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表人︰辰東書迷1
發表時間︰2010－10－25
秋風帶來飄零，枯葉旋搖著墜入河里。當第一縷霞光映在獵手村，紫情便為長生系好了披風。壯志的少年邁著大步走向遠方，沒有眼淚，沒有離情別言，但紫情耳際卻回響著一個聲音，「等著我，我一定回來找你。」
十五年，藏了歡笑與幸福的十五年，裝著童真與幻想的十五年。正是十五年前那個雨水滂沱的夜，一聲慘叫驚了滿天雷聲，刺得人耳莫名恐慌。紫情爹聞聲後，急忙披上簑衣，一口氣從家跑到村口，發現被電閃擊倒的樹下壓著一位婦人，她雙手前伸竟托著個嬰孩兒。婦人後來因傷勢不治死了，嬰孩兒便進了紫情家，他便長生。
長生大紫情兩歲，天賜的聰慧讓他遠勝同齡。在紫情眼中，長生就像個小小智者，他總能夠把許多東西變得有趣。有些時候就連爹的話她都可以不听，但長生說的她一定會做。
星光閃爍，像瑩亮的眸子。清風撫過枯葉也吹動了紫情的發，柔柔滑過長生面頰。他們坐在一溪秋水河畔默默無言，伴隨著清亮的流光，伴隨著夜色加深。良久，長生伸手捧起紫情嬌俏的小臉，眼神有讓紫情陌生的光芒，「等著我，我一定會回來找你。」紫情沒有哭，她緊咬著嘴唇，心里有痛，也有從前的朝來暮去，陽光下頭上散發著香味的花環，古木上回蕩的秋千，同樣的秋天，長生曾在這里告訴她，「我們就像這河里的小魚，總有一天會游入大人們所說的大海。」紫情當時只是笑，可現在，她看著長生模糊的背影，花環已經注定了昨天，秋千也不再回蕩，秋水中的小魚只剩一條獨守，不知何年何月才能與另一條再聚。一瞬間，就這麼短短的一瞬間，秋風變得刺骨，回旋于空中的落葉變做不透氣的帷幕，遮了紫情的眼，也讓她難于呼吸。她依然緊咬雙唇，不讓眼淚淌下來，心里有離愁別緒，也有對朝廷的恨，為什麼要打仗，為什麼要長生離開！
歲歲年年，烽火硝煙于遠方不知幾般悲慘。紫情默念著她的長生哥哥，平安，平安。每逢落葉飄飛時節，她都會呆呆注視那條秋水，不知不覺她能看到長生的笑，能看到兩條小魚經過無數風雨最終游入了碧藍的大海。
又是一個深秋，呆呆的紫情依然在秋水旁幻著她祈盼的夢想，正在她出神之際，突然有兩只手一把扯過她關進了馬車上的木籠，任憑爹娘撕心的哭喊，尖尖的聲音無情的回答只是「她能進宮服侍皇上，是你們三生修來的福氣。」
「福氣，真可笑」，紫情眼望皇宮內遮蔽天日的紅牆無奈的笑了笑，她憑著驚懾四座的容顏通過層層刪選，得來的只有滿心的思念、淒清和寂寞。
長生哥哥，你在哪里，你會不會回獵手村，你知不知道我的離開留了痛苦。這紅瓖綠襯的宮裝雖美卻是捆我的鎖鏈，這錦衣玉食鮮艷潤澤在我卻苦過黃連。
紫情住在暖香宮，那里也有一汪秋水，可那尋來往去的魚兒們總讓她眼花繚亂，她分不清到底哪條是自己，哪條是她的長生哥哥。
歲月濺去，又是一個秋天，紫情已入宮兩年了。這一天她終于見到了皇帝，那是一個有著深邃目光的男人，紫情能夠看出他眼楮深處有濃密的憂愁，她不知道他憂愁的是什麼，但那雙眼已靜靜走近了她。
「你叫什麼？」淺淺的笑掛于黃帝的臉上。
「我……」紫情有些驚慌，此刻，萬萬人之上的天子與她是如此接近，那身龍盤雲繞的皇袍放射著高高在上的威嚴。
「我叫紫情。」
「紫情，多好听的名字，我怎麼早沒發現，宮中竟藏了你這俊俏佳人。」
皇上伸手輕撫紫情的臉，她有些畏縮，他看著她如凝脂的面色微微發紅便又笑了。
「傳朕的旨意，封紫情為離塵妃，即刻入住玄德宮。」
紫情看著那高高在上的天子，撲通跌坐在地。就這麼僅僅一面，他便宿命般的走進了她的紅羅帳下。
皇帝沒有驚于她的表情，他可能會以為紫情高興過了度，一轉身離開了。
多年沉積的眼淚終于奪眶而出，模糊視線里整個世界都飄起雪片。紫情看到了長生，她看到他滿身風塵朝自己奔來，她伸出手，可僅差那麼一線，皇帝一把推開了他。她無力觸犯皇帝的威嚴，只能眼睜睜看著長生繼續從眼里消失，恍惚間自己便墜進了深淵。
懸德宮有不見底的樓台殿閣，比暖香宮華麗何止十倍。珠光寶器中紫情端坐玉椅之上，侍女往來無微不至。然而，她們不會明白，這擁有無上榮華的離塵妃何以整日緊縮眉頭，皇上封她離塵，不正是說她清麗月兌了人間，如此寵信怎會換不來她一絲笑容？
皇帝每天都來，他跟她說許多事情，他說奸臣當道，禍害百姓，然而他只能眼睜睜看著，他問紫情他算不算是傀儡？紫情不說，她只是靜靜的听，她終于明白所謂天子也不過是個凡夫俗子，一樣會被喜怒哀樂所牽絆著，也許他眼楮深處那濃密的憂愁正是這些。紫情一點一滴感受著皇帝，他給了她能給的一切，包括沒來由的在玄德宮修一方池塘，然而他始終不明白為什麼她沒有笑容。
光陰蹉跎，紫情得寵也遭來其她妃子的嫉恨，她們總是暗中陷害紫情，然而，她從不對皇上言說這些，她覺得她有那一方秋水就已足夠，只有那里寄托著她這些年苦澀的年華，只有在那里面能夠見到她朝思慕想的長生哥哥。
夜，漆黑，伸手不見五指。懸德宮外突然火光四起，喊聲大做。皇上和紫情沖出房門，迎面站著皇太後皇後和滿朝文武。皇後口口聲聲說她請了道人做法，說紫情是引來戰爭的禍國災星，必須除去。
「不，她不是。」皇帝挺身而出攔在紫情身前道︰「離塵妃進宮之前就已經戰爭連連了。」
「可近年來戰火越燒越旺，百姓造反此起彼伏，這些都是她進宮之後帶來的。皇上，我們都知道您寵信她，難道您竟真的被這妖女迷惑到不分黑白的地步了嗎？江山為重，還請陛下不要再執迷不悟了。」皇後靈牙利齒，字字如刀刺著皇上。
「我看誰敢動她，你別怕，有朕在就算天塌下來我也會為你頂著。」皇上說話間伸手從侍衛手里奪過一把寶劍。此刻紫情眼中平時難于評價的夫君變成了英雄，她感到她欠他太多，她欠了太多的愛，然而卻是無奈。
這漫漫黑夜包裹著一切，火把瑩亮也變做昏淡。紫情發現除了皇帝每個人的臉都異常猙獰，像是地獄出來的魔鬼，正毫不留情的將惡爪緩緩伸向自己。
「我敢。」一聲含怒的喝聲出自皇後，看來她真的是對紫情恨之入骨，她緩緩抽出配劍，迎著皇帝逼近紫情。
皇後近身時企圖繞過皇帝，便在相近處猛然加快腳步，可卻怎麼也想不到平時懦弱的皇帝在慌張中竟一劍刺穿了她的胸膛。于是，皇後瞪著眼倒了下去。
宮娥驚叫聲中，一個老臣抱起皇後大喊快請太醫，眾人隨之而去，只有皇太後對皇帝低聲留了一句︰「你殺了他的女兒，以後我母子就更難了。」
事實正如皇後所說，「戰火越燒越旺」，役軍已經危及京城。皇後的爹是持兵大臣，他因皇後的死而記恨皇帝，領著兵馬家眷遠征它地而去。
秋季，戰火終于燒入紫禁城。高牆紅紅頓時變得渺小不堪，樓台殿閣雖層層疊建卻脆弱得再經不起一絲風吹，透過那滿目蒼涼是亂做一團的人心惶惶。宮娥太監紛紛夾帶細軟逃之夭夭，沒有絲毫留戀。曾幾何時奢侈華麗的皇宮如今盛盡荒脊。皇太後眼見救國無望，抖著手腳挽起一道白綾撒手而去。金鑾殿上皇帝披頭散發，再沒有前呼後擁，再沒有佳麗三千。
「為什麼，為什麼？百年江山竟毀于我手，我是千古罪人啊，我對不起列祖列宗。」
紫情看著孤伶無助的皇帝，她覺得皇後也許說得沒錯，是她引來這王朝滅亡。如果不是她，皇後也許不會死，雖然持兵大臣為官不正，但也不至于領兵而去，任這帝王之家慘痛破碎。她更覺得欠他太多，可她依然無法愛他，就在剛才她還在那池秋水中見了長生哥哥。
「因為你是昏君，因為你任百姓在水火之中而不顧。」一個人影突然出現在大殿門口，他緩緩走近，手里的利刃還隱隱滴著血色。驚了皇帝，更驚了紫情。
透過那滿身血腥，紫情依稀可辯，「你是長生哥哥嗎？」
「情兒，是我，我來救你了。」
「情兒」，多麼遙遠而熟悉的稱呼，曾經的花環、秋千、魚兒、大海一下子又沖進了紫情腦海，久別的思念依然刺骨清晰，可她猛然驚醒，她已不是從前的紫情，而長生那滿身血跡也證明他不再是從前的長生，而他殺入皇宮必定要取了自己夫君的性命。
愛已艱難，隔了恆久的屏障，它越月兌不了，它逾越不過。
果然，正如紫情所想，長生瞪著凜冽的眼，絲絲血痕清晰可見，他的腳步在緩緩邁向皇帝，血刀刺目真切無情。
「不要」，紫情攔住長生。長生沒有說話，紫情發現他眼中的血線更加濃烈，他的恨在加深。他一把推倒紫情，那腳步執著不已，依然逼向皇帝。
無聲的步伐在紫情心中踏出巨響，她猛爬幾步抓了長生的腳踝，可那腳依然不停，他拖著紫情仍邁向皇帝。
紫情的喊聲撕心裂肺，她告訴長生，置百姓于水深火熱之中的是那些奸臣，她終于說出皇帝只是個傀儡。
長生的腳終于停了，紫情抬起頭看見如木偶的皇帝，也看見長生手中帶血的利刃緩緩揚起。
此時紫情的手突然模到了什麼，那是皇帝不知何時掉落的佩劍，她瘋了似的一把抓起那把劍，用盡全身力氣狠狠刺進了長生後心。
長生回過頭跌倒在地，眼里滿是迷惑。平靜下來的紫情看著他，這些年來的第二次眼淚緩緩淌了下來，「長生哥哥，你不要怪我，他已是我的夫君，我應該這樣做，對不起。」
長生的嘴角勉強掛起一絲幽淒的笑意，「我不怪你，可天下百姓會怪你，那些死去的亡魂會怪你。他是傀儡，為什麼他不爭權，為什麼他不想辦法救自己的子民，他的懦弱也正是他的罪過。」
晶光閃閃的秋水池邊，紫情褪去了她一身的宮裝。陽光下雪白的嬌軀清晰、刺眼。她從長生的恨能夠想象此刻呆坐在龍椅上的皇帝是如何下場，役軍一定會將他千刀萬剮。這也許是他最好的選擇，陪同他的王朝一同滅亡。
紫情低頭，望向腳下的池塘，她驚訝的發現那清水之下的池底竟然是碧波千里的大海。她看到有魚兒在游，她依然分不清哪條是自己，哪條是長生。她想，她應該下去仔細找找，說不定長生哥哥也正在下面找自己呢？于是，白影一閃，瑩亮的身體轉瞬之間便投進了這清可見底的秋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