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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衡震驚地看著裴定,胸口劇烈起伏著,喘息急促,無法抑制內心的翻滾動蕩。

她想起了前世團團大雪時,雲端帶著一身寒意來稟,說她的謚號定了「厲平」二字。

當時,雲端還說他們正在想辦法,一定會為她爭個美謚。

她阻止了雲端,說這兩個字已經很好了。

殺戮無辜曰厲,愎狠無禮曰厲;克定禍亂曰平,治而清省曰平。

的確很好啊,這個謚號準確地概括了她的一生。

她以為她的一生在三十歲那年已經止了,卻沒有想到會變成另外一個人活過來。

也沒想到,會愛上一個人,會嘗到更多人世悲歡。

更沒有想到,她所愛的那個人,正是前世給她改謚之人。

從湣厲改成厲平,一字之差,前後順序,卻是對她一生截然不同的評判。

所謂蓋棺定論,一個公正恰當的評判,他日史工刀筆,便會留下她真實的身影。

之前她還對雲端感嘆,說皇上到底念著她一點撫育之恩,將「平」字放在了後面,還為此稍感安慰。

不曾想,原來不管是美謚還是惡謚,都與皇上沒有關系。

真正看到她一生功績的人,為她求得公正恰當評判的人,是她前世從來沒有見過的裴定。

裴定給她改了一個字,最終她謚號「厲平」,原來是因為他!

她賓天三年之後,重生在河東鄭家,何以遇見了前世為她改謚的裴定,並且與其相知相愛。

這樣玄妙的緣分,是不是冥冥中有什麼安排?

鄭衡此刻心神激蕩,前世今生交織在一起,最後剩下了深深的感激。

下一刻,她俯子,將頭深深埋在裴定的肩膀上,一言不發,只听得見急促的喘息聲

「阿衡,阿衡?」裴定低聲喚道,不放心地握著鄭衡的手。

鄭衡努力平息自己的急喘,好一會兒才抬起頭,也沒有說話,只朝裴定笑了笑。

她雙眼濕潤,眼神中夾雜著震驚欣喜激動,更有種難以形容的情意。

仿佛,過盡萬水千山,終于見到心間人的那種感覺。

發生了什麼事情?

裴定不明所以,但能清楚感受到鄭衡從心底溢出來的情意,頓時鳳目一亮。

情不知所以起,有什麼關系?阿衡的情意,他恨不得手腳並用去兜著。

他伸出一手,回抱著鄭衡,只恨自己受了重傷躺在床上。

等他好起來,回到京兆,就第一時間去鄭家提親!

等等!

他剛才說了什麼,讓阿衡有這樣的反應?

好像,是說了厲平太後謚號一事,莫非阿衡當真和厲平太後有過接觸?

「阿衡,可是太後娘娘的謚號有什麼不妥?」裴定這樣問道。

鄭衡搖頭,聲音還是有些沙啞︰「沒有不妥,很好。我想……太後娘娘定會很喜歡這個謚號的。」

不知為何,听了這話,裴定感到莫名信服,內心也覺得太後娘娘會喜歡一樣。

但他與太後娘娘從無接觸,何來這樣的感覺呢?

真是奇了怪了……管它呢,當下還是抱著阿衡最重要!

不知過了多久,鄭衡才從得知謚號一事的震撼中回過神來,終于想到了已退出營帳外的驟雨。

「千秋,你覺得散布太後仍活著的消息,背後是誰?意欲何為?」

許是當局者迷,許是她心神仍在動蕩,她當真想不出誰會這樣做,更想不出是想做什麼。

不待裴定回答,她繼續問道︰「會不會是葉家?」

但她想,在她垂簾听政期間,對葉家並不看重,她活著的消息,對葉家來說,並無什麼好處。

裴定沉吟片刻,答道︰「此事對葉家的好處,就是轉移朝堂的注意力,以減小對葉家的影響,但是葉獻已經被罷官了。」

「是啊……」鄭衡喃喃回道,少有的腦中亂成一團。

驟雨提及消息是在招討司中听到的,順著那個士兵去到河內衛的時候,也听到同樣的消息。

如今葉家絕大部分的力量都用在江南道這里,還有力量用在河內衛嗎?

葉家暗中積蓄多年,深淺也難說,萬一還有剩余力量呢?這也說不準。

但不管是葉家還是旁的什麼人,這個人能在招討司、河內衛中散布這樣的消息,定不容小覷。

尤其還挑在這樣的時機……

「且看看其他衛還有沒有這樣的消息傳出來。」裴定這樣道。

葉家的根基在江南道,河內道在江南道旁邊,葉家力有所及,倒說得過去。

但若是軍中其他衛都傳這樣的消息,葉家定不能做到。

鄭衡點了點頭,贊同這個說法。

「可以確定的是,這個消息必定會對國朝造成巨大影響。朝堂之中必定不會平靜,特別是皇上那里……」

鄭衡突然說不下去了,因為她發現不知道怎樣去形容至佑帝。

其實,她並沒有自己以為的那樣了解至佑帝,哪怕他們母子相對將近十年。

從「湣厲」這個惡謚就可以看出,帝王對她無比厭惡,對她持一種否定態度。

若得知她還活著,帝王會怎麼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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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佑帝往後縮著,瞪大眼盯著那封被扔在御案上的奏報,繡五爪金龍的衣袖在不斷輕顫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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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人發現,他藏在衣袖里的手因為用力握拳而泛白。

何恩忙放下拂塵,快步上前忙問道︰「皇上,皇上您……」

他被至佑帝突然看過來的凌冽眼神嚇了一跳,聲音也戛然而止。

皇上,太嚇人了!

至佑帝看向何恩,但眼神卻沒有落在其身上,似乎沉浸在某一種心緒中。

何恩根本就不敢去猜測帝王的心緒,只深深彎下了腰,再也不敢說一句話。

至佑帝張了張口,卻發不出什麼聲音,他回頭看了看那封奏報,神色僵硬。

良久,他才好像被解封了一樣,長長舒出了一口氣。

「何恩,朕且問你。」至佑帝的聲音仿佛從冰層下透出來的一樣,寒滲入骨。

何恩下意識顫抖了一下,忙回道︰「皇上,奴才定必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至佑帝卻沉默了,紫宸殿中的氣氛也因此而凝滯沉悶。

明明,殿中的窗戶都是打開的,龍涎在裊裊飄香,包括何恩在內的紫宸殿內侍宮女們,卻感到喘不過氣來。

帝王那句問話,隨著龍涎香飄了出來。

「何恩,當初母……厲平太後,當真賓天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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