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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章  潤流心,建安遠

宋國。長安。

東風夜放花千樹,更吹落,星如雨。寶馬雕車香滿路。鳳簫聲動,玉壺光轉,一夜魚龍舞。

蛾兒雪柳黃金縷,笑語盈盈暗香去。眾里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

「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宋潤流看著手中花燈上的詩句,低聲念出的,正是那最後一句。不知怎麼回事,他突然便覺得有些累了,身邊的心月復低聲提醒他馬上就要到宮宴的時間了,可是他卻並不想回去。當了二十年的太子,他早就厭煩了,尤其是這些繁瑣無趣的宴會,更是讓他厭惡至極。對著心月復搖了搖頭,示意他自己去尋個合理的借口向他那位父皇解釋一下他為何會缺席上元宮宴,在那位心月復欲言又止的眼神中,施施然轉身離開。

「茲聞勇威將軍之女聶音落嫻熟大方、溫良敦厚、品貌出眾,朕聞之甚悅。現特賜婚于太子潤流,待聶氏及笄後大婚。」宋潤流走在人流如織的街道上,不知為何,心中想起的,卻是九年前父皇給他和聶音落賜婚聖旨上的話,他從未特意記過,可是現在想起的時候,居然是一字不落。宋潤流自嘲地笑笑,如今又是上元,可是那個當年還叫他太子哥哥的女孩,卻不在他身邊了,不,應該說,她從來都沒有想過要在他的身邊吧。

手中的花燈上,繪著的,是龍鳳呈祥的圖案,卻寫了一首與龍鳳呈祥完全不搭邊的詩,宋潤流不知道自己今天是怎麼了,居然鬼迷心竅的買下了這麼一盞做工並非很精良的花燈不說,還不打算去參加宮宴,為自己平添了一個大麻煩,或許是,瘋了吧。

街上的人都是成雙成對的,只有他一個人孤零零的自己一個人走在路上。思維漸漸飄遠,岐陵如今怎麼樣了呢?她,可還習慣?她當然是習慣的,聶家人,都是天生的將才,便是女子也不例外,更何況還有宋臨照一直陪在她身邊,他一定會把她照顧得極好,有什麼需要他來擔心的呢?從他們重逢時她對自己和宋臨照完全不同的態度中,不是就能夠知道她現在的想法了嗎?他還有什麼可以奢望的呢?宋潤流仿佛已經控制不住自己的思緒,在這條長長的街道上,他第一次如此頻繁地想起那個女子,也是第一次如此放縱自己可以想起那個名為聶音落的女子。

聶音落和宋臨照都不知道,九年前聶音落遇到刺客的那一晚,他也在。從第一支箭射出來的時候,他就在了。可是他只是站在不遠處就這麼看著,並沒有出手。他不是沒有猶豫過的,可是宋國太子潤流在所有人眼中都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文弱之人,若是他那時出手就一定會暴露自己的偽裝,那時他的武功便已臻化境,便是現在的宋臨照,也不過能和他打個平手而已,所以他沒有出手,直到他看到了宋臨照的到來。彼時宋臨照在表面上也是一個沒怎麼習過武的家伙,可是他卻那樣直接地擋在了她的面前,用盡全力救下了她。

從那個時候開始,他就知道他和宋臨照終究還是不同的。和聶音落那麼巧合得買了同樣的花燈的是宋臨照,她回來遇到的第一個舊識也是宋臨照,後來陪她四處輾轉的,依舊是宋臨照。

宋潤流一向認為自己是個合格的太子,的確如此,他的父皇、朝臣、百姓,都是這麼認為的,可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為了這「合格」二字付出了多少。他算計了自己心愛的人,娶了一些他根本不喜歡的女子,卻還要每天裝出一副夫妻和睦的樣子,來讓朝中的那些重臣放心。他還要小心翼翼地掩藏自己的武功,自己的野心,只為了可以不讓他的父皇懷疑他。

他不是夜鏡塵,沒有辦法親手弒母殺父,完全不顧念親情地走到那個至尊的位置;他也不是宋臨照,可以放下全部的權勢,為了自己心愛之人游走四方;他更不是燕雲笙,可以利用身邊所有可以利用的東西,讓自己始終處在優勢地位。他,只是一個走中庸之道的宋國太子,他的一切才華和抱負只能隱藏在他的平庸之下,只等最後那一刻一鳴驚人。可是,他已經等這一刻等了太久,久到他已經不想再等下去了。他急于證明自己,也希望可以讓他的一切被人所知,他是可以和當世的幾人一爭天下之人,並非僅僅是眾人眼中一個「合格」的宋國太子,而已。

耳邊一陣歡呼聲響起,宋潤流抬頭望去,這才發現已經到了放煙花的時候。他第一次站在這群百姓中,與他們一起目不轉楮地盯著天空那絢爛無比的煙花,雖然轉瞬即逝,可是那一瞬間的美麗卻也足夠震撼。那空中的煙花,終究還是迷了他的眼,恍惚中,他似乎看到了那個當年不過八歲,卻已經清冷異常的小姑娘,端著一張嚴肅的臉坐在宮宴上的樣子,那時聶葳未歸,每次參加宮宴她都只能一個人孤零零地坐在一個位子上,只有在聶音灝來的時候,她才會露出一點笑容,可是當聶音灝走到她面前的時候,她卻又繃起了小臉,一臉端莊地和聶音灝吵架。那時候他還只是覺得這個聶家的小小姐是個蠻有意思的小姑娘,那時候,他也還不知道他們會被賜婚,更不知道他後來會真的喜歡上這個有意思的小姑娘,可是最後,他們還是錯過了。

空中的煙花已然消逝,正如那段他已經不再想起的緣分,這一刻,他放縱自己想起她,可是最後還是把這些沒能說出的話永遠埋在了心底。計劃已經要實施了,他不知道再見她時會是怎樣的光景,可是他知道,她,永遠不可能像小的時候一樣,叫他一聲太子哥哥了。把手中的花燈放在了一個沒人注意的角落,宋潤流便轉身向著皇宮的方向走去。他,還是宋國的太子,那里有著他的責任,也有著他無法逃月兌的宿命。

「永和二十八年,榮城爆發瘟疫,太子親往,上監管員,下撫百姓,一待數月,離開之時,榮城百姓跪地相送,聲望大振。」

——《宋史明帝篇》

楚國。建安。

玖苑穿著一身粗布衣裳,臉上帶著一張普通至極的易容面具,為了不被人懷疑,她還特意在衣服內又加了幾層,連手都沒放過地弄了幾層土覆在上面,看上去就像是一個普通的中年農婦。此時還有一炷香就要開城門了,她混在一堆想要出城的人中,當真是十分不起眼。可是玖苑心里卻是緊張得很,她的內力還沒有完全恢復,楚淵澤又把她看得太緊,如果不是這次夜國大軍壓往衢州,衢州快要失守了的話,他也不會這麼早就被楚皇叫進了皇宮商討此事,她根本就找不到機會能夠逃出武王府這個地方。

現在只要城門一開,她就可以離開這困了她將近半年的地方了,可是她卻突然有些舍不得。玖苑想到這里,甩了甩腦袋,舍不得什麼?建安城從來沒有給她留下什麼好的記憶,她何必要舍不得?她該擔心的是楚淵澤會發現她已經不在武王府繼而追過來把她抓回去,這樣的日子,她可不想過下去了。可是,那個會來救她的人,怎麼還沒出現呢?

「開城門了。」身邊的人在玖苑低頭的時候突然在她頭頂說了這麼一句話,玖苑猛地抬頭,就看到一個完全陌生的人立在她身邊,完全看不出是剛說了話的樣子,可是玖苑確定剛剛的聲音就是從他這里發出來的,心中不禁有些奇怪,這人好生熟悉,不過他又是什麼時候來到她身邊的呢?她連他的腳步聲都沒听到,又想了想他剛才的語調,突然明白了什麼似的,對著他拋了一個心照不宣的眼神,可是對方根本不理她。玖苑也沒有在意,這家伙一直都是這個樣子,能搭理她才怪了。不過是他來救她,倒是讓她挺意外的,沒錯,這個「陌生人」,就是無論玖苑怎麼逗都不會理她的謝晚風,那個武痴,但同時也是碧落宮四位護法中武功最高的一個。

這次被派來營救玖苑的,絕頂高手,嗯,信上是這麼形容的。

城門打開的一瞬間,玖苑就沖了出去,直到跑出好遠之後才發現謝晚風沒有跟上來,不禁撫額。剛想回去叫他,就見他不知從哪牽來了兩匹馬,還都是日行千里的汗血寶馬,玖苑這才明白過來,他剛才消失的那一段時間就是牽馬去了。頂著謝晚風那猶如看傻子一樣的眼神,玖苑從他的手中接過韁繩之後,就翻身上馬,開始狂奔之路,她剛才不過是沒有想到而已,她才不傻呢!回頭的時候,看到謝晚風不近不遠地跟在她身後,心中的郁悶這一刻散去了不少,建安城離她越來越遠,她的心中,突然就釋然了。以後,她再也不會回來了吧。

楚淵澤看著空蕩蕩的房間,臉黑的讓身後的人又退了好幾步。「阿苑,你做的真好啊。」咬著牙說出這麼一句話,楚淵澤就拂袖離開了。衢州之事不能耽擱,不過阿苑,不管你逃到天涯海角,我都一定會把你抓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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