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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一章  暴怒殺機

「你說,我听著。」蘭傾旖漫不經心地應聲,注意力還放在書上。

「如果你這胎生下男孩,會送去母後那里撫養。」他努力保持聲音的平穩。

「啪!」她手中的書掉落在地。

簡簡單單的一句話,听入她耳中卻像一萬道晴天霹靂同時響起,她整個人都被炸懵。

森涼森涼的寒意竄過全身,她覺得自己像三九天被扔進冰窟窿那樣透心涼,連骨頭都散發著雪山萬年不化的寒氣。

她……她該不會是想……

她不寒而栗,猛的抬頭,驚慌的眸子里清晰地倒映出他平靜的神情,她的心也沉入深淵。她沒辦法再自欺欺人,他是認真的,這件事也是認真的。

她逐漸睜圓的眸子死死地盯著他,「她想干什麼?」

她猛的站起身,動作迅速而猛烈,以她目前的身體狀況其實不可能達到那樣的敏捷,但心情起伏太大,她完全顧不到這麼多,後腰撞到桌角也沒感覺到痛。身後桌子擋住路,她想逃也不方便,也沒力氣再逃。她臉色雪白,全靠身後的桌子撐住才沒倒下去,眼神滿是不可置信。

「不成!她不能這麼做!這也是她的骨血!她想干什麼?你告訴我她想干什麼!」

說到最後聲色俱厲,最初的驚慌過後,心頭升起的是無法抑制的憤怒。

她覺得像吞過一萬只死蒼蠅般惡心,還是腌過的那種。攏在袖子里的拳頭捏得骨節嘎巴嘎巴地作響,眼底逐漸生出層層殺氣。

他伸出去拉她的手頓在半空。

他不敢再動。

她眼底的殺氣他看得分明,她像受傷後極度缺乏安全感,將自己蜷縮得緊緊的刺蝟,這時候無論敵友,誰靠近她都會被刺傷。

她整個人似乎都化成劍氣四溢開鋒飲血的利劍,別說觸踫到她,就算靠近她周身三尺範圍,都會被那樣可怕的劍氣撕裂。

蘭傾旖發誓如果太後在她面前,她肯定會立刻殺了她。

她是個什麼東西!

不放心她,想殺她,那就來!明刀明槍也好,陰謀詭計也好,她都接著。可拿一個毫無還手之力的小孩子當人質要挾她算什麼本事?

何沛晴是想怎麼著?把她的孩子養在身邊,教他大堆國家為重六親不認的所謂道理?然後讓她的孩子對她處處防備形同陌路關系淡薄用來打擊她牽制她?萬一她有什麼異動就把她的孩子推出來做殺手 除掉她?天底下能有這麼好的事?以為她會坐以待斃?

這樣下作的損招她也想得出來!她可真好意思,這孩子可是她的親孫兒!

掌控不住她就對付一個嬰兒?難怪能在後宮中笑到最後,此等城府手段,她自愧不如!

「她想干什麼我不管!我只知道誰敢打我孩子主意,我滅她滿門!真要到那步,情況還能更壞到哪里去?了不起大家拼個魚死網破!」她指住他鼻梁的手指穩定如鐵石,眼神森然如刀。

聞人嵐崢抬手扶額,他就猜到要搞成這樣。「姑女乃女乃你冷靜點,先听我說。」

「我不冷靜!」蘭傾旖抬手就掀翻桌子,巨大的撞擊聲中她聲音凌厲尖銳得似一把帶血的刀,隨時要奪人性命。「都把我逼到死路上還要我冷靜?做夢!我告訴你,我從來就不是什麼好說話的人,更不是什麼好人!這事我跟她沒完!」

聞人嵐崢臉色微沉。這是什麼話?

殿內一陣死寂,宮人們惶然跪地。門外警戒的侍衛們急急忙忙跑進來,還沒看清里頭的情況,就被兩人異口同聲的怒喝聲阻住腳步。

「滾出去!」

「滾出去!」

侍衛們滿頭大汗地退下,連宮人都忙不迭躲得更遠。

「傾旖,你冷靜些!這也是我的孩子,我不會害他,更不會讓任何人害他!你先听我說完再發火行嗎?」。聞人嵐崢緊緊抓住她的手,臉色陰沉。

蘭傾旖盯著他看半晌,目光中仿佛要飛出刀子將他剖開看清楚。

沉默對峙片刻,她先退步。

「行!你說!你說清楚!沒個讓我滿意的答案,你可別怪我不會善罷甘休!」

聞人嵐崢總算松口氣,「這個提議,是我的主意。」

「你說什麼?」蘭傾旖聲音驀然拔高,眼中滿是不可置信的驚,還有種失望徹骨的涼。

「你、的、主、意?!」

她一字一頓,似沒明白這句話的意思,緊盯著他的眼楮,全身都在發抖。

他覺得她連呼吸都是冷的。

心里一陣鈍痛,他卻毫不退讓地凝視著她微帶殺氣的眼神,答得慢而堅定。

「是!」

他知道她的疑慮,也明白她的擔心。就算是溫馴的母鹿,為維護自己的孩子,也會露出尖利的牙。何況她從來都是碧空翱翔的鷹。

他其實可以等她分娩後任由太後下懿旨不告訴她,或在她胎像坐穩後告訴她,而不是在這稍有不慎就會流產的頭三個月。

可他還是選擇了這個危險的時機。

他信她會懂。

她的確懂了。所以她身上的殺氣漸漸消散,整個人都沉寂下來,像冷卻的煙花余燼,一點點消失生機。

這樣死氣沉沉的她,比剛才殺氣騰騰暴怒狠厲恨不得隨時掀翻龍泉宮屋頂的她還要讓他驚慌失措。

「傾旖!傾旖!」他伸手去拍她的臉,還以為她打擊太大受不住。

「你閉嘴!」蘭傾旖凌厲地截斷他的聲音,臉上全是掩不住的煩躁。「讓我一個人靜靜!」

她明白他的意思。可她不甘心!憑什麼呀?憑什麼她十月懷胎生下來的孩子被別人奪走,她還得對那人感恩戴德?憑什麼她要用自己的孩子來填別人的坑?憑什麼她要做這樣的犧牲?她又不欠她何沛晴!

腦子里亂成漿糊,她失魂落魄地坐倒在地,覺得整個世界都是蒼白的。

是她太得意太歡喜?老天看不順眼,所以特意弄出這樣的事來折磨她嗎?

她煩躁地抓緊自己的頭發,看那力道恨不得將自己的頭皮生生扯下來。

他趕緊去拉她的手,好歹別讓她再自殘。

蘭傾旖低著頭,眼珠通紅,瞬間她腦中無法抑制地冒出一個念頭︰殺了她!殺了她!殺了太後!這樣她就自由了,就再也沒人能逼迫她奪走她的孩子了。

腕上制住她雙手的手穩定有力,沉沉的力道順著腕骨傳進心里,她半瘋狂的內心總算清醒幾分,心里冒出深濃的涼意,她腦子空白,手指頓住,頸骨微響,似要抬頭看他的表情,然而她動作做到一半,又緩慢堅定地低下頭。

他始終沒看到她的神情。

沒看到,也可以猜出來。

他知道這會是艱難的決定,他願意等。他知道她最後會做出最冷靜理智的選擇。

這樣的冷靜,是她的幸福,也是她的悲哀痛苦。

她漸漸不再掙扎,禁錮在他掌心的手腕無力地滑落。

他清楚感受到她全身的僵硬,她雙手抱膝,身體在微微發抖,那樣的顫抖一開始很細微,隨後越來越大,她將臉埋在雙膝間,頰邊垂落的長發遮住整張臉,誰也看不到她的神情。

他下意識地想拍她的背給她順氣也安慰她,但手伸到一半又頓住,猶豫地停在半空。

他終究沒觸踫她,只默默任她發泄。

雙膝間的空間狹小而沉悶,她卻覺得天地間只有這里是安全的,心里像有淬毒的鐵蒺藜在狠狠地扯動著血肉,痛得她都想立即停止呼吸。

皇宮大內的青磚地里摻著金箔粉,室內還沒點燈,可她卻在地上看見光亮。

太刺眼了。刺眼得她這輩子都不想再把眼楮睜開。

如果走投無路,她有什麼不敢的?狗急了還敢跳牆,兔子急了還咬人呢!可她終究做不成跳牆的狗咬人的兔子,因為她前面有餌有出路!他們逼著她,又給她留下一線希望,讓她連破釜沉舟的勇氣都不敢生。

聞人嵐崢,你們母子倆可真狠!真狠!

口腔里都是血腥味,她覺得自己的心在流血,可她什麼都不能做不敢做。

半晌,她放下手,抬頭注視他的眼楮。

出乎他意料的,她眼眶發紅,眼中卻干澀無淚。她臉上的神情是沉靜的,沉靜如天地間巋然萬萬年不倒的永恆山河。

這在陰謀血火中趟過的女子,多年傾軋爭奪,早已謝卻淚水這種沒用的東西。

她手指緊緊地扣住地面,用力得指甲根血色盡褪微微泛青。明明連聲音都在痛苦得發抖,她看他的眼神卻依然是平靜穩定的,眼中星火極亮,亮得他都不想睜眼。

「以後我還能看見他嗎?」。她問得極冷,極靜。

漠然的態度,本身就是對他的一種不信任。

他神色微涼,心口如被細密的針扎中,卻也只笑一下,點頭。「自然能。」

「那麼,他的母親會是誰?」

「你在想什麼?」這次他再也沒忍住,不可思議地看著她,瞬間心如刀絞。「你把我看成什麼人?又把母後看成什麼人?」

蘭傾旖目光亮到他無法直視,語氣四平八穩。「我不得不做最壞的打算!」

他額角青筋跳了跳,氣憤之極又覺得無可奈何。

這丫頭腦子里的那根弦到底搭到什麼地方去了?一孕傻三年真不是白說的!

他將太後的保證說給她听,再三勸她。「傾旖,這是最好的辦法,不過是把孩子放到母後那里去養,我向你保證孩子會好好的,母後會好好教導孩子。鳳儀宮隔明壽宮也不是十萬八千里,你想見他還不是轉眼功夫?」

蘭傾旖緊繃的心弦微松,整個人都怔怔的。

「是……嗎?」。她聲音里滿是茫然,問句不像問句。或許她壓根就沒問過任何人,只是單純地發泄情緒,也沒指望過任何答案。

他沉默,不知道自己該怎麼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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