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明枝和秦機一起送她們回去,然後才回到自己的正院。
梳洗過,俞明枝拿出已經完工大半的衣服,在秦機的身上比劃了幾下,松了口氣說道︰「太好了,沒做小了,樣式也沒走形,等做完剩下的就可以給你穿了。」
秦機握住她的手,「你被光顧著高興,忘了大夫怎麼說的了嗎?」。
「沒忘。」俞明枝立刻叫道︰「我有好好休息,也有按時吃藥,不信你問珠兒。」
「信,我都信。」秦機打橫將她抱起,輕輕地放在床上,蓋好被子,便再沒有多余的舉動。
俞明枝看著他坐在身邊,拿起公文來看,問道︰「沂王那些走狗處置的如何了?」
「趙仲、酈望山等重犯會被凌遲處死,這是皇上的意思,他們的家眷年滿十五的男丁一律斬首示眾,其余人等流放西北之地。哦對了,那個傅+.++定遙也被查出來了,押入大牢里,準備再審問一番,看看還能不能再問出些人來。至于官場上的變動,我和顧丞相、門下侍中商議著已經草擬出了一份名單,到時候皇上會直接任命的。」
俞明枝「嗯」一聲,「到時候都是自己人了。」
她的話有幾分深意。
朝堂上都是自己人,氣勢並不是一件好事。
但那是對于明君來說的,當今皇上事事依靠著秦機,想來是恨不得如此吧?
不過,秦機是不是還會有些什麼計劃呢……
秦機道︰「是呢。再也不用怕了。枝枝睡吧,不是說明天要去一趟郭家的嗎?」。
是呢,雖然不是郭家的女兒,但還是要過去感謝一聲的,畢竟在他們家還是戴罪之身的時候,給予了幫助和隱瞞,即使郭昌也是有目的的,但幫助就是幫助了。母親也覺得該過去說一聲謝謝,以後做為朋友來往也是不錯的。
俞明枝道︰「我睡了,你也早點睡。」
「好。」秦機俯。在她的額頭上親一口。
俞明枝香甜的睡去。
秦機看向手里的公文。腦海中浮現的卻是這幾日都會夢見的一個場景。
俞家的大仇終于得報,仇人都一個接一個投入牢獄,等待重刑處置。這一切,有點像虛幻的夢境。讓人有些恍惚害怕。擔心一覺醒來之後發現這一切都是夢。
所以。才會做那樣的夢吧?
夢里,他回到了去救枝枝的時候,可是他晚來了一步。官差們已經動手。
俞夫人在臨死前,告訴他枝枝的去向,他策馬搜尋,但看到的卻是被官差包圍的枝枝從懸崖上栽下去……他瘋了似的用鞭子抽打馬,想在眨眼之間撲到懸崖邊,將枝枝救上來。
可是,他到底遲了。
枝枝墜落向深淵,身形消失在重重雲霧之中。
他心痛到無以復加,無論如何呼喚,都喚不回心愛的人。
緊接著,他就從噩夢中驚醒過來,然後抱緊身邊的人,才能平復過來。
他看著枝枝,忙著公事,不想再夢見那些,可是連續三天都夢見了,也不知道今晚會不會再夢見呢?
他想到這里,丟開公文,躺下去抱緊俞明枝。
溫暖的身軀就在自己的懷里,令人感覺踏實。
秦機覺得,自己今晚大概是不會夢見了吧?
偶爾就偷偷懶,那些公文留到明天再處理吧?他閉上眼,也沉沉的睡去。
第二天醒來,秦機覺得神清氣爽,因為自己真的再沒有夢見那些,在梳洗的時候不禁的笑了笑,自己真是太多心了。
俞明枝正在梳頭,看到秦機露出傻笑,問道︰「一定是夢見什麼開心的事了吧?」
「是。」秦機走到她身後,一手按在她的肩膀上,一手拿起梳子準備梳頭,「夢見我們一大家子和美幸福呢。謝謝你,枝枝,讓我有了家人。」
俞明枝揉揉他的手,「你也成了我的家人,我很開心。」
秦機笑著給她梳頭發,不打算將那個噩夢說出來。那只是不切實際的噩夢罷了,才是真正虛幻的,何必說出來讓人不開心呢?
等收拾好了,秦機去上朝,俞明枝則和母親妹妹去郭家。
郭家一早就得到了消息,一大家子人齊聚在堂屋里等著了。郭昌一開始就知道這個女兒是假的,而郭瓏在相處中也覺察到了,所以再見到俞明枝沒有覺得驚訝。郭運一家客客氣氣的對待就行了,而最緊張的莫過于郭老夫人。
她哪里能想得到被自己嗤之以鼻的大孫女,居然是襄州刺史之女,而且還將被大長公主收為義女。那哪里是他們商戶人家可以惹得起的?想從前自己和姚氏做的那些,真是惹禍上身了,從前有人不得不隱姓埋名而不計較,現在恢復了身份名譽,會不會來問罪了?
姚氏已經死了,那麼所有的罪過會不會由她來承擔?
想到這里,郭老夫人抖了抖。
俞明枝微笑著走過來,向在場各位問好,最後看向郭老夫人,輕輕的喊了一聲「郭老夫人好。」
郭老夫人愣愣的看著她,仿佛那一聲問好是幻覺。
郭昌趕忙請她們坐下來,俞夫人讓珠兒送上幾份禮物,笑得和善溫柔,「這段時間,感謝郭老爺多多照顧明枝,一些禮物不成敬意,還望您收下。」
郭昌道︰「秦舍人和俞小姐對郭家多有照顧,那些都是我該做的事情。」他答應了秦機這樁事情,得到了許許多多的好處,讓郭家的生意更上一層樓。之前秦舍人夫妻兩個鬧出「矛盾」來,郭家受到「牽連」,那都是演戲演出來的。等到事情辦成了,郭家的生意自然又回來了,仿佛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過。
現在秦舍人要升遷了,他照顧這位姑娘也立了大功,等待郭家的是數不清的榮華富貴。
他該謝謝這位俞小姐才對。
曾經猜測過這位俞小姐的真實身份,想過她必然出身名門,所以不敢有絲毫的懈怠。
沒想到,被自己壓對寶了。
本身刺史之女的身份就已經了不起了,如今她父親被追封了司空,母親要成為梁國夫人。自身又是大長公主的義女。和皇家攀上了關系,那可是無限的榮耀啊。
再看俞家人對自己還是客客氣氣的,感謝著以前的照顧,那麼等待他們郭家必定還有更多的好處。
不過再想想以前姚氏和母親做的事情。真是後怕。人家那樣的身份。要是追究起來,哪里有郭家的好果子吃。
俞明枝看康小姐也在,笑著打招呼。
康小姐對她身份的轉變沒什麼多大的驚訝。畢竟一直當做秦夫人的。
俞明枝問道︰「你們的婚期定下了嗎?」。
康小姐點點頭,「定下了,打算在正月里辦了。郭昌說……不能虧待了我,得好好準備,所以才沒那麼急著。到時候,請秦夫人一定要來。」
「好呢。」俞明枝一口答應。
康小姐歡喜不已,雖然早就和秦夫人認識了,但是現在秦夫人的身份又有些不同了,她听從父親的建議再過來多處一處,總歸對郭家和康家都有好處。更何況秦夫人這個人平易親和,很讓人喜歡,願意結交為朋友。
俞夫人和郭家人客套閑聊,郭老夫人見她們那麼客氣平和,反而覺得局促不安。
俞家人到底會不會報復她?
被商戶羞辱,官宦人家的大小姐怎麼能忍得下這口氣?
兒子幫過俞小姐那又怎麼樣?說白了,那是應該做的事,不求任何回報都可以。
可是,他們得到了好處,又做出過那樣的事情……俞家人會不會現在只是和郭昌他們客氣客氣,回頭就要找她算賬了?
郭老夫人越想越是不安,臉色越發的蒼白,幾乎要暈過去。
俞明枝注意到老夫人的臉色,知道她在擔憂些什麼,低頭喝了口茶。
不管如何,人總要為以前做過的事情付出代價。
而郭老夫人的代價其實是庸人自擾,那就讓她困擾那麼一陣子吧。
正說著話,楊潤和晉蔚來了,兩個人見到她有些怯怯的問好。
俞明枝立刻上前拉住她們的手,不樂意的說道︰「怎麼有些日子沒見,就和我變得這樣生分了?我可不高興了。」
楊潤道︰「你其實不是我們的姐姐……」
「誰說的,永遠都是。」俞明枝笑道,像以前那樣捏了捏楊潤的臉頰,「我永遠是你們的姐姐呢,還和以前不好麼?」
楊潤立時就笑起來了,撲上去抱住俞明枝,「是呢,你是我們好姐姐。」
俞明枝又向她們介紹了自己的妹妹明鴦,幾個小姑娘「咯咯」的笑著,郭瓏見幾個小姑娘處在一起開心,而在長輩面前又有些拘束著,便提議帶他們去園子里坐坐,「正好菊花都開了,帶你們去看看?都是你們郭伯父尋來的珍品,找了花匠靜心培育的,開的都非常好看呢。送了幾盆去秦家,秦夫人可有看見過?」
俞明枝道︰「姑母稱呼我為明枝就好了。」
郭瓏听到「姑母」這個稱呼,先是一愣,繼而和郭昌相視一笑。
俞小姐還是拿他們當自己人呢,以後郭家大有前途了。
「明枝,明枝。」她歡喜不已的喊著,然後帶小姑娘們去園子里。
丫鬟們送來茶水糕點,今天的茶水是精心準備的,里面漂浮著幾片菊花花瓣,入口有一絲菊花的清香,別有滋味。
楊潤和晉蔚有了新的「妹妹」俞明鴦,歡喜的帶著她在花叢里玩耍。俞明枝和郭瓏坐在亭子里,看著她們,一邊閑聊。
「明枝啊,有些話我不知當講不當講。」郭瓏露出一絲為難的神色。
俞明枝問道︰「姑母盡管說吧,自家人有什麼不好講的呢?」
郭瓏笑起來,這樣坦率就是好,便也不隱瞞心里的事情,「以前老夫人多有不對的地方,不知你是作何打算的?」雖然很不認同姚氏和母親的作為,那姚氏已經重病死了,那是應得的報應。而母親的話……雖然知道有很多不對,該有所懲罰,但是作為女兒,到底還是關心的。
俞明枝放下茶盞,道︰「我都已經忘記了。」
郭瓏一愣,繼續笑起來,「多謝明枝了。」
俞明枝笑了笑,郭瓏對自己多有照顧,所以不願刁難了她。
郭瓏放心的吃塊糕點,甜絲絲的味道彌漫在唇齒之間,覺得舒暢極了。
她剛松口氣,就見一道熟悉的身影映入眼簾。
郭老夫人站在月洞門前,踟躕不前,她剛要開口喚一聲,卻見母親已經轉頭離開了。
罷了,這件事先不跟母親說了。
俞小姐嘴上不在意,但是從前的事情不得到一點教訓是不行的。
就算那個人是自己的母親,也不能包庇。
過幾日再告訴她也不遲。
郭瓏如此想到,繼續和俞明枝喝茶閑聊。
俞明枝和母親妹妹在郭家吃過午飯,便告辭回去了。
「這家人雖然很看重利益,但分內的事都做到最好,還是不錯的,」俞夫人說道︰「咱們在京城里沒什麼認識的人,多一個朋友對往後也沒有壞處。」
她看得出來,郭昌之所以願意為秦舍人效勞,是為了什麼。
不過人還是不錯的,也值得有些往來。
俞明枝道︰「所以我之前日子都過的不錯,母親可以放心了吧?」
俞夫人笑著將她摟進懷里,「是呢,秦機安排的都非常好。」
俞明枝勾起嘴唇笑,「母親會夸贊秦機了。」
俞夫人瞪她,「這哪里是夸贊,是我實話實說。」
俞明枝在母親懷里蹭著,沒有多說話。
馬車輕快地往前奔跑,母女三人正有說有笑著,忽然駿馬一聲嘶鳴,馬車猛地停下來,幸好俞明枝反應及時,趕緊的摟住母親和妹妹,才沒讓她們摔了跟頭。
「我現在總算知道,你爹教你那些的好處了。」俞夫人拍拍胸口,嘆道。
俞明枝道︰「所以說多學一樣東西還是有備無患的呀?」她說罷,稍稍先開窗簾子,問外頭的珠兒,「怎麼了?」
沂王的事情查明之後,街上的人漸漸多起來,但和以前還是不能相比的。很多百姓還是躲在家里頭,不願意多出門走動,生怕那位王爺糾集起兵馬,殺進京城來,使他們遭了無妄之災。而且馬車走得不快,更不可能沖撞到人,那麼只有一個可能……(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