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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陀番外(二)

我重操舊業,一路乞討抵達神醫家後,從未設想過的情況出現了——神醫看不上我這個小乞兒的性命,不肯為我跑那麼遠的路去治療爺爺。坦白說,我曾因此記恨過他,但後來我釋懷了。神醫只有一個人,而每天從各地趕來求治的人卻不計其數,他不是沒有醫者之心,而是實在分身乏術。

這些都是我後來才領悟到的,但最開始被拒絕的我哪能想通?我沒有想過失敗的可能,也不願接受失敗的結果。我固執地留在這個陌生的城市,每日徘徊在他家門外,一邊乞討一邊留意他的動靜。只要神醫一出門,我就會遠遠地跟在後面,希望某天他一回頭看見我,會大發善心改變主意。

和我有同樣想法的人不在少數,金不治每次出行,無論去哪兒身後都會跟著長長的求醫尾巴。這些人無論哪一個都比我穿得光鮮整潔,我和另一個小乞兒,每次都會被他們驅趕到隊伍最末。同病相憐下,我和這個小乞兒結成了同伴,我帶她回到自己好不容易找到的棲身破屋,我倆每天一道乞討,一道等著神醫回心轉意。

相熟之後我才知道,這個同伴居然是個女孩兒。她嫌我名字難听,叫我小乞丐,我便賭氣地沒有問她名字,直接稱她小叫花。每次听到我這樣喊她,小叫花就會氣嘟嘟地鼓起腮幫子,像一只小青蛙一樣,十分有趣。雖然我們現在同樣是叫花子,但她和我不一樣,我是打小以此為生,她卻曾經有個幸福的家。只不過,當她父親納進一個出身于苗疆的小妾後,她的娘親身子就一天比一天差。後來,聰明的小叫花意識到母親是中了毒。她說服母親回到娘家治病,但找遍了城里所有大夫都不見效。打听到神醫的本事之後,小叫花毅然踏上了為母求醫之路,卻不想途中被人搶了行禮,不但從家里偷出來的傳家之寶丟失,所有錢財干糧也被洗劫一空,最後淪落到和我一樣的地步。

歲月就這樣在我們日復一日的失望中度過了。那些嫌棄、驅趕我們的面孔,換了一批又一批,唯獨我們兩個從來沒有被神醫注意到的小尾巴咬牙堅持了下來。有時候,一天只能討到一口吃的,我們誰也不會獨吞,自覺地一人一半。我教她分辨能吃的野菜,她則會在每日睡前給我講上一個從她娘親那里听來的小故事,常常把我逗得哈哈大笑,也偶爾會把我嚇得半夜不敢獨自跑出去尿尿。我們也有同時情緒低落的時候,這種情況下,我們會背靠著背蜷縮在一起,各自回想著心里那個能帶來無限力量的人,等睡上一覺醒來,兩人又活力十足了。就這樣,我們互相鼓勵,互相扶持著,度過了那段人生中最難熬的時光。

實現心願的機會突如其來。在金不治出了一趟遠門後回來的第二天,我和小叫花一同被人帶到了他面前。與他一同接見我們的,還有一位笑起來十分溫暖的婦人。我遠遠地見過這個婦人好幾次,知道她就是金不治的妻子。

原來,金不治這次出門,正是按照某位求醫之人提供的消息,去那遙遠的雲州替天生不孕的金夫人求一味世間罕見的靈藥。金不治很順利地見到了此藥的主人,也同他講好了交換條件,但他沒想到的是,這味靈藥年份太淺,藥力遠遠達不到要求。年近四十的金夫人等不了這藥長成,夫婦二人商議過後,決定從願意以命求醫的人里選個孩子收養。我和小叫花最符合條件,這才有了這次千載難逢的實現心願機會。

神醫夫婦問我們誰願意留下來,認他們為父母。我們性命都可以付出,又怎會不願?可機會只有一個,金不治說,讓我們自己商量由誰留下。

爺爺的腿治不好,痛起來雖然難受卻有辦法稍稍舒緩;而小叫花的母親,如果再解不了毒,命都會沒了。想到這里,我強按下心里的渴望,做出了人生中最艱難的決定——把這個機會讓給她。

小叫花也知道我對這個機會有多麼期盼,她說不出推辭的話來,只能紅著眼跪下來,感激地給我磕了個頭。我避開了她這一跪,心里空空蕩蕩的,說不出來什麼滋味。期待已久的機會就這樣拱手讓人,說不難受那是假的。害怕她更內疚,我勉強擠出一個安慰的微笑轉身欲走,不想卻被金夫人叫住了。

金夫人說她想收養的是能給丈夫傳承香火的男孩,她願意給我一次後悔的機會。但如果我沒有改變決定,以後也不準再纏著她夫君求醫。說實話,那個時候,我不是沒有動搖過,但在接觸到仍舊跪在地上不肯起來的小叫花眼神後,我心里只剩下了成全她的念頭。于是,我不再猶豫,再次拒絕了這個寶貴的機會。

最後的結局出乎我的意料。我和小叫花都沒能成為他們的孩子,而是一同做了金不治的徒弟。金不治說,因為我一再拒絕,他仍舊不會去小城診治爺爺,但等我醫術小成後,他可以給我足夠的時間讓我自己回去親手給爺爺治病。雖然那時候,我沒有體會到師父的苦心,卻因為有了學習的動力,咬牙從認字開始,一步一步克服種種困難,進步神速。

小叫花成了我的師妹。那一天,我給自己取名為畢陀,雖然還是被小師妹說難听,但這次我卻沒辦法「報仇」了,因為她的名字的確比我這個盜版名好听一百倍。她叫——鳳菲菲。

師父當天下午就和菲菲一起動身去就她的娘親。我留在師父家里,隨師母學習認字。剛學完一本薄薄的千字文,師父和師妹回來了。師妹的眼楮又紅又腫,看樣子是哭了一路。我不敢問此行結果,不過在之後的日子里,我能感覺出師父看師妹的目光之中,多了一分明顯的愧疚。或許是因為這種內疚,當師妹提出她想要主學毒術,成為一名毒師之後,師父考慮了一晚,最終還是答應了。

後來,我和師妹逐漸長成了兩個極端。

醫道上每進步一點,我就感覺離夢想更近了一些,每天都是說不出的充實與歡快,臉上常常情不自禁掛著發自內心的喜悅笑容。師妹毒業上的進步不遜于我,人卻越來越沉默,她看所有人的目光里總有一種我說不出來的復雜情緒,不過似乎唯獨對我例外。當時我一心想學,沒有把這種小事放在心上。許久之後,當師父把我們召集在一起,宣布我們可以出師的那天,我才發現自己和許久未見的師妹站在一起,對比真是太強烈了。我的嘴角總是忍不住上揚,特別是在心願馬上即將實現的這個時候,我笑得比任何時候都開心。可師妹卻與我相反。她的臉上像是蒙上了一層黑紗,除了能感受到一片陰沉,我再也無法觸模到她任何情緒。

離開師父家的前一晚,師妹忽然半夜敲響了我的房門。她什麼多余的話也沒說,只問了一個我想都沒有想過的問題。

「師兄,你會娶那個小姑娘嗎?」。(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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