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然的狼嗷之下,但見幽州城門搖搖欲墜,似乎下一刻那成群結隊的黑狼便能直沖幽州城內,狠戾撕咬。
狼嗷聲不止,卻在一段空隙之間驚聞一聲弦聲突然而起,樂聲而起,來的毫無預兆,那琴弦聲從幽州城牆上傳至城下,音調由散漸快,忽起忽落之間又覺樂聲激烈,反反復復的幾個的弦音扣人心弦。
那狼嗷聲驟停,周圍卻似乎只剩那起起伏伏,跌宕無比的樂聲,除此之外便再無其他聲音。
那急促的音調一聲又一聲,卻突然嘎然而止,變得緩慢,淺而無聲,又在無聲之中驟然而起。
星空漫漫,璀璨奪目。
長空之下,似有千軍。
萬馬奔騰,雄姿軍隊。
勇武矯健,聲動天地。
垓下伏兵,氣象寧靜。
短兵相接,刀槍相擊。
生死搏殺,馬蹄刀戈。
聲聲入耳,震撼人心。
那鎮守在幽州城上的每一個人士兵都似乎看到一場激烈的兩軍交戰。
他們意氣風發的迎戰,他們斗志昂揚的殺敵,金聲、鼓聲、箭弩聲、馬蹄聲、刀戈相擊聲、吶喊聲,所有的聲音交織起伏,就是一場驚心動魄的較量。
他們不再懼怕,他們斗志滿滿,他們就是那支最強的軍隊!
而幽州城下成群的狼低著頭,耷著尾,他們低嚎著,似乎迷失了方向,散亂成一團散沙,相互橫沖直撞。
「錚……」
弦樂止音。
群狼散去。
一切歸于寧靜。
「呼……」
完全不懂音律的郭老將軍也沉浸在其中,他漸漸從那首琴曲中恢復神智,饒是他活了近七十年,也從沒听過如此激昂的曲調。
聲聲破,破盡千軍。
酣暢淋灕,快意無比。
「小娃,這是什麼曲子?竟有如此奇效?」
「破陣曲。」
破陣曲,破狼兵陣法!
顏含玉當然不會告訴別人,這首遺失百余年的破陣曲是從敦煌遺書上所學。
而她也從沒想過竟有一日能在戰場上彈奏它,還真正發揮了它的效果。
破陣曲的每一個曲調她都記在心上,全憑記憶和上一世的琴技才能彈出來。
這一世所做的每一份都努力都似乎在無形之中幫她良多。
然而……
遠處的火光越來越近……
那狼兵退去之後是遼朝的大軍壓城。
「不好!」顏含玉清喝一聲,「敵軍來了!」
「打開城門,出城迎敵!」
「敵軍兵馬眾多,正面迎敵只會死傷無數,此一戰對我軍不利,很可能會被破城。」
「你有什麼更好的法子?」因那一曲,郭老將軍已無形之中信任于她。
「城門打開,緊急熄滅城內所有的火光,做空城之計。」
「空城之計?」郭老將軍熟知兵法,空城計當然知曉,前有諸葛亮空城退軍,化險為夷,然而此計極為凶險,滿城將士皆在城內,萬一敵軍沖入,滿城將士被困城內,豈不是處于被動之勢?
「此法子甚險。」郭老將軍不認同。
「險中求生,才是生道!郭老將軍並不是退兵,而是……埋伏。」
真正的埋伏!
空城之計本是退兵空城,因此敵軍疑心城中有伏兵,便不敢貿然進城,而她所用計策乃空城計中計,看似空城,實則埋伏。
混淆敵軍視听。
埋伏行動,便能化被動為主動。
容清雖然年幼,但站在戰場前毫無懼色,舉手投足之間沉著應付,自如無比。但憑剛才那一曲退去狼兵,郭老將軍便對她另眼相待,听罷她的意見,當即命人傳話,打開城門,熄滅城內所有火燭,暗伏行動。
城牆之上,曲音漸起。
火光蔓延,風散馬蹄。
孑然身影,卓然而立。
整座城池似乎只有那一個琴師,譜琴奏曲。
驚城的馬蹄聲都無法撼動于他。
幽州城城門半開,城內卻連一丁點火光都無,入目漆黑一片,完全像是一座空城。
兵馬壓城,蹄聲動地,火光燎燎,亮如白晝。
「幽州城門開了,我們沖進去!」為首有三個人,其中一個手拿大刀的將軍粗聲粗氣的開口。
「不可輕易冒進!」另一個人開口攔著。
「看!那上面還有人彈琴!」
「娘的,大半夜在上面彈什麼琴!這都什麼時候!」那舉著大刀的將軍罵罵咧咧,很不客氣的質問,「喂,小子,城里有沒有人?」
「將軍想知道何不自己進城一探虛實?」那清亮亮的聲音從城牆上傳下去。
「娘的,信不信老子一箭命中?」那將軍手里的刀換成了弓,一支利箭直直的朝著城牆上的單薄身影。
撥動的弦聲一顫,音止。
「將軍英武,我自然是怕的,不知幾位能否留小人一命?」言語之間很是鎮定。
弓滿,蓄勢待發。
箭出之時,旁邊的一人大喝,「住手!」
手里的弓轉眼間偏離的方向。
長箭「嗖」一聲,在黑夜的風中疾行。
「砰」一聲,利箭射在城牆之上。
「這個人不能殺!」
「娘的,一個敵軍小子小子留他何用?」
「幽州城看不到亮光,只有他一個,此事必有蹊蹺,留下或許有用。」
人不能殺,那將軍怒意已顯,「老子要帶人沖進去!」
「祜拓大人既然如此急于立功,好啊,由你帶五百兵馬進城探路。」
祜拓大吼一聲,「吼,兄弟們,給老子沖!」
一群人手舉火把跑在最前面,所有人都用力的推開城門。
火光搖曳,那些人卻在闖進城門的一瞬間,鋪天蓋地的沙石從天而降,沙石撲火,煙燻嗆鼻。
火把熄滅,一片漆黑,還沒闖進去的遼兵茫然無路。
「嗖嗖嗖」一連串的弓箭從暗處襲來,遼兵傷的傷,死的死。
祜拓調轉馬頭,退出城外,大怒道,「他娘的,城里面有伏兵!」
「既如此就听我的行事,莫再魯莽,否則本將必承報可汗有人不服軍令!」
祜拓再不敢對著干,朝著城牆上就大聲就吼道,「你們這些宋人膽小如鼠,卑鄙無恥,有本事就快快出來迎戰!躲在城里當縮頭烏龜算什麼?」
城內自然毫無回應。
空城,空的寂靜,黑的沉悶。
空中,氣氛緊張,蓄勢待發。
那祜拓看著城牆的孤瘦身影,大喝道,「這小子就應該亂箭射死!」
「祜拓,此人不可殺!我們的狼兵陣法被破,是琴聲所致,那個人就在城牆上奏琴,說明就是他破的陣,此人殺不得!」
「殺不得?那就活捉!」祜拓大喝,「架雲梯,誰要是把城牆上的人捉住,賞金一百。」
「想要捉我?」城牆上的人淡然一笑,「將軍何必如此興師動眾?我自己就能下來。」
清白瘦弱的身影從黑暗中走出來,徐徐緩緩,從容不迫。
那種感覺淡然的就像是會見客人,哪里像是會敵的樣子?
一個人對峙一支大軍?
這需要多少勇氣?
「小子,膽子倒是不小!」
「蕭大人,久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