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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章  雪滿頭,共白首

聶音落終于還是回了滄獠山。

她終于只是聶音落,只是他的洛落了,可是為何,心這麼疼呢?

聶恆從遠處跑來的時候,就見到她孤身一人待在那個山洞外,那身上濃濃的悲傷已經要溢出來了一樣,看見從來堅強的姑姑這般模樣,他也是不禁鼻子一酸,但還是忍住了眼眶中已經醞釀出來的淚水。

「恆兒,你怎麼來了?」

「姑姑……」聶恆看著面上盡是疲憊風霜的聶音落,突然就不知道該說什麼了,他原本想要讓姑姑搬去與他住在一起,可是見姑姑的樣子就知道她肯定不會答應。別的地方沒有辦法存放水晶棺,而姑丈也只有在水晶棺里,才能保持最後一絲氣息活著,姑姑怎麼可能在這個時候離開呢?

聶音落仿佛知道他的意思,搖了搖頭,「恆兒,你會有與聶家人不一樣的人生,你的這一生都是你自己的,只要你想,這天下也未必不會落入你的手中,可是姑姑不一樣,姑姑的前半輩子都在為聶家而活,為宋國而活,我的人生從來都不是我的,最後還失去了子卿。

我不知道我是怎麼堅持到現在的,但我知道,我的後半輩子都不會再離開他,無論他能不能醒過來,我都不會。恆兒,回去吧,昭山是個好地方,我還記得,那里的晚霞美得讓人心醉,你選擇那里,也是不錯的。」

聶恆似乎還想要說些什麼,可最後還是什麼都沒說。他還記得他還是個小肉球的時候,姑姑是那樣地疼愛他,無論他闖了什麼禍她都不會對他發火,只會溫柔地跟他講道理,那時候他多慶幸啊,有這樣一個姑姑疼他。

可是後來他在姑姑看向姑父的眼中發現了一種不一樣的光彩,那時他還不明白那樣的光彩代表什麼,只是敏感地覺得他的姑姑要被人搶走了,所以他不斷地跟他作對,甚至希望過有一天那個名為宋臨照的家伙不在就好了。可是那個家伙真的不在了的時候,他卻發現他根本高興不起來。

這些年姑姑一直忙于戰事,有些時候根本無法顧及到他,可是宋臨照卻是在每次他有什麼情況的時候都會第一時間知道,而且還經常給他送禮物,每次給他送的禮物還都是他最需要的。

後來他才知道宋臨照其實時時關注著他的情況,一旦他有什麼需要的東西,他都會第一時間知道,然後動用碧落宮的勢力給他尋來。在看到他倒在他面前了無聲息的那一刻,他的第一反應就是不可能,他還沒有如願在天下人面前宣布他已經把姑姑娶了回去,他怎麼忍心死?

可是在他在看到一同倒下的姑姑時,才知道這一切都是真的。他用那樣的方法讓姑姑活了過來,可是他卻是只能這般成為一個活死人。

他從來不知道,那個可以為他姑姑撐起一片安然之地的男子也會有這樣無能為力的時候,可是,終究,他們也只能這樣看著,而已。

聶恆也是不想再多說什麼。他本是想要告訴聶音落他已經把昭山上的那個隱世之族完全掌握在了手中,可是如今卻是沒有必要了。

因為現在的聶音落,再與聶音灝了斷了一切之後,她的整顆心里,便只剩下了宋臨照。其他人,想必她也不會關心了吧。

聶恆沒有待太久,只是片刻便要走了,要走的時候,聶恆說了這輩子對聶音落說的最後一句話,「取音為左,以召為右,得姓為韶,從此以後,天下再無聶家,只有昭山,韶家。」

聶音落猛地抬頭看他,恍惚間發現這個站在她面前,已經不是當年那個需要她護著的孩子了,而是一個真正有承擔的男人了。「好,一切隨你。恆兒,以後,不要再來了。」

話音一落,兩人就同時運起凌雲步,向著兩個不同的方向走去。此時聶音落尚且不知,昭山韶家,會成為這片大陸上的又一個千年大族,聶恆也不知,這一別,當真是再也未曾相見。

十年後。

聶音落已經找百屠鶴找了整整十年,這片天域大陸,她可以說是完全地走遍了,可是卻已經沒了百屠鶴的影子。

她已經三十八歲了,她的頭發早已完全變白,她的身體也是一日不如一日,可是,那寄托了她全部希望的百屠鶴,究竟在哪里?

她去了一趟佔星樓,得到的答案是百屠鶴根本就不存在。起初她並不信,可是現在,她卻是不得不信。

以她的本事,再加上離開了宋國的姚深他們,再加上碧落宮的人,若是這百屠鶴真的存在,她又怎麼可能整整十年都一點消息都沒有?

此時正是初雪,聶音落站在滄獠山的那個山洞中,看著宋臨照睡在水晶棺中的側臉,慢慢地蹲了下來,右手撫上他的臉頰,如同在撫模著她最珍視的東西,「子卿,我回來了。我是洛落,是只屬于你的落落啊。你為什麼還不肯醒過來呢?」

聶音落想到他那些年無論發生什麼都對她不離不棄的樣子,想到他即便是被金絲蠱控制也不肯傷她一分一毫的模樣,心中疼痛更甚。

兩行清淚從她的眼眶中滑落,恰好落在了宋臨照的臉上。宋臨照卻沒有辦法再像以前一樣把她擁入懷中,心疼地把她臉上的淚水擦去了,他只能這樣無知無覺地躺著,而她,也只能這樣守著他。

「子卿,是不是你一直在怪我沒有記起你,所以不肯醒來呢?現在我想起來了啊,你也睡了這麼十年了,總該消氣了吧。投之以木桃,報之以瓊瑤,匪報也,永以為好也。」

聶音落頓了一下,又繼續說道,「你忘記了嗎?你答應我的,永以為好也,永以為好啊,你怎麼能就這樣睡下去?我們的累世姻緣,連這一世的永以為好都換不來嗎?」。

「子卿,我還是喜歡叫你子卿,因為這個名字只有我一個人叫,其他人都不知道,這是只屬于我們兩個人的秘密不是嗎?無論是孟舒卿,還是宋臨照,都有太多人知道了,我不喜歡,這麼多年都是這麼叫下來了,以後,我也只叫你子卿好不好?呵,你怎麼會不答應呢,只要是我的要求,你從來就沒有不答應的時候。」聶音落說到這里,再也控制不住,大聲哭了出來。

她已經多少年沒有這樣哭過了,她一直是世人眼中巾幗不讓須眉的永安將軍,沙場十年,給她留下了多少生前身後名,可是誰又知道,她從來都不喜歡殺人,不喜歡兵法,不喜歡在戰場上提起的那把紫微槍。

只有他,只有他明白她的一切,他不止一次地把她抱在懷中,無聲地給她依靠,她也貪戀著那樣的溫暖,可是如今,她不再是宋國的永安郡主,不再是那個名滿天下的巾幗女將,她只是他的妻子,她一直等著他醒過來與她白頭,可是,她已白頭,他卻是始終不肯醒。

十年了啊,她已經老了,他怎麼還是不肯醒呢?

「子卿,你看,又下雪了。你不是說,等我們把恆兒救回來,正好能趕上這邊的第一場雪,我們可以一起賞雪,一起煮梅飲茶,你還會給我做我最喜歡的芙蓉酪酥,可是這雪已經下了這麼久了,你怎麼還不給我做芙蓉酪酥呢?吃了這麼多年你做的,我早就吃不下去別人的了啊,子卿,你怎麼能騙我呢?」

聶音落的哭聲終于止住了,把宋臨照從水晶棺中拉了出來,將他的手臂搭在她的肩上,一手扶在他的腰間,就把他帶出了這山洞。「子卿,你看,這次的雪下得真的挺大的是不是?」聶音落一邊說著,一邊扶著他就這樣漫步在雪中,雖然只是在洞口,卻也來來回回走了不知多少圈。

天邊的雪花簌簌落下,落到了他們的頭發上,把他們的頭發染得雪白。聶音落突然就笑了,「霜雪落滿頭,也算到白首,子卿,我們真的走到白首了是不是?」

他就在她身邊,卻是整整十年都沒有給過她回應,連夢中,都是一直沒有出現他的身影。聶音落只覺得,若不是還有那個百屠鶴的希望,她早就已經瘋了。

而如今,在知道百屠鶴真的不存在的時候,她便是已經瘋了。

把宋臨照搬回水晶棺中,看著他依舊毫無反應的臉,她也是爬了進去。

「子卿,就這樣吧,就這樣讓我一直陪著你吧。我已經毫無牽掛了。」聶音落把自己埋入他的懷中,感覺到他的懷抱不如往日溫暖,又有些忍不住眼中的淚水。

「子卿,只剩下我們兩個人了啊,以後,就只有我們兩個人了,你可再也不能離開我了。我們會永遠在一起的,對吧?」

「天未老,情難絕,心似雙絲網,中有千千結。我心中的千千結,如今只剩下你,今生,來世,生生世世,也都只會有你。若是真有來生的話,這一次,讓我去找你,我一定不會再忘記你了,也不會找不到你,你,是願意等我的吧?」

「子卿,你還記得這簪子嗎?這是你第一次為我綰發的時候送給我的,雖然斷了,但我還是把它找回來了,可是這麼久,我也還是不會自己綰發,下輩子,你繼續幫我綰發可好?」

「不對,不止是綰發,你還要給我做芙蓉酪酥,還要給我暖床,不許拒絕,我下輩子長途跋涉去找你一定會又累又餓,這麼點要求你必須要滿足。」

聶音落說到這里閉上了雙眼,「子卿,算了,我還是什麼都不讓你做了,你只要告訴我,你究竟還會不會醒來就行了,這不難吧?」

良久,宋臨照還是沒有絲毫動靜,聶音落睜開一下雙眼,復又闔上,「子卿,我真的累了。」

閉上眼的那一刻,聶音落仿佛听到了宋臨照的聲音,一如既往地溫柔,「落落,我回來了。」

只是她卻不知,這一聲,究竟是夢境,還是現實。

霜雪已滿頭,可算是白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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