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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章 長離別

了然原本早該想到的,遺憾的是,她到了這一世後的幾年,已漸漸遺忘了對人的本能防範。

那舟子,雖說一直謙恭有禮,與薛榮對答間也一直應對自如。但了然此刻卻篤定,此人必有問題!

尋常的舟子,絕不該如此安穩!

想想如今兩國正處交戰,若按薛榮朋友所說,這舟子應是為了報答自己的相救之恩,如今才冒死為薛榮幾人引渡的。但是,即便這舟子已經將自身的生死置之身外,但如今小船上畢竟還搭載著幾人,他絕無可能沒有一絲緊張的情緒。

漠河兩岸都間歇穿梭著兩國的巡邏兵,雖說他于漠河打漁多年,熟悉水情,但普通百姓面對殺人不眨眼的士兵,總該有些怯畏之心的。

而此刻船上的舟子,卻實在太過安穩了!

好一招「請君入甕」!

如今,了然已情知此夜免不了要遭遇意外,只是此刻船上除了自己,搭載的都是老弱婦孺,她只希望幾人不要有落水之憂了。若果真如此,自己該最先救護誰的性命呢?

思慮之下,了然毫不猶疑地從劉嬸手里接過小寶,用羅衣將其縛在了胸前。同時又輕輕低聲囑咐雅涵,不要離自己左右。至于老父,只能托付給劉嬸了。了然如今只期望著冰冷的漠河之水對自己幾人不要太過薄情!

了然之舉早已被薛榮瞧在眼里,他雖未出言詢問,但也心知必有不妙之處。而劉嬸雖已聾啞,但也並不痴愚,此刻也似是模透了了然的心思,緊緊地護在了薛榮的身邊,打算拼死也要盡了僕婦之職,也算報答了薛榮的救命之恩。

此時,漿下傳來的嘩嘩水流聲,如山崩落石般壓在幾個人的心頭。原本以為近在咫尺的自由,卻在這一刻變得如此遙遠。此時此刻,幾人都干脆拋卻了對自己安危的顧念,唯一心系的便是要看護好自己最關切之人。

這世間還有什麼比等著宣判死刑更為殘酷?尤其是那將死之人中,正有自己的最愛?

只是,出乎幾人意料的事,那舟子始終沒有采取任何行動。小舟一路行來也十分平緩,了然到底是松了口氣,只要沒有落水之慮,自己這幾人到底還有幾分希望。

但星星點點的,那晦暗朦朧的夜色忽然似亮了幾分,且有越行越明之勢。如今正是夜半十分,這一線光明顯然不是晨曦之色,那剩下的,便只可能是——燈火了!

一盞,兩盞,三盞,忽明忽暗、閃閃爍爍的燈火,懸掛在一只只小舟之上,了然數不清究竟眼前有多少盞燈火,又有多少只小舟。而在這星羅密布的小舟中,一只體型略大的龍舟格外惹眼。那龍舟並非尋常漁船模樣,也無雕欄畫棟,可見不是尋常官船或是民用船只。小舟的船艙兩側伏著整整齊齊的官兵,即便在這恍惚不定的燈火中,了然也不難瞧見那一排排冰冷的箭弩——這正是大鷹國中一只標準的戰船。

雖說此刻那無數的箭弩並未瞄向了然幾人所在的小舟,但瞧眼前的架勢,了然也知道如今所在的小舟已經被重重包圍,插翅難飛了。而真正讓了然此刻緊皺眉頭的,卻是戰船船頭立著的那人。

到底還是不能就此無聲地分別?

他重傷之下,是否痊愈了?

畢竟舟與舟之間相隔甚遠,了然自是瞧不見鷹浩的表情。但了然卻有似乎能清晰地感受到戰船那一端傳來的冰冷氣息。

自己被鷹浩擒來大鷹國的一路,曾數次撩撥于他,但也從未從鷹浩身上感受到如此復雜而又冷寂的氣息——他究竟是生氣到了極點,抑或是終于絕望放棄了?

了然心中卻只有些許遺憾。她自己也不清楚,對于鷹浩,自己究竟是絕情,又根本是從未生情。只是,既然無情,兩人之間又何必有這麼多的牽牽絆絆?

而此刻從戰船船艙中緩緩走出的一人,卻讓雅涵的心似是慢了一拍。

他,竟也來了麼?

雖說此時此地二人最不該相見,但到底還是見了?

雅涵心中本該是有些慌亂的,但偏偏又竟有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欣喜。原以為,今生今世只余思念和抱歉了。但說到底,原來自己並非真的那般灑月兌,到底還是放不下?

才下眉頭,卻上心頭!

小寶,那便是你的父王啊!

只是,你卻不該見他的啊!

而且,此時此刻,他不是該在鷹宮夜眠麼?為何竟行到了自己幾人的前頭?

其實,發現了然幾人行蹤的並非軍營中的鷹浩,而是穩坐後方的鷹皇。了然幾人從離開皇城之時,便始終在鷹宮密探的視線之中。

這世上哪有真正心胸寬廣的君王?雖說這些年鷹皇賦予了薛榮以特權,但同時也對其加以防範。所以,薛榮為通行證四處奔走之初,便已經引起了鷹宮密探的警覺。這一路雖然薛榮幾人小心翼翼,但到底有太多的可疑之處——

現如今,對邊疆的戰火,真正的普通百姓只怕是唯恐避之不及,哪兒還會主動飛蛾撲火?

只是,鷹皇一直以為,雅涵不會真正的選擇離開,至少不會攜帶著自己的骨肉離開。因此,不到最後一刻,他總願意再給雅涵一次機會。

但,那女子卻真就那般的決絕,竟絲毫不給自己一絲機會。

就那樣,永不回頭麼?

對自己,便沒有一點點的惦念麼?

真的便是孽緣麼?

鷹皇悄然離開皇宮的消息封鎖甚嚴,即便此時此刻,那諸舟上的鷹軍大多都不清楚鷹浩身後的其人是誰。

而鷹浩在見軍帳中見到鷹皇的剎那,只覺得心突然絞痛了一下。不用問,他也知道為何鷹皇會現身此處。鷹皇既然來了,自己心上惦念的那人,又還會遠麼?

只是,看似她離自己是越行越近,但到底,心卻是越馳越遠了!

奈何橋上徘徊的幾日,他到底有太多的不甘,這才撿回了一條性命。他便是要問問了然,自己究竟要如何才能撼動她的無情?

此刻,船頭的鷹浩雖然紋絲未動,但對面小舟上的那人,一舉一動卻似被刻入了他的心底。雖然鷹皇在此,但這一刻,他似乎比任何人都了解了然。他忽然明白,自己即便就站在了然的面前,其實也無話可問,還能問什麼呢?

他更清楚鷹皇的努力必是枉然,那麼,今夜,便是訣別之時了麼?

一個人的悲傷,寂寞得連夜色也陰冷了幾分。

了然的心思如今卻全然心系于如何擺月兌眼前的困境。她細細思索了種種方案,但終歸總有不妙之處,心知此夜必然不易。她深呼一口氣,心下嘆道︰盡人事听天命吧!

上一世,她除了相信自己,從不偏信其他。從幾何時,了然居然也信了天命一說?

雅涵眸中熒光流轉,輕聲嘆道︰「妹妹,我們到底還是走不月兌麼?」她如今心中的五味雜陳,其實怕是了然也不能完全體味得到。

對面的戰船上,放下了一葉扁舟,一鷹宮密探驅舟前來,與了然幾人傳話。

「我家主人讓卑職轉告幾位,若是隨卑職的小船回頭,萬事皆有回環的余地。如若幾位執迷不悟,那就不要怪弩箭無眼了!」此人並未明言鷹皇的身份,足見鷹皇並未打算以真實身份在鷹軍現身。抑或?鷹後攜皇子逃離之事,他到底還是想秘而不宣?

了然心嘆,這鷹皇畢竟還是給雅涵姐姐留下了回頭之路。而雅涵又何嘗願意別離?真正是天意弄人啊!想想當年的漪羅坊中,雅涵曾說將來只盼能得遇一知心之人。可如今?

願得一心人,白頭不相離!本以為這是最樸素不過的少女之夢。彼時彼地,雅涵怕是無論如何也想不到會有今時今日的此情此景吧!

雅涵此時卻不再心旌迷亂。她雖一向瞧著文弱,但骨子里的那份堅毅和決斷,卻從來不曾迷失。此刻,她倒覺得自己從來不曾這麼明白自己的心!

「還請轉告你家主人,只說我願意隨你的小舟回去,從此甘願為奴為婢,一生伺候左右。如若,他已嫌棄于我,那任殺任刮也皆由他便。只是」,雅涵略微停頓,「還請他放過我們這舟上其余眾人」。她言語溫潤,仿若只說著件件再平凡不過的事。不過寥寥幾言,不厲而威,氣度天成。她也並未向來人解釋自己的身份,想必她本是認識眼前之人的。

那人朝雅涵行了一禮,並未多言,又驅舟而去。雅涵身形絲毫未動,只是瞧著那小舟朝戰船越行越近。

「姐姐,你又何必如此?且不說鷹皇能否應你。就算他當真答應,你又忍心從此與小寶天涯相隔?」了然何嘗不了解雅涵此刻的心思。只是,她明白雅涵一直以來有多苦。如若她又畢生骨肉相離,那這風華蓋世的女子,哪里還可能有些微的幸福可言?了然心下大是不忍。

雅涵卻只是握了握了然的雙手,雙眼卻再舍不得離開了然胸前酣睡的小寶。她輕嘆一聲,道︰「萬般不舍,若是能換小寶一世的喜樂安康,我自己一人,無論哪般都能忍受」,她輕輕地貼了貼小寶的小臉蛋,幾乎是喃喃自語,「再說,將小寶托付于你,我總是放心的。自見你的第一眼起,姐姐便知道,妹妹他日絕非凡人。小寶隨著你,想必不會碌碌一生的。」

那戰船距離這小舟並沒有多少的水程,不過是幾句話的功夫,那密探已經再次驅舟而回。

其實,只消瞧這明暗光色中那密探面上的肅穆,了然便知道鷹皇並未應允雅涵的請求。而這樣的結局其實也早在她的預料之中。或許也只有雅涵,略微有那麼幾分的失望。

到底,說到底,她對于同在漠河之水的那人,還存了幾分期望。

但鷹皇又是何人?一國之尊,豈能任人隨意踐踏他的心意。何況,他又如何能容忍自己的皇室血脈流落他國?

到底還是高估了自己幾分?雅涵的面上有幾許寡淡的笑意。

這一舟之人,既然當初已經選擇了離開,便已經都做好了承受最壞結局的打算。因此,誰都不可能回頭了。

雅涵自是如此。

于了然,她雖未有多少敵國故國之分,但單是那一端的鷹浩,便是她無論如何也不想再次面對的。了然十分清楚自己的心意。長痛不如短痛,既然無情,又何必再惹情緣?

而且,即便如今自己幾人身陷重圍,但憑著自己的身手,未必不能在這茫茫水波中尋出一條生路。

于薛榮,漠河的那一端,正有自己心心相念的妻子。而這一端,是一生的孤寂。何去何從更是無從猶疑。如若無望于妻子重聚,生死又有何區別?

于劉嬸,她對去留根本不做多想。何況,她也清楚,在對面戰船那人的眼中,自己本是無足輕重的人物。

幾人的心意都如磐石,如是堅定。

那密探似乎也不願听到雅涵最終的答復,面上略是猶疑了幾分,似是想出言勸說幾句。但畢竟又是想到舟上諸人的身份,到底只是嘆息一聲,驅舟而去。

十米,九米,八米,那小舟似乎去得格外之快,抑或是諸人希望那最終的判決來得再慢一些?

只是,隨著那小舟距離戰船越發近了,舟上諸人的氣息都不覺凝重了幾分。

其實,戰船那一端,那兩人,又何嘗不希望這小舟回來的再遲上一些?

那兩個讓自己這般心旌不定的女子啊,又豈是尋常人物?即便不問,他們兄弟二人也早已明了她們最後的抉擇了吧?

其實,從最初她們選擇逃離之時,便已經那般決絕了!

只是,這一次,真的是要長訣別了!

真的舍得麼?

那女子的心,是不是比自己更狠呢?兄弟二人的心頭,都盤旋著這樣的疑問。

鷹皇那只略抬的手發出號令之時,分明微顫了一下。但,那烏黑的弩箭,到底還是向小舟射了過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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