平常人家是不能戴鹿的。驛官模了把腦門,面部抽搐了幾下。元靈均笑起來,兩個梨渦深深的︰「看清楚了就趕緊請你們驛丞過來。」

驛官立即找到驛丞說,有個女孩身上佩著一塊白玉鹿。驛丞听說此事後,氣喘吁吁地趕過來,還不忘帶來一籃精致的小食和點心。

見到那位佩戴玉鹿的女孩,才知驛官所言非虛。元靈均對驛丞講明事情經過,並命他派一隊人馬到山神廟找回信件,驛丞領命下去辦事。元靈均把點心拿起來,咽了咽口水,又放回去,姑且睡一覺再說吧。

一覺睡醒,依然不見趙大郎回館驛,驛官送來晏食,元靈均用畢,天已暮色四合,驛丞卻先把信找回來了。

元靈均好奇心重,偷偷拆了信覽閱,之乎者也,長篇大論,一看就知道是甄傳庭的口吻和手筆,看的頭好疼。

樓下街衢傳來噠噠馬蹄,轔轔車聲,還伴隨著男人的呵導聲,元靈均的寢房就在臨街的方向。元靈均走到窗前朝外看了一眼,用力拉上窗,把信丟到驛丞懷里,「快拿走吧,和我同路的人回來就交給他,不要說沒用的話。」

驛丞走後,館驛進來一群男女,熱鬧極了。

元靈均出門逮住一名驛官︰「這麼熱鬧,誰來了?」

「王氏和徐氏的女郎回臨安本宗,她們要搬行李進來,空置的客房不多,驛站幫忙的人手也不夠,徐家管事大為不悅,正在訓斥驛丞呢。」驛官已知她身份不俗,語氣十分恭敬客氣,說完一拜手,又匆匆幫忙去了。

臨安王徐二氏女郎的名聲早已傳遍了大江南北,曾游歷江湖的元靈均更是有耳聞。

憑闌望去,果然有一個粗壯的大漢正和驛丞說話,嗓音粗噶難听,橫眉怒目,很不好相與的樣子,館驛大門外,一群黑衣裝扮的奴僕在和驛官們搬箱籠,粗使婢女拿一些輕便的行李,因為人和行禮太多,把館驛大門堵塞得嚴嚴實實。

「別跟我扯大道理,趕緊想辦法給二府的娘子安排甲等房,府上的僕人也要有房間過夜。得罪徐府就在此一舉了,自己琢磨著辦吧。」

徐管事在氣頭上,什麼理都說不通,他要趕走驛站的閑雜人等,空出多余的房間給王徐兩家的奴僕,也要看他有沒有趕那位出去的本事啊。驛丞簡直要氣死了,什麼徐家管事,和山匪頭子有何區別。驛丞在心里暗暗打定主意,要是他沒完沒了,繼續刁難,就把那位搬出來嚇唬嚇唬他,橫豎都是得罪,臨死他也要把這個討人厭的家伙一起拉下水。

驛丞還在那里繼續忍耐徐管事的聒噪抱怨,這邊一名驛官引著二府女眷進入館驛。

女眷們頭戴冪籬,表明是尚未出嫁的室女,但裝束、行動無不流露出氏族貴人的風氣,處處散發著成熟的韻味。

「驛丞已經講明實情了,管事莫要強人所難。」走在最後的女郎駐足,隔著皂紗與徐管事說話。

見是府上的七娘,徐管事揖手稱是,不再為難驛丞。

「二府人多事雜,多有攪擾,就勞煩驛丞了。」女郎輕言細語,對驛丞點頭行禮。

驛丞回禮,口稱應該。

這群出身在大家的女眷皆寬衣大袖,環佩玎玲,她們的一舉手一投足盡顯世家風範,貴族優雅。館驛中看熱鬧的人無不驚嘆,欽佩她們驚人的氣度。「嫁郎當嫁常山子,娶婦當娶王徐女」一言道盡和簪纓世家子女結親的優越,這並非訛傳虛言,王徐兩家上到本宗下到旁支,尤其看重對子女的教養和家風,自幼培養訓導,長成後天然姿態,毫不做作。

能和世家女眷結交也是多少平民的心願,對此,布寬衣的少年神色更顯驕傲,殷勤地為眾女開路導引。

「娘子們要回房歇息了,男女有別,郎君不好再跟,請回吧。」見少年沒有要走的意思,王家女使出言提醒,向趙大郎彎腰一禮後將他阻隔在外。

趙大郎連連躬身揖手,目送幾位女郎離去。名門世族的女郎果然不同凡響,山野村姑如何相較,如此一想,趙大郎在心里做出一番計較。

「喂,徐家馬車的滋味怎麼樣,有沒有樂開花?」元靈均雙手抱臂,居高臨下地看著趙大郎。竟然巴結上臨安徐氏了,真不止一點點本事,甄傳庭那雙「慧眼」一定是在太上老君的八卦爐煉過的。

「與你何干。」趙大郎一甩袖子,氣沖沖地進了屋。

「在問你話呢,竟敢不回答我,真是沒禮貌。你還沒找到信嗎?」。元靈均故作不知跟上去。

趙大郎臉色一沉,「砰」地把門摔上了,幾名搬運行裝路過的婢女掩口嗤笑。

元靈均模模鼻子,搭上徐氏的船就長膽色了,不給點教訓他還不知道人外有人。樊姜不是也說,對自己不友善的人,要麼殺死他,要麼利用他。如果這個人是趙大郎,元靈均只想一腳踩扁他腦袋。

元靈均折身返下樓,氣焰囂張的徐家管事不在,驛丞正靠在扶欄上長呻短嘆,默默垂淚。

「把信給我。」元靈均伸出手,惡狠狠地說。

驛丞的眼淚流得更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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