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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終有盡時

侍衛抬著茹嬪走向了關雎殿,看樣子是去找太子了。

余香按耐不住心里頭的好奇,也低著頭,裝成一副趕路的樣子,跟上了。

關雎殿內,劉浩喝下了一碗被奴才試過毒的姜湯,感覺已經精神了許多。他望著屋子內,尋找著什麼,見沒有,小臉上瞬間滿是失落。

「浩兒,你找什麼呢?」太子詢問他。

「父親,我在睡著的時候,听到姐姐跟我說話了,可是一醒過來,就不見了。」劉浩嘟著小嘴不開心,他明明听到了的,不會有錯。可是姐姐去哪兒了?

太子回憶了一下問他︰「你說的姐姐是天寧?」

「不是。」劉浩否認道,他不知道誰是天寧。

「是住在梅花殿的姐姐,長得很好看,說話有點凶。父親,就是救過浩兒的那個,你還記得嗎?」。劉浩努力的在腦海][].[].[]里搜索著能夠形容余香的詞匯,他說不清「繡梅館」這個詞兒,就記得有個梅字,自己住的地方叫殿,就以為余香住的地方叫「梅花殿」。

太子點頭淺笑,那不還是余香麼。看來她說的跟浩兒交好,倒是真的。「父親知道你說的誰了,她就是天寧。她許是回‘梅花殿’去了。」

「那我去找她玩。」劉浩開心了,去繡梅館的路他認識,自己悄悄走過好幾次了。

「浩兒,別胡鬧,你還在生病,哪兒都不能去。母妃跟你講,日後無論別人給你什麼東西吃,你都要萬分小心,讓貼身公公給你試毒,知道嗎?你都要嚇死母妃了。」安貴妃將劉浩又一次抱在懷里,想起花嬤嬤的所作所為,心有余悸。

劉浩掙扎著要逃開安貴妃的懷抱,小手撲騰著奔向太子,口中撒嬌道︰「我不要母妃抱,你成天抱我,不喜歡。我要父親抱。」

許是好多日也沒來關雎殿好好瞧瞧劉浩,再加上今日的事情這麼一鬧,太子心中也覺得對這孩子有些虧欠。畢竟,這是他唯一的兒子。

然而,太子的手還沒接過劉浩,門外達公公的稟報聲就打斷了這獨屬于他們一家的寧靜時刻。

達公公正要稟報,瞥見安貴妃懷里早就醒過來的皇長孫,頓了頓道︰「殿下,您出來一趟吧,外面侍衛有要事稟報。」

瞧見達公公的眼神,太子心中也知道不是好事,對劉浩輕聲說了一句︰「浩兒先跟母妃玩,父親有要事處理,晚些過來陪你。」

劉浩懂事的點頭,父親經常有要事處理,他早就習慣了。

太子隨達公公走到關雎殿門外,當看到那白布蒙著的人時,心頭一驚。

「殿下,茹嬪路過蓮芳館時,要求臣等候在門外,說是要換身衣裳。臣等奉命守候,半響不見茹嬪出來,推門而進,便見她懸梁自盡了。此事乃是臣等疏忽,望殿下責罰。」侍衛們紛紛單膝跪地,等待責罰。

「起來吧,跟你們沒關系。茹嬪就是這麼個倔強性子,寧為玉碎,不為瓦全。」太子這麼說道,伸手掀開地上的白布,望著這張剛才還生動無比的面孔。

茹嬪是上吊而死,舌頭伸了出來,脖子斷向了一側,雙眸凸起,駭人得很。

太子伸手模著那張逐漸失去溫度的臉,長嘆一聲,何苦?

茹嬪,宮中的魂魄這麼多了,你又何苦急著成為其中的一個?那永巷雖是禁人足的地方,但你不覺得活著就比死了強嗎?

若真是有朝一日,本宮忽然念起你的好呢?你這麼走了,豈不是再無回頭日?

這一副能唱出天籟之音的嗓子,卻是再也張不開了。

「天色不早了,明日宣大司農進宮,讓他來為茹嬪收尸。」太子又將那白布蒙上,招手讓侍衛將人抬回蓮芳館候著。

余香躲在門口望著這發生的一切,心里也怪不是滋味的。達公公在她身後猛地一拍,嚇了她一大跳。

「公公贖罪,奴婢不是故意偷看的。」余香半蹲下去行禮。

「若是沒有你的話,茹嬪不會死。」達公公幽幽說著,那眼神望向被抬遠了的茹嬪道。

繼而,他又說了一句,「可若是沒有你,大抵小殿下的性命許是保不住了。知道你是個好姑娘,若是一心侍奉殿下,假以時日,你會熬出頭的。」達公公輕輕拍了拍余香的肩,沒有因為她偷看而斥責什麼,就這麼走進殿里去陪伴太子了。

余香抿著唇沉默,這件事情就以茹嬪的死告終了。可是她知道,當太陽再一次升起,當新的一日來臨時,又將開啟新的故事。

一月之期將近,無論她此時願不願,想不想,都要處心積慮讓太子迎娶自己為妃。

她沒有選擇,所以也不可以給太子選擇。

想到這兒,她去廚房後的地窖取了一壇陳年花雕,帶到正殿候著太子回來。

自從儲宮內的下人知道了她被太子寵幸一事,她再去各處辦事情都方便了許多。

要是按照以前,這花雕酒哪會讓她拿到?

太子回來的很晚,據說是在關雎殿用過晚膳了。余香捉模著,若是沒有茹嬪自盡的事情,許是他今夜就會留宿關雎殿了。可是茹嬪走了,他必然沒有那個心思。

到底也是曾經愛過的人,既是愛過,便是動過情。人走了,就是平生再無相見的辦法,哪兒能不傷心?

「殿下,您回來了。」余香迎上去,為他燒水沏茶。

「別忙活了,過來陪本宮說會話。」太子招手讓她一同坐在軟榻上,屋內沒有外人,余香便從了。

太子望著余香的臉,喉嚨動了動,半響道︰「茹嬪自盡了。」

余香輕聲反問太子,「這事兒您料到了嗎?」。

「沒有。雖然知道她的性子,卻到底不曾想她會選擇這般極端的方式。總覺得,面子沒那麼重要,就算是打入永巷,貶為庶人,也比死了好。」

余香想要出言打斷太子,她想告訴太子,茹嬪會自盡不是因為面子,而是因為情愁。

因為愛你,所以當我得不到你的時候,便生不如死。

無數日夜,閨閣之內,沒有你,只有月光。

夜久歌聲怨咽,殘月。菊冷露微微,看看濕透縷金衣。舊麼歸,舊麼歸。

可是人已經走了,再去爭辯她的情緒,又能如何?到底是她錯在先。

「殿下說的是。夏夜煩悶,奴婢從地窖取了陳年好酒,不妨來上幾杯?」余香努力擠出了一個笑容,打斷了自己的思緒。

「酒啊,還是你深得我心。」太子接過余香遞過來的酒壺,直接對口飲下,那一口酒入喉,說不出的辛辣。

余香站在一旁,默默看著太子飲下每一口酒,只覺得此時此刻,無關身份,他們一樣的孤獨寂寞。

世間多煩擾,人難做選擇。

「天寧,這是什麼酒?」太子不常飲酒,也不善飲酒。但是人在遇上煩心事的時候,酒卻不失為一種讓人逃避煩惱的好辦法。

余香接過太子遞過來的空酒壺,一邊答話,一邊又將其滿上,道︰「回太子的話,這是花雕。」

太子喃喃重復著,神色之間略有醉意,臉頰微醺,「花雕。這酒的來歷本宮知道。‘花雕’又名‘花凋’,意為花兒凋謝,比作女兒早夭。這酒水可不吉利,宮中地窖,怎麼還有它呢。」

「花雕和女兒紅,都是同樣一種酒,怎麼稱呼也不過是看心情。殿下無需在意這等細節。」余香取酒的時候,地窖內藏著上百種好酒,她卻特意要了花雕。茹嬪自盡,太子心中煩悶,這花雕只會讓他聯想起茹嬪,讓他覺得心底更為寂寞。人在脆弱之時,是渴望溫暖和陪伴的,而她,會堅定不移的陪伴在他身邊。

「天寧,本宮問你,你說明日大司農進宮收尸的時候,本宮該如何面對他?他當年將女兒交給本宮,那是他的獨女,當年送入宮時曾對本宮千叮嚀萬囑咐,一定要善待茹兒,本宮應了。現如今,本宮要對大司農說什麼?」太子的語氣里帶著無助,那份白日里的理智與傲氣,早在此刻雲散煙消。

余香抿了抿唇,腦海中思慮著應當如何回答太子的話。雖然此時殿內沒有他人,可是這話里涉及的人是朝廷重臣,她若是隨意說了什麼,就是干政。

「殿下,奴婢想要給您一點建議,可您要保證不會責罰奴婢干政。」余香的眼楮瞥到站在門口的達公公,這樣說道。

太子點頭道︰「你盡管講,本宮必然不會責罰你。」

「今日茹嬪自盡之事,若論起因緣由,是她有陷害皇長孫之心在先,所以怨不得您降罪于她。更何況,您顧及了情面,只是將茹嬪禁足于永巷,並不曾要她性命,現如今自盡而亡,是她自己的選擇。至于如何面對大司農,則更不需擔心。大司農白發人送黑發人,固然傷心,固然憤怒,可他又會對您如何,又能夠對朝廷如何?他是臣,您為君,大司農擔任要職多年,該不會為了一個已經亡故的女兒心懷不忠吧。不過說到底,天寧不過是一介女流,這朝堂之事,也看不透徹,但總歸是不希望您因為此事煩憂的。茹嬪的過錯,應當由她自己承擔,而不是您。」余香在腦海中斟酌著自己的每一句話,然後將其重新組織過後講了出來。她希望自己能夠成為太子眼中的得力謀士,這遠比一個美貌女子來得可靠。可她現在還只是這儲宮正殿的一個小小奴婢,話不能說得太自信,如若太子不吃她這一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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