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聶音灝最後,沒有留在聶家,也沒有去滄獠山,而是去了岐陵。

他終于做滿了九百九十九件善事,也終于等到了須發盡白的那一刻,他知道自己馬上就要離開這個世界了,也知道自己這屬于聶音灝的一生終于是要結束了。

心中有什麼東西如釋重負般地放下,他這次的腳步,比以往都要輕快地多。

岐陵還是那個岐陵,以祁連山中的「祁」的諧音命名,成為宋國的邊境矗立在這漫漫黃沙之中。

姚深還活著,帶著聶音落留下的聶家軍一直守在了這個地方,也僅僅只是守住了這個地方。

四國都是積弱多年,在稍微休養生息之後,也是有些人想要開戰。

可是聶音落訓練出來的這些聶家軍當真是有本事的,他們僅僅是去各國邊境走了一圈,就讓那些上位者放棄了開戰的計劃。

不為別的,自己國家內部的軍隊,在聶家軍的手下,怕是連一場仗都贏不了,而且還有可能全軍覆沒。

那麼,便沒有必要去做這種根本一點便宜都討不到的事情了。

況且當初各國都是簽了協定的,至少百年之內不得開戰,而聶家軍也是早已月兌離了宋國,自成一股勢力,不為任何人去開疆復土,只是守護這麼一座城池罷了。

聶家軍,由當初只剩下的五萬人,到如今二十萬,個個精英,當真也是不容易了。

而且,他們從來不願意讓人稱呼他們為聶家軍,而是自稱永安軍,因為他們的一切,都是來自于那個已經成為一段傳奇的永安將軍。

哪怕,在永安將軍離開之前,給了他們曾經最為想要的聶家軍的稱號,但是他們卻是覺得,永安軍三個字比曾經的聶家軍,還要讓他們覺得榮耀。

他們,是永安將軍手下的軍人,不為那座上的皇盲目,只為一片大陸的百姓生活安穩。

他們,是永安軍。

聶音灝來的時候,是被姚深迎進了中軍主帳的。

只是在進去的那一刻,他便知道,這並不是真正的中軍主帳。

「這里是我住的地方,你若是不嫌棄,便在這兒待一會兒吧。人老了,總是有些話,想要跟別人說一說。」

聶音灝看著姚深那滿是風霜的眸子,終是點了點頭,在他對面坐了下來。

「姚深,這些年你做的當真不錯。」

姚深放下手中的茶,眼中有些迷茫,又有些遺憾,似乎是因為夸贊他的人並不是自己心中的那個,總是覺得差了點什麼。

不過統領一軍這麼多年,他也是早就習慣了不讓其他人看出自己的心思,也就一直保持著自己那習慣性的笑容,沒有多說些什麼。

「還要多謝曾經的將星夸獎了。只是可惜,做得再好,我最希望讓她看到的人,卻是看不到了。

她,什麼時候去的?」

姚深說這話的時候雙手有些顫抖,臉上雖然還是一片平靜,可是聶音灝卻是能夠感覺到他心中的驚濤駭浪。

這個話題,是他們都不想要觸踫的,也根本不想面對。

可是如今,他卻是覺得,在生命的最後一刻,有那麼一個人可以跟他一起懷念一下那個在他的生命中留下了那麼多回憶的人,也是沒有什麼不好的。

「她走了二十年了。二十年前,聶恆終是瞞不住那個天下間根本沒有百屠鶴的消息了,她在知道後,便回了滄獠山,跨入了水晶棺中,再也沒有醒過。

如今,不多不少,正好二十年了。」

姚深的手猛地收緊,手中握著的茶杯就那樣被他給攥成了碎片,落到了地上。

「原來,已經二十年了嗎?我一直以為,縱使再也不會見她一面,她也是會為了百屠鶴那個希望而好好活下去的,卻原來,她早在二十年前就離開了這個世界啊。」

姚深已不知自己喃喃自語了些什麼,他只知道,他的主帥,他們永安軍唯一的主帥,竟是已經離開了整整二十年。

他其實一直都明白,在宋臨照是那樣的情況下,她是堅持不了多久的,可是這麼多年未見,他總是會抱著一線希望,或許,百屠鶴真的存在,她也已經找到了,只不過是不想再看到這個滿目瘡痍的世界,所以才一直沒有出現在他們面前,不過,她卻是已經跟宋臨照在另一個他們看不到的地方生活的好好的。

這樣,也是夠了啊。

可是,自長安一別後,今已三十載,他帶著永安軍,守護著百姓,輔佐著聶恆,而她,卻是在他不知道的時候,就已經離開了這個世界。

姚深突然之間想要流淚,那個人的音容笑貌還是如此清晰,那些被她護著的日子,他從她身上學來的一身本事,都還在他的記憶之中,只是,那個人,卻是不在了。

他已經老了,老到馬上就要提不起槍了,如今的他,兒孫滿堂,名滿天下,這一生,也算是圓滿了。

可是,那個助他得到這圓滿的一生的人,此時怕是已經過了奈何橋,忘記了有他這麼一號人物了吧?

「姚深,我想去她的帳子里看看。」

姚深被他的話一驚,抬起頭來剛想說些什麼,可是卻見那個剛才還說著要去主帥的帳子的男人突然間搖了搖頭,「罷了罷了,落兒若是還在的話,定是不願意讓我來岐陵的,更別說去她的主帳了。

況且,即便去了,又能如何?如今的岐陵,是在那幾年之後重建的岐陵,就算你們還給她留著那個主帳,里面的布置也是一模一樣,卻終究,不是屬于她的了。

就算是看了,又有什麼意思呢?」

聶音灝說到這兒,嘴邊泛起了一絲苦澀的笑意,看得人心酸至極。

只是姚深卻是無法做出讓他去主帳的決定的,哪怕,那個帳子,就在他的中軍主帳旁邊。

他知道他與主帥之間的全部恩怨,也知道主帥最後與他的決裂。既然已經走到了這樣的地步,主帥怕是,真的不希望他再出現在她的地方吧。

兩人起初的時候,本來都覺得有很多想要與對方說的東西,可是真正面對的時候,又有些無話可說了。

如今,親眼見證了那一段亂世的人中,活下來的,只剩下他們兩個了。

主導那段歷史的人,早已是死的死,傷的傷,就算是他們,也是一個隱姓埋名多年,一個暗自心傷許久。

曾經的他們,意氣風發,如今卻已是垂垂老矣。

用聶音落曾經說過的話來說,就是終是到了英雄末路的時候。

姚深知道,聶音灝之所以來這兒,怕是已經大限將至。他雖然身體還好,但是他也知道自己挺不過幾年了。

子孫已經長成,他也不必擔心永安軍的歸屬,自然是也想著能夠去尋主帥了。

只是他知,若是他當真沒有好好活著,而是自己了結生命的話,就算到了地府,主帥也是一定不會放過他的。

所以,他一直都活得很好,活到了如今的年紀,如今的地位。

他的身邊,有著妻子兒女環繞,有著將士跟隨,只是,獨獨少了一個她而已。

他不知道自己對聶音落究竟是什麼感情,尊敬是必然的,感激也有,常年並肩作戰的默契自然也是不少。他把她當成自己的親人,自己最重要的人,無關風月,只為真心罷了。

姚深一向把一切都分得很清楚,縱使曾經對聶音落有過幾分隱秘的愛慕,但是他卻是理智的,知道這一切只會給她帶來困擾,所以便從來都沒有表現出來。

慢慢的,在與她相處多了之後,那份隱秘的愛慕,也轉換成了親人之間的相濡以沫,再無其他。

可以說,姚深著實是比秦離菡拿得起放得下的多。

然而,即便如此,在知道聶音落早就離開這個世界的消息的時候,他也是有些不能接受。

那個說著「你是我的人,誰都不能動你」的女子,就這般離開,不給他留下一句話,不給永安軍留下只字片語,他怎麼可能接受?

只是,他到底,也只能算是她的半個親人,罷了。

聶音灝久久不說話,姚深也是不想說什麼,兩人就這樣相對無言了良久。

終于,聶音灝還是坐不住了。

「姚深,你,好好守著岐陵吧。若是聶家人可以看到,怕是也能安心了。」

說完這句話之後,便站起了身子,想要離開。

「我不在乎什麼聶家人,我這支軍隊也不會再叫聶家軍,我們,是永安軍,我們守著這一切,所為的,不過是永安將軍一人而已。

聶音灝,若是你能夠見到主帥,請幫我告訴她,姚深,幸不辱命。」

聶音灝倏地轉身,身體抖了一下,面對姚深那光華盡斂的眸子注視了半餉,終于是點了點頭。

「其實,在主帥心中,除了監軍大人,便是你最為重要了。

愛之愈深,恨之愈切。聶音灝,你不知道,你對她來說,究竟有多麼重要。」

聶音灝在听到姚深的話之後,差點站不穩,可是他還是什麼都沒有表示,就那樣離開了。

落兒,我的確不知,只是,你可直到,你又有多麼重要嗎?

不僅是對聶音灝,更是對無殷來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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