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丸子湯是謝寧一直喝慣的口味,膳房的人使出渾身解數來揣摩貴妃娘娘的喜好,區區一道湯當然不在話下。

皇上喝了一口,湯里有胡椒,喝下去確實一股暖烘粉的感覺直滑下月復。湯里的素丸子其實是湯盛出來時才放進去的,放的早了,丸子就會被湯汁浸透泡爛了,口感不好。

玉瑤公主喝了一口就不肯喝了,她不喜歡味重的食物。大皇子喝了一口臉就紅了,眼眶里水汪汪的,看樣子也被胡椒嗆得不輕。

謝寧吃了一驚,有些好笑又些擔心的說︰「你吃不吃不慣就別吃了,蓮子羹也不錯,喝那個吧。」

「沒有沒有。」大皇子臉紅紅的說︰「就是剛才那一口喝的太急了。」

湯很燙,里頭又有胡椒,可是以他的教養又做不出把嘴里的湯再吐出來的事,硬咽下去結果就成了這樣。

但是這種酸酸燙燙的感覺還不錯,大皇子第二口喝的少了一些,果然比剛才好受得多,他還把湯里的兩顆丸子挑出來吃了。吃完這半碗丸子湯,他覺得鼻尖上都微微出汗了。

謝寧怕他吃不慣,又怕他吃了這些身子不舒坦。可是大皇子自己卻說︰「出了些汗,感覺身上還要輕松一點。」

挺舒服的。

用過晚膳,皇上照例又去了小書房。臨近年關,皇上的事情還是一樣的多。

從前皇上習慣一個人待在長寧殿,後來……這一年里很多時候都待在永安宮里。在這兒待慣了,長寧殿顯得太過空曠安靜了,明明殿內殿外那麼多人伺候,卻听不到任何聲響,就象只有他一個人存在一樣。

這麼多年都過來了,卻在現在發現,自己其實並不喜歡一個人獨處。

謝寧來送過一次甜梨湯,湯汁美味清甜。隔著庭院,皇上還听見二皇子哭鬧了兩聲,不知道又在鬧什麼脾氣。

皇上把折子合了起來,站起身出了小書房。

外頭雪還在下,他穿過落雪的庭院,路旁的石燈中有著小小的拳頭大小的光亮透出來。

皇上站在二皇子的窗外頭,隔著窗子听見謝寧也在里頭。

這小子剛才哭鬧八成又是在撒嬌。他特別喜歡黏著謝寧,尤其是晚上昨睡之前,總想讓謝寧多陪著他一會兒。

謝寧拿著一本《勸學記》給他念上面的小故事。也許是為了快些把孩子哄睡,她的聲音比平時軟,明明是在大雪紛飛的冬夜里,听起來卻象溫柔的春風一樣,那樣輕而軟的拂過面頰。

二皇子雖然黏人,但是他的好處就是睡的很快,一小篇故事讀完,他就睡著了。謝寧站起身來替他將被子掖了一下,又叮囑了乳母一聲好生照看,這才從屋里出來。

門帷被掀起來一角,謝寧攏著大氅從屋里出來,看見皇上就這麼安安靜靜的站在窗子邊,謝寧著實有幾分意外。

「皇上怎麼站在這兒?」

皇上朝她伸出手,謝寧順從的將自己的手放在皇上的掌心中。

她特別喜歡皇上的手。

溫暖,修長,干燥。每次這樣握著他的手,謝寧都不舍得松開。

「听見二皇子的聲音了,所以過來看看,正好起來走動走動。這不還是你常囑咐朕的話嗎?」

「臣妾也是……」謝寧小聲說︰「以前常听說有人總是低著頭看書寫字,結果折騰的一身都是毛病。皇上雖然還年輕,可也不能仗著年輕就任意糟蹋身體。」

「朕知道,連白洪齊都听你的,時不時的就要提醒朕一聲。朕有時候就出來繞著游廊走個兩圈,或是打一趟拳出點汗再進去。」

他們走的都很慢,手握在一起,人也依偎在一處,一點一點的朝前挪步。有雪片被風卷著朝身上撲,沾在風帽上,肩膀上,謝寧覺得眼前一花,接著鼻尖一涼,一片雪花正落在鼻子上頭。不過等她伸手去模的時候,指尖觸到的只有一點水跡。

皇上微笑著,伸出手來替她蹭了一下。

半夜時分謝寧醒了一回,她覺得炕燒的有些熱,青荷斟了兩杯溫水,服侍皇上和謝寧喝了。

「外頭雪還在下嗎?」

「還下著得緊呢。」

第二天一早起來雪倒是停了,地下積了厚厚一層。皇上有大朝會,早早就走了。謝寧晚上睡的遲,夜里又醒了一回,加上天還陰著,醒的就比平時晚。

這雪只停了半天,到了後半晌又零零星星的開始下。等天終于放晴,天也更冷了起來,外頭干活兒的小太監們凍的臉通紅,不停的直跺腳。謝寧讓人多備了姜湯和炭,這兩樣東西都不算貴,但是特別實用。

這個冬天似乎特別的冷。

胡榮快步走到廊下,跺了跺腳上沾的碎冰和泥,兩手在一塊兒用力搓了幾下,又放在已經凍麻的臉上用力搓了搓,這才覺得已經僵了半天的臉慢慢他的回復了知覺。

他模了模袖子里的小包,嘴角噙著一絲笑,往後頭去尋青梅。青荷和青梅住一間屋子。但是兩個人白天都要在主子跟前服侍,屋子里總是空著的。胡榮到茶房門口探頭了看了一眼,青梅並不在屋里,倒是青荷在里頭,正在擺果盤。

他只是一伸頭,青荷已經看見他了,問了一聲︰「你裝神弄鬼的干什麼?進來。」

胡榮嘻嘻笑著邁進門︰「青荷姐姐,忙著哪?」

「多新鮮哪,我不忙難不成是在這兒偷懶?你在門口看什麼呢?」

「沒看什麼,就是我手上可能要起凍瘡,想找兩塊藥姜。」

「藥姜怎麼來這里找?」其實青荷心里明白他是來做什麼的。

果然胡榮看起來很隨意的問︰「青梅這會兒在主子那兒伺候呢?」

「她在方尚宮屋里,方尚宮這兩天腰疼,腿也酸疼,行動不大方便。」

胡榮得了消息就想走,青荷把他叫住了︰「噯,你且等等,我還有事問你呢。」

「什麼?」胡榮听青荷語氣鄭重,覺得可能是什麼要緊事,邁出去的一條腿又收了回來,還拉過一張凳子來坐下,預備跟青荷細說。

「也不是什麼要緊事,就是想尋你打听打听。上回宮里放人是什麼時候?放的都是什麼人?」

胡榮怔了下︰「青荷姐怎麼打听這個?正經的放人是太後去的那一年,放了一大批,大概有六、七百呢,尚宮大概是六十多人,其他都是宮女。」太監很少,幾乎可以忽略不計。

「那宮女都是多大年歲呢?」

胡榮反問︰「難不成姐姐你也想出宮?」

這在胡榮想來不大可能啊。

「總听人說人無遠慮,必有近憂。雖然說我們現在不能出宮,可是總有出去的一天吧?我听說出宮的年紀有二十八的,也有二十五的,可還听說有三十五的,不知道是以哪個為準。」

「都有,其實主要看主子的意思。二十五的也有,不過姐姐你也還有個三四年才到呢吧?」

有很多人想出去,可同樣還有很多人不想出去。有家、有親人在外頭的,出去了也不怕沒有著落,有地方可去,日子也有保障。但也有的人孓然一身,甚至入宮前的事情都不記得,父母親人都沒有。這樣的人反而不想出宮去,情願在宮里終老。出去了未必就比在宮里好,說不定際遇更加悲慘。

「是啊,青梅比多小不到一歲,這麼說她也她有盼頭了。听說青梅家里還有人的,這兩年托人送信打听打听,說定她家里還能給她安排一門親事呢,二十來歲成親也不算很晚。」

胡榮一听到出宮、親事、成親這些字眼兒就愣住了。

青荷要是不提,他也確實沒怎麼想過青梅會不會出宮的事。

現在青荷這麼一說,胡榮才想起來。

原來……青梅是可能出宮去的,還可能在家人的安排下嫁人。

「你幫我打听打听啊。」青荷問︰「我們也好為以後的事情仔細籌劃籌劃。到時候在主子面前討個恩典,順順當當放出宮去,以後好好過日子。」

胡榮含含糊糊的應著,他都不知道自己怎麼從茶房里出來的,高一腳低一腳的走了一段路,發現自己已經走到方尚宮窗外頭來了。

這屋里頭的人,不管是方尚宮還是青梅,都是他在宮中為數不多的關系親近的人了,甚至可以說是最親近的兩個人。

青梅就不用說了,胡榮也說不清楚從時候起自己就把她放在了心里頭的。還有方尚宮,胡榮對她的感覺很復雜,亦師亦友,象個慈愛的長輩,同時她對胡榮也很嚴格。

可胡榮知道這是為他好。要不是出于關心,方尚宮何必花氣力花精神在他身上?

他沒想到青梅要出宮,要嫁人。

他還以為象現在這樣的日子可以長長久久的一直過下去。

胡榮深吸了口氣,定了定神,強行把紛亂的心緒整束下來,到門外頭問候了一聲。

方尚宮在屋里接了句話︰「進來吧。」

胡榮邁步進了門。

屋里暖融融的,和屋外簡直是完全不同的兩個世界。方尚宮倚在床頭,青梅正在替她揉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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