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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上海。

鷺島美食。

32間普包,28間國、貴賓包房照例昨日就已被預訂一空。

正門內左邊的三個長條沙發和臨時加的軟椅上坐著三十幾位拿著號碼牌焦急等位的顧客。

門外的四個保安仍在指揮著不時從龍陽路上拐進來的出租車和私家車。

新進來的客人總有幾個不信樓面經理的話,到廣告上宣稱的「三千五百平方米的開放式大廳」內轉轉,最終卻不得不相信︰一百五十桌幾乎座無虛席——除了大廳中央靜靜空著的兩個大桌、一個小桌。

可惜三個桌子的正中都立著一個標了姓氏的紙牌,代表是有人預訂過的。

樓面經理程劍勛略顯不安地不斷用對講機和前台的大堂副理潘雨柔通話,以確認這三桌客人是否會準時趕到……終于,其中一桌的客人到了。

不過,只有一個人。一個大熱天還一身一絲不苟的中山裝、手握一本古舊的線裝書的中年人。

樓面經理笑著迎上來,問︰「施先生是吧?請到七十號台就坐。」

那中年人點頭,淡靜地一笑。

樓面經理的對講機沙沙地響起︰「七十二號台陸宣冥先生馬上到。」

樓面經理嵌了一下對講機按鈕,說︰「收到。」

此時,幾輛車依次剎車的聲音在門口響起,八個迎賓整齊劃一的「歡迎光臨」聲中,七個人魚貫而入。

樓面經理禮貌地向邊上退了一步,讓出鋪了紅毯的通道。然後對來的人逐一打量。

走在前面的兩個穿西服的精壯漢子,一看就是私人保鏢;第三個是個打扮素淡,頗為清麗的少婦,眼中閃著精明的光芒,估計是個從事財務工作的;第四個人,是個五短身材、瘦小枯干、一身黑衣、長髯過胸的老者;第五個人,居然是一身和尚裝扮,連頭上也赫然烙著十二個香疤。可惜身形肥大、油光滿面、胡子拉碴,怎麼看都是個花和尚,不似個得道高僧;後面並排走的兩個人,其中一個是頭戴混元巾、身穿海青衣、腳踏十方鞋的道士,雖然看上去年紀輕輕,可眉清目秀,仙風道骨,比那和尚強太多了。不過,他回過來的目光卻仿佛有刺般讓樓面經理頗感別扭,于是他趕緊把目光迎上旁邊那個一邊進門一邊滿臉笑容接電話的胖胖的禿頂中年人,在他收線的一剎那,問︰「是陸宣冥陸先生吧?您點的菜是現在上還是過一會兒上?」

那中年人也回了他一個微笑,說︰「是的。十五分鐘後開始上菜,次序按我昨天定的來,千萬別弄差了。」

樓面經理微笑點頭,說︰「這您放心。請到七十二號台就坐。」

陸宣冥隨即補充道︰「十分鐘左右會有個姓陸的年輕人找我,麻煩你找個人帶他過去。」

樓面經理臉上仍掛著親和力十足的微笑,說︰「我會親自帶他過去。」

陸宣冥「唔」了一聲,一揚眉,又仔細看了一眼樓面經理,說︰「不錯啊,謝謝。」

從包房那頭走過一個穿著一身與門口迎賓不同顏色旗袍、身材高挑、眉目如畫的女子,正好在大廳入口和陸宣冥一行人打了個照面。那女子一見那道士,頓時呆住,那道士邊走邊打量那女子,卻暗暗露出全神戒備的樣子,雙方交錯而過。那道士剛把偏過去的頭轉過來,就一眼看到了一個穿著一身淺紅色休閑便裝正拿著點菜單陪兩個男客人點菜的姑娘,道士的目光瞬間如鷹隼發現獵物般一亮!那姑娘體態豐腴,有著圓圓的臉、圓圓的眼楮、小巧的鼻子,煞是可愛。她似乎感覺到了有人注視她,無意中側身回頭,瞬間,如遭雷擊,呆住,手中的點菜本和圓珠筆月兌手落地。那兩個男客人中的一個幫她撿起來,問︰「小姐你怎麼了?」那道士停了一步,沖著這姑娘詭異地一笑,似乎還點了點頭,然後緩步走過她身邊。那姑娘臉色灰敗,仍是定定地站著不動,對兩個客人關切的詢問充耳不聞。

服務台上潘副理的對講機響起。

潘副理通話後,對程劍勛的背影揚聲道︰「程經理,七十一號台蘇珊小姐已經到了。」

程劍勛點點頭。

此時,他看到一個一身紅色高級西服、戴著黑框眼鏡、背上背著一個大包,手里拖著一個拉桿旅行箱的小伙子在向迎賓詢問著什麼。程劍勛加快了腳步,上前問︰「是陸先生吧?」那小伙子詫異中點了點頭。程劍勛做了一個「請」的手勢,說︰「陸老先生在七十二號台,請跟我來。」

七十號台的施先生一手擎書,一手捏著小巧的福建功夫茶瓷杯,不時啜飲。大廳內的杯盤交錯人聲鼎沸仿佛和他是毫不相干的兩個世界。只是偶爾,他會看一眼腕上的手表,那表也如他一樣︰不新、不扎眼,卻很古雅踏實。

旁邊的七十二號台一陣騷動。施先生此刻的心並不在手中心愛的線裝書上。帶听不听的,已經大略明白了鄰座來了今晚的主角——父親為從美國學成歸來剛下飛機的兒子接風洗塵。尤其在听到什麼「飛機」、「難得準點」等詞語後,施先生更是看不進去手里的書了,索性把書擱到桌上,一邊喝茶一邊听鄰座的對話。

忽然,施先生的注意力被對面七十一號桌的兩個客人吸引過去了。他幾乎可以肯定這兩個人是法國人。那身材高大,留著講究的絡腮胡的中年人一定是父親;而那有著模特般高挑身材,長著如洋女圭女圭般天真完美面孔的少女,一定是女兒。二人用法語交流著對菜單上菜式的看法,施先生馬上听出,那是典型的巴黎口音!正當施先生沉浸在對往事的追憶中時,他忽然听到那個少女用很標準的普通話揚聲道︰「服務員,點菜!」

這讓施先生略感詫異。那少女點完菜後,開始用漢語和父親交流,而那個父親,居然也操著一口不走音的流利漢語。施先生眼中露出一絲笑意。而他,已經從他們的交談中,知道了少女叫蘇珊;父親叫摩西。

蘇珊問︰「爸爸,為什麼你說華金叔叔和沃爾特叔叔都是你的至交好友,我卻一次都沒見過,也一次都沒听您提過?」

摩西喝了一口茶,說︰「很多朋友,只認識了幾天,也可以成為至交好友,比如中國人寫的那些‘大俠’,雖萍水相逢,卻能頃刻成刎頸之交。」

蘇珊臉上綻開笑容︰「那這麼說,今晚要見到的兩位叔叔是大俠客了?我的爸爸是不是也一樣是我不知道的大俠客呢?」

摩西笑而不答,只看了看表,說︰「快到了。一會兒在叔叔們面前裝得淑女一點,別讓人家笑話我教女無方。」

蘇珊皺了皺高翹可愛的鼻子,抱怨道︰「你本來就很少教我嘛,同在上海,一個月才能見你一兩次……」

摩西無言,只是撫了撫蘇珊滿是金色長發的頭頂。

陸宣冥滿臉歡喜地拉著兒子給諸人介紹︰「這是犬子星晨,剛讀完哈佛商學院的MBA,這次回國就是幫我打理生意的。」

陸星晨滿是倦意的臉上對眾人露出一個很有些勉強的微笑。

陸宣冥卻興致正高,將在座諸人一一介紹給兒子。

他先是一指那五短身材、瘦小枯干、一身黑衣、長髯過胸的老者,說︰「這位老先生就是易學界大名鼎鼎的付天從付老前輩,是中華周易協會三大理事之一,著作等身。」

一指那身形肥大、油光滿面、胡子拉碴的和尚,說︰「這位大師……咳咳……」那和尚自己咧嘴一笑︰「還是我自己說吧,業內都叫我‘懶饞大師’,是‘奸懶饞滑’的‘懶饞’,貧僧向來不忌酒肉,顯密雙修,我最愛湊熱鬧,到處混吃混喝。」

陸宣冥哈哈大笑,說︰「懶大師可是高人,在很多宗教協會都有掛職,最愛說笑,如果能經常到小店去吃喝,求之不得呢!」

懶饞大師眨眨眼,說︰「你‘海上人家’的大老板發話,我可就當真了。」

陸宣冥笑著點頭,一指那個眉清目秀,仙風道骨的道士︰「這位是秦靈宿道長。秦道長原在江蘇茅山修行,我和他師父凌霄大師是至交,這才請動秦道長下山來任我的私人顧問。經過秦道長指教,最近三個月幾家連鎖店的生意大有起色啊!」

秦靈宿坦然受之,只是向陸星晨略一頷首。

陸星晨皺眉。

陸宣冥最後指了指那位打扮素淡,頗為清麗的少婦,說︰「這位……就是我上次跟你提起的馮書琰阿姨,現在任公司財務總監。」

陸星晨冷冷地逼視著馮書琰,讓她臉上的微笑僵住。

陸宣冥趕忙拉了一把兒子,說︰「快坐下吧,熱菜馬上就上了。」

陸星晨坐下,用全桌人都能听見的聲音抱怨道︰「接風洗塵,連個包房都訂不起麼?如果這樣,還不如在自己家里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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