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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遠良雖然年紀輕、生于官宦人家,但他並不是不諳世事的書呆子。這段時間以來安萍兒發現周遠良無論是跟縣衙中的衙役、僕人還是轄下的商販、農工都能順暢交流,沒發生雞同鴨講的情況,更沒發生過什麼誤會。

能達到這種效果,一方面說明周遠良沒有自恃身份尊貴而瞧不起人,願意與他們平等溝通,另一方面說明周遠良很理解這些人的想法,跟他們能找到共同關心的話題。柳樹村這些村民沒啥特別的,他們此刻的想法也是人之常情,所以周遠良不會不懂,而他之所以沒有轉移話題提醒村民們注意還有其他死于這場火災一定是有原因的。

什麼原因呢?

安萍兒回想了一下這幾戶人家的情況就基本明白了。張家父子在村里好像是沒啥親人,至少沒人在他家周圍哀悼;莽牛則不用提了,全村沒有對他有好感的人;那對小夫妻是臨時住戶,這村里認識他們的人極其有限;樊家老太太在村里倒是能有些人緣,但人家兒子、孫子都在跟前呢,輪不到別人為老太太說話。

也就是說想要通過其他遇害人的死來轉移村民們對莽牛的討厭、說出他們的所見所聞,難度很大。周遠良不是沒想到這些事,只是沒想出好辦法。他需要一種足夠震撼的方式、方法,震撼到讓村民們不敢礙于鄉里鄉親的情分而有所隱瞞。

怎麼做到震撼呢?

安萍兒抽身退回到樊家老太太的屋中尋找靈感。

剛才劉先生在尸檢、周遠良在看草時安萍兒就已經在屋里轉過一圈了,沒發現任何異常。這個異常指的是火災命案現場的異常、判定死者死因方面的異常,並不是指死者本人的「異常」。

安萍兒現在想給村民們造成點震撼,所需要的靈感不一定非要跟火災直接相關,與遇害人本身相關也是可行的。既然村民們都圍在了樊家門前,這說明樊老太的人緣不至于很差,如果能從她這找點靈感震撼一下村民們的話應該效果不錯。如果在這找不到靈感的話,安萍兒打算去住最東邊那屋的張家父子那里踫踫運氣。

如果在張家父子那里還找不到靈感的話,安萍兒的這個計劃就得放棄了,她不認為僅僅在村里住了幾天的那對小夫妻和他們的孩子能給村民們帶來什麼震撼。

最好是能在這間屋里找到靈感,安萍兒一邊默默期待著一邊開始觀察,打算通過居住環境來解讀樊老太這個人。

這間屋子內的一切都很符合樊老太的年紀和身份,沒什麼全新的東西但所有用品也不至于太破舊,使用起來應該蠻舒服的,看來樊老太是個會享受生活的人。不要以為人人都會享受生活,不是說每天兩飽一倒就算是享受生活了,那層次差得遠呢,至少跟樊老太這種能在衣食住行間體會各種樂趣的層次差得很遠。

從桌面到地面,整個屋子都很干淨,除了被周遠良拾到的那截草以外沒有別的雜物。鑒于樊老太那病弱的身體怕是連起床活動都困難,安萍兒猜想平常一定是樊大媳婦負責打掃這屋子。都說久病床前無孝子,樊大媳婦不但要伺候婆婆吃飯喝藥、還要洗漱打掃,婆媳之間有矛盾是很合理的推測。

掃地擦桌子這活既簡單又不簡單,全看驗收標準的高低以及驗收人的嚴苛程度了。就樊老太這屋在經歷了一場煙燻火烤後依然能如此整潔,安萍兒覺得平常的驗收標準一定非常高。嚴于律己是美德,但嚴于待人則絕對會被人恨的,安萍兒敢用一包胡豆賭樊家的婆媳關系非常緊張。

一個很會享受生活的婆婆和一個被婆婆苛待的兒媳婦,安萍兒對自己的推理表示有信心。但可惜呀,這些還不足以成為靈感。沈大娘他們明明知道樊家內部鬧矛盾不是也沒指責樊大夫妻倆嘛,看來村民們還是蠻體諒這倆人的,所以再如何利用樊家的婆媳不和也無法震撼到村民們。

還得繼續尋找呀。

咦?安萍兒不經意間看到了擱在門口處的幾雙鞋,準確地說是她注意到了這幾雙鞋上繡的紋飾,小白兔、大公雞、梅花鹿和金絲猴,都很是栩栩如生。

在福陽縣無論是小姑娘、大姑娘、小媳婦、大嫂子還是嬸子、老婆婆,衣服、鞋面、絲帕上的紋樣以各種花草為主,其次是各種雲紋、水波紋,再次是魚兒、飛燕,鮮少有繡其它走獸的。若說是樊老太一時高興而繡了雙很另類的鞋面,有可能,但每雙鞋都這麼另類就有問題了。

習俗這種東西通常都是依地域來劃分的,類似于福陽縣這樣鮮少使用走獸做紋樣,安萍兒知道在中州國東部的昭臨州、致遠府等地則非常喜歡在鞋面上繡各種有寓意的走獸圖案,為的是討個口頭彩。

樊老太是遠嫁來福陽縣的外地人?

安萍兒趕快去查看了一下樊老太的衣櫥,重點是查看她的衣服上的盤扣。不出所料,樊老太衣服上的盤扣都是中州國東部州府所特有的那種式樣。這種盤扣的纏繞方法很特別、很復雜,但其功能與本地普通盤扣沒區別,所以本地人鮮少有特意去學這種復雜盤扣的。

樊老太果然是外地人,這點可以利用嗎?

一扭頭,安萍兒看到離衣櫥不遠的神龕,神龕前香煙裊裊。一個想法立刻浮現在安萍兒的腦海中,慢慢成形。安萍兒將這個想法前後理順了一下,然後又仔細查看了一遍樊老太的遺體以及她的衣服和鞋子,重點是看衣服上的褶皺變形都發生在哪里、鞋底上哪塊磨損最為嚴重。

待到安萍兒返回院里時,周遠良正在听里正匯報張家父子的情況。「大約半個月前吧,張老爹不小心從高處摔下來,腿斷了。他兒子接替他去給城里幾戶人家送菜,可就沒時間再照顧他家那幾畝地了。我昨天傍下黑的時候還去他家問呢,要不要把他家的地租出去一些?張老爹說考慮考慮。」

「張老爹當時說話與平常可有差別?」

「沒沒啥差別呀。」里正不是很理解周遠良想問什麼,只能努力回憶著昨天的情況如實回答。

周遠良微微點頭。吼骨碎裂的話是會影響人說話的,里正與張老爹很熟悉,不可能沒發現這種異常。既然里正認為沒差異,說明昨天傍晚時張老爹的吼骨是正常的,碎裂是在那次談話之後發生的。

雖然這樣依然無法證實張老爹的吼骨碎裂與火災之間有什麼關聯,但至少能證明他的死亡原因有疑點,不能草草定義為意外失火。

正在周遠良思考的時候,忽然院里刮了一股風。風不算太大,但足以吹拂得衣帶飄揚了。端午節前後的這段時間里本就是風比較多的季節,所以院里的人誰都沒太在意,但下一刻他們就被震撼了。不是被風震撼的,而是被安萍兒。

「啊!」

不是尖叫、不是慘叫,而是一聲短促但足夠響亮的呼和,所有人瞬間都將視線集中到了安萍兒身上,包括明顯被嚇了一哆嗦的周遠良。誰讓他離安萍兒近呢?

周遠良疑惑地看著安萍兒,她這是要鬧哪樣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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