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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只等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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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的幾縷銀輝拂到鷹浩臉上的時候,他終于從那無盡的夢魘中醒了過來,只是渾身上下依然隱隱作痛。又發作了麼?最近好像發作得越來越頻繁了?

他費力地想翻個身,卻只覺得身下咯硬得厲害,心下驀然一驚,這才記起自己身處何時何地。猛地睜眼一瞧,周邊四處皆無人影,心下不覺自嘲,她終于找到逃走的機會了。只是不知為何,雖感覺有些惋惜,但同時又有幾分釋然。

走了也好!

此刻,他依舊起不了身。按照以往發作的經驗,自己恐怕得在這深山之中躺上一日了,只盼著別有什麼猛獸垂涎于自己才好。

正胡思亂想著,卻听一陣悉悉索索的聲音,鷹浩眼中精光一閃,抬眼望去,卻見這稀稀落落的山間薄曦中,一個隱隱約約的身形朝自己走了過來,還沒等看清她的容顏,卻听到一聲清脆的嗓音︰「你醒啦?沒事了麼?」

是她!

她竟然沒走?

不能不說有幾分喜悅。

「給,我打了點水,你潤潤喉吧。」只見了然手中寬大的樹葉中接了一汪清水,順著她的手,小心翼翼地喝了幾口,身子竟似乎感覺舒爽了幾分。了然又用余下的水,蘸著衣袖,給鷹浩擦了擦臉。雖說此刻身子十分不便,鷹浩心下卻有幾分異樣的舒坦。

還不曾有人這般對待過自己吧?

只是,她又為何如此?

「你,為何沒走?」聲音沙啞得厲害。

了然只是笑了笑,一汪眼波便如那晨間的露珠般,晶瑩奪目。而難得的輕笑,更是如山花遍野,讓鷹浩的心抖了幾抖。

「你之前也算救過我,我也救你一次,從此扯平,兩不相干了,好不好?」她輕柔地問道?

從此兩不相干麼?

不,不可能。

運了一日的功,鷹浩感覺身體已基本康復了。了然始終安靜地守在一旁,順便悉心琢磨了一番體內的毒源,倒也不覺得無聊。當然,她難得還張羅了一天的吃食。

瞧著身旁的了然手里捧著個烤山薯吃的不亦樂乎,鷹浩卻只是皺著眉頭略啃了兩口。以皇子之尊,他平日于吃食上十分講究。即便是這些日子風餐露宿,也總是少不了用絕品調料烤出來的野味。他瞧瞧手中黑乎乎的山薯,搖了搖頭。

「不好吃麼?」了然瞧鷹浩一臉難以下咽的樣子,好笑地問道。她連日跟著鷹浩,當然知道他是個于吃食上十分講究的人。只是自己于燒烤之道毫無所知,能勉強找著幾個山薯供兩人果月復,已經覺得很不錯了。

「你明明是女子,怎麼不會廚藝呢?」鷹浩到底忍不住,也不怕了然難堪,依然問道。

「我又不打算做廚娘,廚藝好壞又如何?」了然倒不以為意,這一世學了這麼多的技藝,卻並沒有哪一日要洗手為君做羹湯的打算。

鷹浩卻于心中盤算著,這到底是個怎樣的女子?小小年紀身懷絕技卻隱而不露,有傾城之貌卻絲毫沒有倨傲之氣,受盡甘苦卻似若無其事,明明是閨中女子卻對男女之防豪不介意,廚藝一道又一竅不通。雖是捉模不透,但到底嘴角不自覺地咧了咧。

次日,兩人又恢復了從前的關系。

經此一事,鷹浩並沒有心軟為了然恢復自由。只是一路行來,依然背著她。下意識地,他竟有些希望這去往鷹國的路再長一些。以後,她再不會讓自己這樣背著了吧?

從小至大,從來都是自己一個人,他心下里竟有些貪戀此時此刻的感覺。

又過了兩日,倆人終于出了深山,進入一片城鎮。了然見此城滿目瘡痍,餓殍滿地,想是已經到了邊疆之地。城門口更是尸橫遍野,看得了然觸目驚心,痛心不已。要說了然本非深閨小姐,她上輩子做的就是取人性命的行當。只是,如今這累累橫尸,卻是在那個和平盛世不曾見過的,因此臉色也不免有幾分蒼白。

鷹浩見了然臉色不對,卻依舊是滿面冷意,口中嘲諷道︰「當年鸞國兵將又何嘗不是如此踐踏我鷹國平民?怕還是有過之而無不及呢!」

了然心知鷹浩所言必是事實,只是口中慨嘆︰「一將功成萬骨枯,無論誰得勝,得意的總是你們這些君王將相,而遭殃的,永遠便是這手無寸鐵的無辜百姓,還有那些戰死沙場的兵士們。」

听了然此言,鷹浩先是一怒,但轉而又平息了情緒,似是若有所思。

兩人歇宿在城中的一間空空的客棧中,客棧老板和店小二早已不知所蹤。

其實,這幾日奔波中,了然已是漸漸琢磨出體內奇藥的藥性,也想出了解藥的方子。只是一直穿梭深山,根本沒有機會尋藥。如今好不容易到了個城鎮,卻飽經戰亂,想是那藥店之中也必定是人去樓空了。

乘鷹浩短暫離開的片刻,了然已經打听清楚如今的形勢。原來在義父大軍抵達邊疆之前,鷹人已經佔領了鸞朝五座城池,燒殺搶掠,所到之處,慘絕人寰。直至鸞國大軍壓境,兩軍才算進入僵持階段。

如今二人所在之地,正是被鷹軍佔領的其中一城,叫做雲城。了然清楚,如果在此還不能逃月兌,一旦真正進入鷹國境內,再想離開恐怕更無希望了。只是,鷹浩始終便在附近,若是自己放出煙火,浣兒的人或許能看到,而鷹浩也必定能看到。最終恐怕還是逃月兌不得。

不過,了然也並沒有為那日放棄機會而後悔,如果重來一次,自己還是會那樣做吧?

正一籌莫展的功夫,鷹浩已經回到了客棧,給了然帶了些吃食,還給她帶了件杏黃的外衫。雖不是全新的,但瞧質地,顯見是富貴小姐的衣物,卻不知他是從哪里淘換來的。了然瞧瞧自己的外衣確實已不成體統,便起身月兌下要換。

鷹浩倒是守禮,了然換衣的功夫,他始終背對著了然。只是此時了然已顧不上感激。眼見著鷹國之地越來越近,心中畢竟有幾分焦急。

幸而鷹浩在此地似乎還有事要辦,見了然吃完飯後,又出了客棧。臨走時還叮囑了然︰「切莫出這客棧,我二哥如今也在此地,若是被他瞧見,你……」他見了然似乎有幾分倦意,又道,「你先歇會兒吧!」說罷便出門去了。

鷹浩前腳出門,了然的眼神立刻清亮了起來。她麻利地月兌下新換的外衣,又套上了原先的破爛外套,還順手在客棧的灶台中抓了把灰土,在臉上涂抹了幾下。想想又將頭上的玉簫摘了下來,藏入懷中。

估模著鷹浩應該已經出了此街,了然立刻出了客棧,混入一群流民之中,還順手將手中的杏黃衣衫給了路過的一個女子。那女子約模顛沛流離已久,渾身上下也早已不成體統。如今有人贈了新衣,到底尚余幾分愛美之心,便隨手套上了。

了然混入的流民,或靠或躺在離客棧不遠的街面上。瞧他們的情形,顯見是有些時候沒吃上飯了。如今躺在這里,也只能汲取幾分陽光罷了。了然也學作流民的模樣,半伏在地上,以防路過之人看清她的臉面。其實她如今滿面污垢,衣衫襤褸,外加身形還算瘦小,在這群流民之中倒是絲毫不起眼。

一會兒功夫,了然眼見著鷹浩又回了客棧,很快又一臉怒意地沖了出來。他在客棧前朝四周張望了片刻,甚至掠過了了然的藏身之地,但並無所得。最終朝著街面的一側追了出去。

了然沉住了氣,估模著鷹浩這次該走得遠了,才小心地從鞋縫中模出那最後一顆煙火,迅速砸爆。當煙火在空中綻開之時,不少流民恰好瞧見了,以為又有戰事發生,一時之間,人群中竟有些騷亂。

「了然!了然妹妹!」不一會兒,了然听到一陣熟悉的喚聲。再瞧瞧不遠處,有四五人正騎馬過來,還一邊四處張望著,而其中一人不是別人,正是浣兒。

了然一陣激動,趕緊從流民中爬了出來,喚道,「浣兒哥哥!」

浣兒瞧著眼前之人完全如同乞兒,一身襤褸,臉面只是依稀可辨,但那聲音卻是刻骨銘心的,可不就是已尋遍多日之人。他躍下馬來,一把將了然摟在懷中,眼角卻竟有幾分濕潤。她到底是受了多少苦楚,才變成如今這幅模樣?心中對鷹人之恨又增了幾分。

「少爺,此地不宜久留」,浣兒身邊的人輕身提醒著,「我們的人手不夠,若真是沖突起來,怕是麻煩。」

浣兒一把將了然抱到馬上,自己隨後躍上,喊了一聲,「走」!

若不是真真切切地被浣兒攬在懷中,了然還真有幾分恍然。籌算了這麼多日子,竟終是從鷹浩身邊逃月兌了。不過如今終究內力全失,外加連日奔波露宿,身子到底弱了,竟有些經不起這駿馬的顛簸,了然不自覺地又往身後之人的懷中縮了縮,想尋個更舒適的姿勢。

身後的浣兒身形略僵了僵,卻又立刻將懷中之人摟得更緊了。

眼瞧著雲城城門在即,了然終于吁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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