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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撒也沒有識錯天氣,不久之後,真的下雨了。一場很大的雨。

我坐在一截牆垣上,以撒坐在不遠出的一塊石頭上。

周圍有淅淅瀝瀝的聲響,我兩都沒說話,只是靜靜的坐著。雨漸漸停止,風又開始刮,我的雙眼仍舊干澀。

我模模臉上濕濕的液體,以為自己哭了,但那只是雨水。仰頭看去,灰蒙蒙的天,仍不時掉下幾滴淚來。

對了,我的淚水早已流盡,蒸發到天上去了。所以,當我流不下眼淚的時候,老天就代替我,與我的心一起哭。

我一直坐在那里,不知道是在等待還是無奈。我不知道現在要做什麼,一切沒了動力。

我應該站起來嗎?

我站起來做什麼?

走路嗎?

走到哪里去?

去干什麼?

有什麼意義嗎?

什麼意義都沒有。

所以,我就繼續坐在那里,腦袋空空的。以撒也默默的陪著我,一動不動的坐著。

身上的衣服濕了又干,風吹來涼颼颼的。思想真空,讓我渾身毛孔大開,能量外流,像是與這四周的氣流融成了一體,隨時都要化進著風中一樣。隱隱的,我听到了遠出傳來輕微的腳步聲。

不知過了多久,腳步聲愈漸清楚。那是兩個人,正向這里走來。我抬起眼,向那方向望去,以撒也順著我的視線看過去。那是兩個中年士兵,穿著玄色輕鎧,閃著格魯納夫的家族文章,頭上帶著護盔,手里拿著長戕,一歪一扭的踏過雨後的泥濘,向這里走來。

他們顯然還未看見我兩,正有說有笑的大步踏來,粗大的嗓門吆喝著︰

「現在去也撿不到什麼好東西了吧!那個破地方都燒了一個月了,老艾他們的人也來過幾十次,能撈的都給他們撈光了。」

「哎,那也不一定啊!你要知道,那些有錢的老家伙,就喜歡把財寶藏在個非常隱秘的地方,不讓人發現的。我們就趁現在,該來的人都來過了,沒人注意咱們,再好好的把這里搜一遍也算給迪法斯那老鬼積積德好東西就要拿出來用,埋在地下浪費了,多不好啊!」

「是啊,哈哈哈哈!」

兩人笑聲嘎然而止,因為我已在一瞬間竄出去,一掌揮開其中一人,另一手掐住第二個人的脖子。

前面那人踉蹌幾步,站穩身後,立即舞起手里的長戕指著我,豎起兩道粗眉,大聲喝道︰「什麼人?快放開他!我們可是格魯那夫子爵軍的正規士兵,可別惹毛了我們!」

「費迪南格魯那夫的走狗?那正好!」我佞笑,手下一使勁手中鉗制著的人停止的掙扎,溫潤的液體直撲向我的臉。

對面的那個士兵嚇的大叫「妖女!」,丟下武器,轉身就跑。以撒早已晃到他身後,只手別住他的胳膊,將他按倒在地。

「迪法斯公爵軍退守茉蘭郊野,為何這附近卻沒有半個士兵?迪法斯軍已經敗了嗎?什麼時候的事?」

「啊……是……是啊……已經輸啦……一、一個月以前,我們就已經攻下這里……現在我們的軍隊已經撤回班思克城了。」那人可憐巴巴的道。

一個月前就已結束了……我還是未能趕得及嗎?看來是弗樂迪的消息遲延了,沒有收到最新的情報。

「那麼迪法斯公爵呢?怎麼處置?」

「那……那個公國叛徒嗎?他們全家,無論主僕都被處死。安紀亞夫迪法斯被砍下的首級送去皇都,四肢和軀體則被送往東南五省,懸掛在城門上,以示警戒。」

聞言,我的腦袋轟的一聲炸開了。費迪南格魯那夫,枉法處置了父親,還讓他身首異處……

「你們這麼做,得到皇帝的批允了嗎?」以撒低沉的嗓音也似隱藏的壓抑的怒火。

「我,我們按子爵大人的吩咐做而已,那種事,當然要問上面的人,才能知道。」

「不用問他這些。」我冷冷開口︰「你說軍隊都已撤到班思克了,費迪南格魯那夫也在那里嗎?」

「是……是啊……」那士兵怯怯的道。

听他說了個「是」字,我便上前一腳踩在他的頭上,听見硬物撞擊地面的一聲悶響,我轉身向東邊的小城班思克沖

腳底生風,在泥濘的窪地和枯草上滑過,嗚咽的氣流在耳邊低啜。東北邊的小城班思克猶如魔魅的引力,讓我幾近無意識的朝著那個方向奔去,把以撒的呼喊聲遠遠拋在腦後。

眼前晃蕩的衰草淒淒的景象,是陌生的我的茉蘭應當正是一片花草繁茂的初夏,就如我那年十六歲的生日當天。記憶沒有混亂,但情緒卻紊亂于纏繞全身的詛咒未發生前、與一切都已面目全非的現在。

積水的窪地,漸寬的田間埂路,荒蕪的茅屋,城郊的月桂樹叢,破損的城牆,蕭條的街道,歪歪斜斜的平房,搭建在城區廣場的逃難者的帳篷……市政的辦公樓在哪里?我一路飛掠而至,站在聚滿難民的廣場慌亂的左右張望。

曾經繁鬧一時的小城鎮,在戰亂的洗禮下只見蕭落。灰色的建築映襯著同樣灰色的天,夾在其間的是流民的破爛帳篷。而市政的辦公大樓,還完好的矗立在不遠的前方,我沒有猶豫的向它跑去。

長時間的奔跑,似乎並沒有削減我的體力,反倒醞釀了一股強大而躁動不安的能量,蠢蠢欲發。目標直指辦公樓的正門,同時張開雙臂,黑色尖銳的長爪涮過濕漉空氣里的血腥,給黑色鏤花的鐵門上留下一道四濺的紅痕。守備的士兵哭嚎著抓著只剩半截的手臂,附和著天上怒吼的雷鳴。鮮亮的閃電撕開雲幕,影影綽綽中的高樓,像邪惡的吸血鬼的古堡。

已是黃昏時分,大廳內昏暗而空曠,被門口士兵喊叫而引來的一小列巡邏兵從我身後趕來。我不理會他們的叫囂,直接爬上二樓,推開一間會客室的大門。胡木制的雕花大門,厚實而沉重,里面是一個寬敞的房間。點著四盞魔法燈,方正的辦公桌後坐著一個六十多歲的男子。花白的頭發梳得整齊,方臉,豎眉,細眼。一身深色筆挺的軍裝,正襟坐在桌前,面對突然闖進的我,沒有絲毫慌亂。

「你就是費迪南格魯納夫?」我的聲調不受控制的上揚,發出尖銳刺耳的聲響。

他沒有回答,倒是我身後沖上來的士兵擔憂的叫道︰「子爵大人,您沒事吧!這個人……」

格魯納夫揚手,示意那人住口,然後從桌前站起。高大的身形遮住身後窗外的電閃雷鳴︰

「我就是費迪南格魯納夫。你便是拉拉葛羅雷嗎?」

沒去在意他之後說了什麼,就在他承認自己身份那一剎那,我便向他發起進攻。

手指尖的長爪似乎可以無止境的伸長。我站在離費迪南兩米多遠的地方,只一揚手,他便大叫一聲向後倒去,胸前一襟上留下四道血痕。我跳上方桌,佞笑著向他的腿上猛刺,他翻身躲過,「唰」的抽出配劍勉強防御。堵在門口的一隊士兵一齊沖上前來,將我圍住,也給了費迪南喘息的機會。但這幫沒用的士兵怎會是我的對手?雖然他們身上裝備著堅固的盔甲,卻也抵擋不了我的狂亂的沖擊。

利爪在盔甲上劃出刺耳的聲音,隨著破裂的慘叫,溫熱液體的飛濺,心律也漸漸緩慢下來。眼前有晃蕩的人影,黑壓壓的一片,只在偶爾閃過清晰的費迪南的臉孔。手腳無意識的自動揮舞,風拌著叫喊聲奏著和諧的旋律。

這感覺……好象回到了提茲城郊、被奎安娜派出追兵襲擊的那一幕。淡淡的紅色漸漸又漫溢了上來,眼前似乎是一片茫茫草地,散布著撕裂的肢體……

猛的一驚,我瞪大眼楮,回過神來。眼前的景象又回到班思克,回到會客大廳。地上橫豎躺著尸體,窗外是狂涌的風和黑沉的天。

「拉拉!」

我似乎听見以撒的叫聲,但又似乎是錯覺「轟隆」一聲雷鳴,打散了思緒,緊接著是瘋狂的電閃。我被嚇了一跳,下意識的轉頭望向窗外的閃光

一閃而過的強光,映出玻璃上的我的臉,我忽然見怔住了。那樣的影象,我從不曾知。

髒爛的長袍,染血的臉,身後飛散的黑色長發,一雙無神空洞的眼。我的眼直盯著窗里的「那人」的眼,沒有焦距、沒有閃光,像無底的吃人的黑洞,像惡鬼的眼。

「拉拉,小心!」

身側傳來以撒的喊聲,「叮」的一聲利器相擊。

我無力的回頭看去,以撒正舉劍幫我擋開攻擊。寬大的會客室里,不知何時又沖進了一隊人馬,不同與原先的士兵,這次的人都是身著白色長袍,帽子蓋住大半臉孔,只留一張嘴開開合合的念著咒語

「是巫術工會的白巫!」我驚訝的輕喊。

「清醒了嗎?」以撒握緊劍,護在一旁。

「……恩。」我輕喃。

十來個白巫圍成弧形,將我們堵在牆邊,另有一個白巫把只剩半口氣的費迪南拖到一邊,猛施治愈術。我看見他身穿的白色長袍上繡著淡金色圖紋,想來那就是白巫里的高級治愈師聖白巫只要還活著的人,不論受多重的傷,都能救回。看來費迪南格魯納夫的狗命還沒完,我又是一陣火氣上涌,推開以撒就要往費迪南那里沖,可就在此時,十來個白巫同時對我放出聖光沖擊,我的眼前一花,渾身刺痛,癱軟無力的向後倒去。以撒在後方接住我,將我拖到桌後,掩蔽開刺目的白光。

我從來不知道白巫術有這麼強大的力量,還以為白巫術與白魔法類似,只有一些治愈、輔助的功效。想起之前在巫工之塔的競技賽場里看到的黑、白巫術考生的對決,結果那個黑巫考生慘敗沒想到,今天我也會不敵白巫。大概是黑、白魔法對應的光、暗屬性的沖突,致使我對白巫術的抵抗力格外低下的緣故吧,而以撒就沒有受到聖光沖擊的影響。一來是由于他體內暗系元素較弱,加上手中水神承諾之劍的守護,這種程度的巫術對他沒有多少傷害。

白巫的攻擊停止了,我小心翼翼的從桌腿邊伸頭探看。費迪南已在聖白巫的治愈下,撿回了一條命,氣息懨懨的半靠在牆腳。好半天才能微弱的發出聲音,虛弱的對我們說︰

「你們走吧……我可以放你們離開這里……這是我與賢者大人的約定,會……會饒你一命。但,下次……再讓我逮到你……就不會這麼仁慈了!」

「賢者大人?」我站起身,疑惑的看著他︰「你是說費茨羅伊嗎?他人在哪?」一提起他,我又有點不受控制的大喊。

「賢者大人嗎?」他捂著月復部的傷,有氣無力的說著︰「等他想見你的時候,自然會去找你……至于其他……就連我也不知道。」

「拉拉,先離開這里!」以撒在我耳邊低斥︰「情況對我們不利。」

我實在不甘心,但看看那些把費迪南圍成一圈,虎視眈眈的盯著我們的一群白巫,我只能退縮。

「記住,下次再被我抓住你的時候,就不會這麼輕松的讓你逃走了。」在我們行至門邊時,費迪南還氣息微弱的挑釁。我回頭看他一眼,他的眼中閃爍著的,是邪佞而憤恨的光。

從市政樓出來,我們很快隱入一片貧民區。找了間破房換了一身衣服後,再做打算。

「你的做法非常不明智。」以撒一臉嚴肅的坐在我面前,不悅的訴斥。

他的眼神冷蕭而復雜。對了,這是我第一次在他面前殺人,也是第一次在他面前完全陷入魔性覺醒狀態,不知道他會怎麼想,也許會把這一切當做是「羅絲」一族不為人知的另一面吧……不過,無論怎樣都好。現在,就連輕易的結束一個生命,都對我無所意味了,我麻木茫然的呆坐著,心里也不知該盤算什麼。

以撒嘆了口氣︰「現在,我們只有想辦法回皇都去。我會盡全力,揭穿費迪南格魯納夫的陰謀,給迪法斯公爵平反。」他停了一會兒,見我沒反應,又接著說︰「費迪南為了向皇族交差,已經將迪法斯公爵的首級送往皇都,不管怎麼樣,先回去,想辦法讓他安葬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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