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不清辛酸苦楚宅院深
顏氏醒了,開口第一句話是要見二老爺杜成安,袁氏是大房的媳婦,這點眼力勁還是有的,當即帶了杜汀蘭出來。其實這時正是杜汀蘭侍疾在側,袁氏也是剛巧來復探。
走出含輝齋,袁氏便道︰「謝天謝地,你祖母可算是醒了。」
杜汀蘭也道︰「是呢,祖母醒了,便是大大的好些了。」
袁氏道︰「可不正是這個理?你也素來知道你祖母的脾氣,總也是板著臉,心底下卻不知有多疼你們幾個?要說她這一病,三三五五的,時好時壞,可巧自從小叔回來後,就見了大好,我只以為再過個一年半載的,便能如常了,誰知道才剛有點起色呢,就偏生遇見這麼個事兒!你可不知道,你祖母暈倒時,可是把我的魂勾了三魄了去,就想著那些個魑魅魍魎,總也是吃不睡不著,獨獨擔心你祖母就這麼……我心里想,若是閻王允準,即便要了我的命去,好歹也要留下你們祖母。我心里雖是這樣想,也不敢告訴你們父親去,擔心他多想了,只當我是詛咒你們祖母去。要說這些年你祖母對我這個媳婦,那是萬人皆知的好,我若是有半分這樣的想法,定然是天打五雷轟!好在你祖母醒了來,也了卻我心中一樁大事。」
「母親也要保重身子。」杜汀蘭道︰「祖母待我好,可是母親也待我極好,什麼魑魅魍魎什麼閻王判官,母親竟是想這些個有的沒的作甚?怨不得父親要多想,祖母不過是一場小病,母親就想得這樣嚴重,況那大夫也說了,祖母只是急火攻心,並無大礙。可別到時候,祖母是大好了,母親反而累倒了。」
袁氏擰著杜汀蘭的臉頰,笑道︰「我倒不知道,這去了一回寺廟,嘴巴就變得這樣伶俐了。」
杜汀蘭道︰「母親說哪里的話,女兒是因為太過擔心母親的身子,尤其在眼下的節骨眼上,母親更是不能垮下,正是因為太過擔心,所以語氣急切了些罷。」
袁氏稍微活動了筋骨,道︰「既然你這樣懂事,我還不領情,就顯得我這做嫡母的不是,罷了,我這就歇著,你累了這幾個時辰,也早些歇息去吧。」言罷又想起杜汀蘭也是剛回來不久,這個季節的衣衫還來不及裁剪,便道︰「如今你祖母還未大好,我這頭也沒有時間安排婆子裁剪你的夏衣,權且先委屈幾日,等你祖母好些了,我再一並補償給你。」
杜汀蘭道︰「女兒剛回來之時,母親已命人做了好些個四季的衣衫,五還擔心我不夠穿,又悄悄送了女兒些,眼下還多著呢,母親不必再麻煩了。」實則心里已經打了鼓,就在袁氏對她長篇大論時,杜汀蘭已經有些覺得奇怪,哪里有嫡母在庶女面前那麼推心置月復的,再者袁氏對她面上雖好,但也沒有要到交心的地步,何況袁氏自己還有個親生的女兒,何必多此一舉對她說這麼多話,但一瞬間杜汀蘭就明白了,因為她听到了袁氏接下來的話︰「那怎麼行?過不了多久,你叔父便要加官了,咱們府中許久不曾熱鬧過,你祖母定然是要大大熱鬧一番的。」
杜汀蘭低下頭,這樣就想得明白了,顏氏愛面子,也更注重細節。袁氏為了討好婆婆,哪有不盡心的?再說她自己也是個心高氣傲的人,斷然不會在這些小事上讓人逮住了把柄。所以吃穿用度,雖然不及嫡出的杜雅蘭,但跟上頭庶出的杜馨蘭,還是不相上下的。
身邊跟著的是綠箏,杜汀蘭對她戒心未除,便只低頭想著,綠箏似乎也察覺到了,亦是不言不語地跟在杜汀蘭身後走著。因為顏氏醒了來,故而杜汀蘭今日侍疾的時間待得久了些,又隨著袁氏說了會話,不知不覺地天空早已是斑斕一片,斑駁的眼光透著毒辣的熾熱,綠箏擔心杜汀蘭會承受不住暑熱,便道︰「小姐,不然咱們走另一條路,那邊好歹有遮陰處,不易中暑。」
杜汀蘭也如是想,便點頭,不時用帕子擦著額頭的汗水。才走了半柱香功夫,便融入一塊塊樹蔭之下,確實陰涼了不少。這一片是杜府樹木最為繁盛之地,參天大樹將道路遮蔽得只剩下細碎陽光,然而也不知是那些大樹極為招惹昆蟲鳥獸,還是古來繁茂之地就有此行,總之蚊蟲小蟻尤為猖獗,初時府中人為了躲涼,也多聚在此處,或是從此道經過,然受不了那蚊蟲叮咬的奇癢,用了許多藥物總不見效,時間長些,就少有人來了,待過了數年,這一條小道逐漸消失在眾人眼中,僅每日派人簡單打掃一次便是。
路上幽靜,杜汀蘭不覺有心曠神怡之態,她順著陽光往上仰望,微微刺眼的視線里,許多碩大的酸棗樹結滿密密麻麻的酸棗,泛著淡青的顏色。
「真是可惜,要是換成別的樹,或許還能好好利用呢。」
綠箏笑著解釋道︰「小姐有所不知,這酸棗還有藥用價值呢。」
杜汀蘭好奇問道︰「是嗎?你說說都有些什麼藥效?」
綠箏冥思苦想好一會,也沒能想起來︰「小姐,奴婢只是偶爾听人說過,哪里記得住,小姐要是非要知道,趕明兒奴婢去打听打听。」
杜汀蘭啐道︰「我不過那麼一說,倒顯得自己多沒趣似的,誰把這個當回子事?也讓別人平白無故地笑話了去。」
說著徑自撿了地上的一顆,觀看一陣,道︰「都說是棗,不過是味道比那些個酸罷了,也沒什麼好看的,我因乏得很,故而看到這些個飽滿的,就有了食欲,可你看這樣子,還都是青的呢,想來味道也是澀的,等到它成熟時,再來取不遲。」
綠箏忙應了一聲是,杜汀蘭心下主意打定,等到那時候綠箏或許早早忘了這回事,但她從小生長在鄉野之間,對于這些普通的樹種,也是了解一二的。
兩人正說笑,綠箏驀然就皺起了眉頭,語氣也放緩不少︰「小姐,奴婢好像听到有聲音。」
杜汀蘭仔細一听,窸窸窣窣的,笑道︰「大概是只野貓,休要管它!」
綠箏急了︰「小姐,奴婢听起來,覺得不像是畜生,像……像是有個人在哭。」
「那咱們瞧瞧去。」杜汀蘭說著就往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