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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疫苗與書架

我緩緩地站起身。赫然發現身上穿的並不是睡衣,而是學校制服。

「我一醒來就在這里了,後來發現你也在身邊。這到底是怎麼回事?為什麼我們會在學校里?」

春日難得用細柔的聲音問道。我沒有立刻回答她,只是伸手到處模索。從掐捏手背的感覺及制服的觸感發現,根本不像是作夢。我拔下兩根自己的頭發,發現還真的會痛。

「春日,這里只有我們倆嗎?」。

「沒錯。我應該是躺在被窩里睡覺的,為何會出現在這里?而且天空也好怪……」

「你沒看到古泉嗎?」。

「沒有……為何問起他?」

「沒有,我只是隨口問問而已。」

如果這里真是為了保護現實世界所創造的鏡像世界,那麼我或許能看見古泉才對。

「總之,我們先離開學校吧!說不定會遇到其它人。」

「你怎麼好像都不緊張的樣子?」

我當然緊張,尤其是看到你也在這里。這里不是你創造的嗎?還是感覺異常敏銳的我所作的一場夢?在無人的校園里和春日獨處……

如果佛洛伊德博士也在場,應該會替我進行一場分析吧!不管最後會落得是俄狄浦斯情節還是幼年心理創傷,總而言之先帶我從這個夢境里出去。

我和春日在無人樓道里穿行著。當學校這個公共場所失去其中最重要的組成主體——也就是人之後,其形態一下子就發生了微妙的改變。我遙望旁邊教室一個個門牌,心里突然間涌出了些許哲學家一般的思考。

「我說,春日啊……」

走在我前面的春日停下了腳步,乖巧地看向我。

總覺得在這里的時候,春日比平時要坦誠得多。

「你之前也來過這樣的地方麼?就是無人的學校什麼的……」

春日沉默了一陣。

「啊,是谷口說的吧。」

「對,是谷口說的呢。」

「那個家伙真是變態。」

「啊,的確稍稍有點變態。」

春日听完我的話,不知道為什麼突然笑了起來。我只好等她笑完。

「你為什麼要做出那個校園涂鴉?」

「那是三年前了。」春日聳了聳肩,「涼宮這個姓氏雖然不是常見姓氏,但是也不是只要我一個人有。或許也還有其他人會取春日這個名字。我到底是誰呢?涼宮春日到底是誰呢?我是為了尋求答案才這麼做的。」

「那你得到答案了麼?」

這個問題我問出口之後就覺得有點傻。聯想一下春日那個肆無忌憚,無法無天的樣子,我想她一定得到答案了。

「啊,的確我是叫涼宮春日的。但是,任何事物都被時間束縛著。我現在是涼宮春日,未來我又會是誰呢?」

我听不懂春日的意思。來到這里之後,她變得和往常有了很多差別。或許這依舊是我的一個夢,或許這只是我自己構想出來的涼宮春日,但是我卻覺得現在的她顯得非常的真實。

「好啦!我們快走吧!」

春日突然拉我的手,開始往前跑。喂,前面是樓梯啊,不要拉著我!

當我跌跌撞撞地跑下樓梯的時候,我體會到她的確是涼宮春日。

穿過教學樓和操場之後,我突然听到了隱隱約約的雷鳴聲。

「等一下,春日!」

我讓春日等在原地,然後自己繞路跑到了學校的側面圍牆處。我攀上圍牆附近的一顆歪脖子柳樹,幸好現在是夏天爬起來很輕松。我小心翼翼地將自己的身體隱藏在柳樹的枝條下,開始往外看。在黑暗之中我看到了不斷閃動的光點。

那是怪物在和自動迎擊裝置在交火。

突然,一陣怪異的噪聲響了起來,我身下的圍牆變換了形態。之間混凝土下面浮現出來鋼鐵的炮台。在幾秒之內,學校的圍牆就變成了鋼鐵要塞。不,應該說學校所在的整個高坡都變成而來要塞。怪物們正在沿著我每天上學的坡道飛馳著,他們要涌入這個學校。好在自動迎擊裝置攔截了大部分的怪物,但是他們入侵學校也只是時間問題。

「這些都是什麼啊?」

春日的聲音突然在我旁邊冒了出來。仔細一看,她正抓著柳樹的枝條探頭探腦四處張望,完全沒有一點緊張感。

「我不是叫你等在原地麼?」

「別管那些無聊的事情了。你快點告訴我,那些都是什麼?」

完了,是平常的那個春日。

我只好連蒙帶騙地簡單解釋一下。

「簡單來說,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春日狐疑地看了一下我,然後聳了聳肩,「怎麼想都應該是科學家意外釋放出來了基因病毒,讓周圍的人類和生物都基因變異,成為了怪物。而這所學校正是科學家的秘密基地,里面儲存著拯救人類的最後疫苗,所以被重兵把守。而我們被賦予了保護這個疫苗的任務,只是吸入了精神麻醉毒氣,所以忘記了這一點。我們只要找到疫苗,就可以把變成怪物的家伙們重新救回來!」

哇,真是有理有據令人信服。不過這並不能解釋黑漆漆的天空,無邊無際的烏雲。另外,春日小姐,疫苗是經過滅活的病原體,拯救不了已經感染的患者的。不過我當然沒必要自討沒趣地糾正春日的錯誤,她願意這樣想我就省的對她多費口舌了。

「我說,你有沒有覺得自己的身手特別的靈活?」

春日很沒有禮貌地戳了戳我的胸口。

完全沒有啊,大姐!

「那疫苗在哪里,你有頭緒麼?」

那種東西根本就不存在,我怎麼會有頭緒。

春日突然低落起來。

「我也沒有啊。我也沒有突然覺得自己的身手變得靈活,我也不知道疫苗放到哪里去了。」春日突然露出了無助的神色,「我說啊,阿虛,他們是不是搞錯人了?」

搞錯人了?

「本來秘密守衛著學校地下的實驗室的是其他的學生——像是長門,古泉之類的人。但是他們錯以為是我們,所以把我們抓到這里來了。」

春日若無其事地將朝比奈給跳過去了。

嘛,總體而言朝比奈那個樣子也完全看不出來有什麼戰斗力。

「就算你這麼和我說,我也沒有辦法啊。」

「那就快點想主意啊!阿虛!」

春日的催促听起來有點像是在撒嬌。

「對了,沒辦法跟誰先聯絡嗎?看有沒有電話,因為我沒帶手機。」

如果這里是古泉曾跟我說明過的閉鎖空間,那麼就算找到電話也沒用。因為這個世界里面根本就沒有信號塔。盡管如此,我們還是決定先進學校看看。教師辦公室里應該會有電話才對。沒有燈光的昏暗校園極為詭異。我們穿著鞋子經過鞋櫃,無聲地在校內走著。途中,按下一樓教室的電燈開關,日光燈瞬間亮起。盡管只是冰冷的人工亮光,卻已讓我跟春日松了一口氣。

接著,我們先走向值班室,確認沒有人後,才前往教師辦公室。辦公室的門自然是鎖上的,所以我便從消防栓箱里取出了滅火器,打破窗戶闖進室內。

「……好像不通耶。」

春日把話筒放在耳邊,卻听不見任何聲音。試著按了按鍵,依舊沒反應。

離開教職員辦公室的我們一一打開沿途教室的電燈,然後往樓上走,因為春日主張回到教室。我們一年五班的教室在校舍的最頂層,從那里往樓下俯瞰,說不定能知道周圍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在校內行走的期間,春日一直拉著我的運動外套。你可別指望我,我可是沒半點超能力的。如果真的害怕,就用力摟緊我的手臂啊!那樣還比較有氣氛呢!

「笨蛋!」

春日瞪了我一眼,不過手指依舊沒離開我的衣服。

一年五班的教室毫無變化,就跟我們放學離開時一樣。

「……阿虛,你看……」

走到窗邊的春日說完這句話後。便不發一語地望著外面。于是我也走到她身邊,俯瞰樓下的情況。

眼底下淨是遼闊的深灰色世界,從蓋在山腰上的校舍四樓往下俯瞰,甚至可以看見遠方的海岸線。在視野所及的一百八十度廣大範圍里,竟然盡是一片黑暗,簡直就像世界末日。山坡的底下是不斷閃現的光點,那是作戰最激烈的地方。

很快,炮火就要席卷這個學校。

「這里究竟是什麼地方……」

其實並不是所有人類都消失了,相反的,消失的是我們兩個。看樣子,我們是誤闖這個無人世界了。

「感覺好詭異啊。」

春日抱著自己的肩膀喃喃自語道。

因為不知該往哪兒去,我們只好來到傍晚才去過的社團教室。我早已經從教職員辦公室里偷來鑰匙,所以進得去。

在日光燈下回到熟悉地盤的安心感,讓我們兩個松了一口氣。

打開收音機,卻連一點雜音也沒有,安靜到極點的社團教室里,只有我將熱茶倒進茶杯里的聲音。因為我沒有換茶葉的興致,便直接用泡了好幾次、早就沒味道的茶葉泡茶。一旁的春日則發著呆望著外面灰濛濛的世界。

「要喝嗎?」。

「不要。」

我端著茶杯,拉了張椅子坐了下來,試著暍了一口。唉,朝比奈泡的茶要比這個還好喝幾百倍。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我完全搞不懂!這里是什麼地方?我為什麼會在這里?」

春日站在窗邊,臉朝窗外說。她的背影看起來好瘦弱。

「而且,為何是跟你在一起?」

我怎麼會知道?春日轉身並撥了撥頭發,一臉怒氣地望著我。

「我去外面查一下。」說完後,她便準備走出教室。當我也打算站起身時——

「你留在這里,我馬上回來。」

丟下這句話後,她便迅速走了出去。嗯,果然有春日的風格!我听著春日精力旺盛的腳步聲逐漸遠去,一面喝著毫無味道的熱茶時,一只貓突然從敞開著的窗口跑了進來。

喂,這里有五層啊。

「你好,這里是超能力者的使魔。」

古泉的聲音從貓的嘴里傳了出來。

應該是魔法少女的使魔吧。但是不管怎樣古泉還是會堅持認為自己的超能力者。

「你好慢喔!我以為你會以人的型態出現……」

「事情很復雜,很難一下子跟你解釋清楚。老實告訴你好了,這是個異常事件!」古泉說道,「听我說,本來中間層是隔絕外形,保護地球的。但是現在春日連地球也一起隔絕了起來。她將你和她自己‘吞到’中間層之後,就隔絕了外界的一切。也就是她設立了兩個SH防御系統。一個阻擋外星生物,一個阻擋我們這些地球人。不過也因為這樣,原來的SH防御系統變弱了,有很多怪物涌到了你們那里。」

听起來真是個大事件啊。

「怎麼說呢,我能進來已經很不錯了。對于春日來說,我和外星生物一樣是入侵者。我廢了好大勁在找到了SH防御系統上的漏洞,但是漏洞太小,我只能將我的使魔放進來。開始漸漸理解那些入侵地球的怪物的心情了。要是我被那個防御系統阻撓了半天,落下來之後我也一定會心情煩躁的大搞破壞的。幸好這個使魔的力量很微弱,也只能說幾句話罷了。對了,現在這個使魔還能存在五分鐘,你有什麼要問的就趕緊問。」

沒有要問的。好了,快點把我們給救出去啊!

「你這個用詞就不太對了。我覺得你應該不能用‘救’這個詞。」

使魔的貓很人性化地聳了聳肩。

「你身邊有世界上,不,宇宙里最強大的存在。只要她想,轉瞬之間那些怪物都會消失得無影無蹤。」

「但是她完全就沒有察覺到自己的力量啊!」

「或許只是不想察覺到。」古泉說道,「你想想看,她為什麼要將你和她關在這個中間層呢?我想她或許是對現實世界失望了,她在現實世界之中找不到自己的定位,找不到自己的存在感。她為世界作出的最大的貢獻就是SH防御系統和中間層,所以她選擇逃到那里去。」

「她要逃避的話,自己逃避就好了啊!為什麼要帶上我啊!」

古泉一瞬間表情扭曲了。那是混雜著憤怒,無奈,和嘆息的古怪神色。

「我發現了,你的固執,任性和傲嬌的程度都遠超了涼宮同學。你非要這樣說的話,我也沒有辦法。最後,我會告訴你的父母和妹妹,你踏上了找尋自己價值的男人旅行。你放心地去吧。」

「喂!你再說什麼鬼話!快點救我出去啊!這樣下去,地球也會變得不妙吧!」

「看來你還沒有搞懂啊。」貓搖了搖頭,「春日願意呆在中間層只能使SH防御系統變得更強,而且現在還有兩層防御系統。上面的人樂得嘴都合不攏呢。有的人說授予你少將軍餃,也有的要送你錦旗。我來和你說話也只是我的私自行為。我很想看看你和涼宮同學的二人世界到底怎麼樣。不過你還真是讓人失望呢,多學學亞當和夏娃啊。」

我目瞪口呆。

「作為朋友,我給你一個最後的建議。」貓將它的爪子打在了我的肩膀上,「是男人就不要扭扭咧咧的,按照自己的心意做下去就可以了。總而言之,不要像我一樣後悔就好了。」

古泉的最後一句話突然讓我想起來我和他在神秘出租汽車上的交談。直到現在我也沒有弄清楚古泉本人對春日到底是什麼想法,或許我永遠也弄不清楚了。因為我連自己對春日是什麼想法都搞不清楚。

另外,我什麼時候和古泉成為朋友了?

此刻,古泉這個使魔逐漸崩解,有如燃燒殆盡的恆星一般。

「啊,對了。朝比奈說這都是她的錯,她說下次會想辦法的。」

意思是她又要讀檔了麼?那我要怎麼辦啊!

「長門同學托我給您帶個話,她說讓你‘把那本書讀完’。」

語畢,它便像被吹熄的蠟燭般消失了。

我不明白朝比奈為何要向我道歉。朝比奈做過了什麼對不起我的事嗎?但我決定先不思考這個問題,反倒是遵照長門的交代開始讀書。總而言之就是讀書吧,讀書才能使人進步……

遺憾的是她那本書我根本就沒帶在身上。

我連忙站起身來,來到長門經常徘徊的那一排書架附近。我依照著我的記憶努力思考著那本書的名字,那好像是連續九個S打頭的外來語,真的很難記。而這個書架上至少放了幾百本書,我真的找得到麼?這里真的有第二本麼?

但是我很快發現我不用找了。書架上放的所有書都是「那一本」。

感謝你,長門,你為我想的實在是太周到了。

我隨便抽出來一本,翻到了插畫上面。

插畫上面長門正端正地坐在她家的玻璃桌上,手邊有冒著熱氣的咖啡,面前當然也擺著一本書。插畫的下面有一行小字。

「看得到我麼?看得到的話就翻到第287頁。」

我依照長門大神的囑托,翻到了那一頁,仔細地閱讀著書頁上的文字。

怎麼說呢,有點像再玩那種老式的文字冒險游戲。

「那個書架是第六個硫娜從一個叫做宇論的家族帶來的,有著特別的力量。任何人只要站在書架的面前,就可以找到他心中所想的那本書。」

原來如此,所以所有書架上都是這本書。

「我跟你那邊的世界還沒完全斷絕聯絡。不過,這只是遲早的問題,應該馬上就會斷訊。如果真是那樣,這就是我們最後的對話。」

那我該怎麼辦才好啊!

「涼宮同學——也就是宇宙的奇點似乎放棄當前這個宇宙了,她打算重新發起一個宇宙。我現在身處的宇宙將不會再有熱潮波動,它會依照物理學的基本原理漸漸歸為混沌——也就是死亡。而我,可能會離開這個僵死的宇宙,前去其他的宇宙。不過那將會一場未知的旅行。我還沒有窺探到真正的真理,我在等價交換的過程之中雖然不會散失能量,但是會丟失信息。這意味著我在前往下一個宇宙的進動之中會漸漸喪失自我的意識。」

這不是非常危險麼!

「所有生命的存在本來就是不穩定的。身為超生命體的我,只是在時間的跨度上更加長了一點而已,總會我可能會進化,也可能會就此消亡。我早在無數個紀元之前就做好了自我滅亡的準備。當然,我也不想死。最好的情況就是繼續呆在這個世界,研究涼宮同學的構成。」

到了這里,文字就到了書頁的低端。我翻過書頁,又看到了一張插畫。

長門同學正用她精致的面孔凝視著我。下面有一行小字。

「作為渴求著進化和真理的超生命體,我很希望涼宮同學不要放棄這個宇宙。此外,我本身也希望你能回到這個世界。」

突然之間,我仿佛看到插畫里長門的眼神閃動了一下。

「下次再一起去圖書館。」

我用手指觸模著書頁,繼續閱讀著。

「病毒的疫苗是真實存在的。」

在下面的文字就是那些拗口的翻譯體設定解釋和大段的人物獨白。雖然或許寫的很好,但是我去完全沒有心情看下去。我將書頁翻來覆去地看了好幾遍,還是看不到任何長門留給我的其他信息。我站起身來,開始瘋狂地翻動著書架。但是書架上再也找不到任何其他一本標題是S打頭科幻小說。

我頹然地坐在地上。

「我該怎麼做啊?長門,古泉!」

我重重地嘆了一口氣,不自覺地望向窗邊。

藍色的光從窗外透了進來。

一個發光的巨人此刻正站在中庭里。因為距離太近的關系,看起來就像一堵藍色的牆壁。

春日沖進了教室里。

「阿虛!有東西出現了!」

春日眼看就要撞上站在窗邊的我,急忙停下腳步,站在我身邊。

「那是什麼?好大哦!是怪物嗎?看起來不像是幻影耶。」

春日的口氣听起來很興奮,之前沮喪的表情早已不見蹤影。現在,她的眼楮閃閃發光,眼里沒有絲毫恐懼。

「那說不定是畸變體耶!要不然就是許許多多被病毒感染的患者聚合在一起的縫合怪!」

藍色的牆壁動了動。巨人蹂躪著高樓的情景在我腦中閃過,我急忙抓起春日的手沖出社團教室。

「等等!等一下,你在干嘛啦?」

當我們幾乎以快跌倒的姿勢沖到走廊上時,轟隆的巨響震動著空氣,我急忙將春日壓倒在地上,並用身體掩護她。社團大樓劇烈搖晃。堅硬鈍重的物體用力撞擊地面的沖擊與聲響,傳進我耳里。由此可知巨人的攻擊目標並不是社團教室,有可能是對面的校舍。

我抓著因過度驚嚇,嘴巴如金魚般一張一闔的春日,開始奔跑起來。沒想到春日竟意外听話地跟著我跑。

我的掌心滿是汗水,春日也是。

古老的社團大樓里竟然一點灰塵也沒有。我使出全力拉著春日往樓梯的方向跑,耳邊傳來巨人第二次破壞的聲音。

我邊感覺著春日掌心傳來的體溫邊沖下樓,在橫越中庭後,再從斜坡往操場的方向跑.此時我用眼角的余光瞄了一下春日,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竟發現她看起來挺開心的,簡直就像聖誕節早上醒來,發現枕邊擺了夢寐以求的禮物的小孩子一樣。

跑離校舍一段距離後,轉頭往上一看,才發現巨人有多龐大。之前古泉帶我去的閉鎖空間里頭的藍色巨人也差不多像高樓那麼高大。巨人大手一揮,便將校舍擊潰。因他最初一擊而縱向裂開的簡陋四層樓校舍,就這麼輕易倒塌了。碎片伴隨著震耳欲聾的噪音,朝四面八方飛散。

我們狂奔至兩百公尺跑道的正中央才停下腳步。昏暗單調的校園內,竟令人難以相信地出現了藍色的巨人!

這就是春日在校園涂鴉的時候想要召喚出來的東西麼?因為自己的能力,外星的入侵生命體被隔絕了,所有人都察覺不到自己的功績,所以才想要放出來一個讓大家瞧一瞧。

當我想著這些事時,春日迅速地在我耳邊說︰

「你認為他會襲擊我們嗎?可是我卻不覺得害怕耶,你覺得呢?」

你當然不會害怕咯,因為你只要揮揮手就能滅了他。雖然現在你忘掉了這件事。

「不知道。」

回答春日的同時我一直在想,長門說春日放棄了這個這個宇宙,並且正在開始一個新的宇宙熱潮周期。這是什麼意思呢?春日正在創造世界麼?新的世界里,這個藍色巨人到底是不是外星生命體呢?或許它真的如同春日所說,是某種病毒造成的畸變體,亦或者是某種縫合怪。那麼這個世界上還會有新的長門同學、新的朝比奈,新的古泉麼?難道我們SOS團要變成一個拿著武器和喪失和怪獸干架的古怪社團?

如果世界真的變成那樣,到時候我又是扮演什麼角色?

唉,算了,想這麼多也沒用,因為我根本就搞不懂。我根本不了解春日在想什麼,也沒有讀取他人想法的超能力,我沒有任何特殊能力。

巨人揮動著手臂,他蹂躪著廢墟。看來他發現我們也只是時間問題了。我向四周張望了一下,校舍的圍牆附近爆發出了一道道火舌,我是第一次知道機槍開火的事後會噴出那麼長的一道火焰。

總而言之,學校外面也都是是怪物。

我想了一會兒,抓起了春日的手臂。我們跑到了操場角落的體育倉庫,我將春日推了進去,然後自己也走了進去。首先用一些重物將門擋住,這樣或許就可以擋住小型怪獸。之後我將跳馬挪開,然後和春日一起鑽到了地下的坑里,之後再把跳馬挪回原位。

本來是國木逃避體育課的秘密基地,現在鑽進了兩個人之後就顯得有些擁擠了。我可以看到春日的大眼楮在我的面前閃著興奮的光。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不論是這個世界還是那個巨人,都好奇怪喔!」

那可是你創造出來的東西啊,小姐!我才想問你咧,為何把我卷入這個事件!什麼亞當跟夏娃啊,真是愚蠢至極!這麼爛的故事我絕不承認!絕對不承認!

「你不想回到原來的世界嗎?」。

我語調平淡地問。

怪物的腳步聲在我耳邊回蕩。我知道想要活命就必須要保持安靜,但是我卻做不到。

「你說什麼?」

春日的大眼楮突然蒙上了一層陰霾。

「總不能一輩子都待在這里吧!這里連一家商店都沒有,肚子餓也沒地方吃飯。而且,學校外面還都是怪物。我們根本無法離開這里。這樣一定會餓死的。」

「嗯,雖然很不可思議,但我卻一點都不在乎,總覺得船到橋頭自然直。但不知怎麼的,我現在就是覺得很開心。」

「那SOS團怎麼辦,那是你創立的社團耶!你打算不管了嗎?」。

「我已經不在乎了。因為我已經親身體驗到有趣的事,已經沒必要尋找不可思議事件了。」

「可是,我想回到原來的世界。」

巨人的腳步聲突然停住了。

「直到處在這種奇妙的狀態里,我才發現自己就是喜歡原本的生活。那里有我喜歡的笨蛋谷口、國木田、古泉、長門還有朝比奈,甚至包括已經消失的朝倉。」

「……你在說什麼啊?」

「我想再見到那些好朋友,我還有好多話想跟他們說。」

春日低下頭,過了一會兒又繼續說︰

「一定見得到的,這個世界也不可能永遠被黑暗包圍,一到明天,太陽一定會升起的,這點我很清楚。」

「不是那樣的。這個世界並不是你想的那樣。我真的很想再見到原本那個世界的朋友們。」

「我不懂你在說什麼。」

春日嘟起嘴望著我,就像珍貴的禮物被搶走的小孩般,露出混和了憤怒和悲傷的微妙表情。

「你不是也對那個無聊的世界感到厭倦了嗎?那是個沒什麼特別、平凡到極點的世界耶,你難道不想體驗更有趣的事物嗎?」。

我的腦海之中閃過了我玩具士兵的樣子。掉了漆的他們露出了里面的金屬,卻依舊踢腿,踏步,然後轉身,敬禮。

「但是,我也很喜歡為我修理玩具的媽媽。」

我蜷縮在跳馬地下小小的空間之中,兩個人的呼吸讓這里的空氣變得燥熱難耐。我覺得大腦像是在被誰用著鐵勺攪和一樣難受,我現在只想將心里面的話一股腦的都說出來。

「春日,我的確覺得現實世界非常的無聊。我的確渴望著遇到揮揮手就可以飛天遁地的外星人,和穿越者或者是重生者做朋友,或者是近距離地觀看超能力者戰斗的場面。說真的,這些都非常地刺激,非常的棒。但是就是因為我在腦子之中一直幻想著這些,所以我才明白,這些都是故事,都是小說,都是漫畫,都是動畫,都是人們編撰出來的東西。魔法少女之間的愛與友情與正義與信念都是幾個穿著拖鞋的謝頂大叔構想出來的。因為我們都被平凡而又無聊的現實世界壓抑得太久,我們的心中的夢都破碎了太多次,所以我們才對將自己的幻象寫成小說,記錄成漫畫。如果現實世界就充滿了喪尸或者是魔法,那麼就再也不會出現那麼多充滿想象力的作品了。你明白我的意思麼?春日。所以我才說那最平凡的現實才是最棒的。」

我將手放到了春日的肩膀上,將她的臉拉近,知道她能感覺到我的呼吸。

「就是因為我們生活在最平凡,最無聊的現實世界,所以我們才明白幻象的可貴。我一直在不斷地回憶,我的母親在深夜為我修補玩具士兵的事情。她不願意在我的面前這樣做,這是為了不抹殺我的幻想。我的母親希望我可以永遠地相信我的玩具都是真真正正的士兵,它堅毅,果敢,而且對我永遠都很忠誠。我的母親就是因為明白這個幻想的價值,所以才在深夜低伏著身體為我修理玩具士兵。」

春日安靜地看著我。我無法從她漆黑的瞳孔之中讀到她的思緒。我從未見過如此安靜的春日,簡直像是一個陌生人。

我不知道應該如何看待她。她是準備舍棄原先宇宙再次創造世界的「奇點」,亦或者是冷酷無情的「主神」,還是拯救了千萬人的SH防御系統的創立者。她或許只是一個任性的怪女孩,或許是坐在我後桌的同學,或許我對她……

我對她到底是怎麼想的呢?我是如何看待春日這個人的?

春日就是春日,有什麼好說的!我並不想這麼輕易就混過去。可是我又沒有什麼決定性的答案。早料到會這樣,不是嗎,如果你指著教室後面的班上同學問我「她對你而言代表什麼?」你覺得我該怎麼回答?……這,抱歉。這又是在敷衍!對我來說,春日不只是普通的同班同學而已。

我絕對不要在多年後的同學會時,才一邊喝著沒什麼滋味的酒一邊回想起她的事情。

古泉說得對,不要後悔就好了。

「而且,我也很喜歡和你在現實世界之中的相遇。」

春日听到了這句話,怔怔地看著我。

「因為我生活在一個平淡的,毫無波瀾的世界。所以你的到來對我來說就像是一道驚雷。之前從未有一個人僅僅是利用自我介紹就將自己的形象深深地印在我的心里。」

「……」

「而且——說真的,我很喜歡你綁馬尾時的樣子!」

「什麼?」

「不知從什麼時候起,你綁馬尾的樣子已深深印在我心里,我真的覺得那非常適合你。」

「你在耍什麼白痴啊?」春日大聲地說了一句,雖然瞪了我一眼,「另外,熱死我了,幫我扇風!」

我條件反射式地想要拿起座墊來扇風,但是模到的只是泥土和細小的塵埃。我這才想起來我和春日並不是在夏日清晨的班級之中,而是蜷縮這個瀕臨崩潰的世界最後的一角。

「對了,春日。你听說過‘相濡以沫’麼?」

「那是什麼?熱死了。」

春日抓著我的手開始在狹小的空間里搖擺。

「沒什麼。」我不由地笑了起來,「我想起來了,我其實是看管著神秘科學家實驗室的守衛,而這個就是可以抵抗病毒的最後疫苗。」

我從褲兜之中將疫苗掏了出來。

「喂,這不是一塊糖麼?」

「不,這是疫苗。」

我將疫苗放到了嘴里,這個疫苗的味道還真刺激。

「但是啊,春日,疫苗只有一個。這種時候為了活下去,我們只能相濡以沫。」

春日臉上寫滿了驚訝,黑色的眼珠里閃過一抹對我的抗拒。我不顧口出抗議的春日,強行吻上她的嘴。這時要閉上眼楮才有禮貌,所以我便乖乖閉上了。此刻,我並不曉得春日是什麼樣的表情。是驚訝地雙眼圓睜?還是配合我閉上眼楮呢?抑或是此刻正打算揚起手扁我,不過,就算被扁也無所謂,反正我就是賭下去了。任何人只要對春日做了這種事,心情一定會跟我一樣。我摟住她肩膀的手微微使力,暫時不想放開她。

耳邊仍听得到遠方的轟然巨響,看來巨人還繼續在破壞校舍。才這麼想,我就突然失去支撐地往下墜,然後反轉,最後強烈的沖擊往左半身襲來,不管怎麼樣都無法保持平衡。下一秒,我突然撐起身子並張開眼楮,當我看到頭頂那片熟悉的天花板時,不禁愣住了。

這是我的房間。轉過頭後才發現我竟然從床上掉到地板上。身上穿的當然是一整套的睡衣。凌亂的棉被有一半從床上垂落到地面,而我則手臂張開,有如笨蛋似地半張著嘴。

我花了好一段時間才恢復思考能力。

于半夢半醒狀況下的我緩緩站起來,打開窗簾向窗外,看到幾顆散發朦朧光芒的星星,以及照射街道的路燈。然後確認從別人房子里透出來的稀稀落落燈光,接著在房間中央呈圓形踱步。

是夢嗎?一切都是我在作夢吧?

我做了一個和認識的女孩子一起被卷入喪失病毒肆虐奇異的世界,最後親吻她的夢!一個超級容易理解,相信大師弗洛伊德一定會大笑出聲的夢?呃,我真想立刻上吊自殺!

或許我該感謝日本是個會管制槍械的國家,否則只要手邊有把全自動的手槍,我一定會毫不猶豫舉起來往自己的頭射去。如果是朝比奈的話,或許我還能針對夢境對自己進行一番精闢的人格分析,但好死不死,竟然是夢到跟春日接吻。我的潛意識到在想什麼啊?

我無力地坐在地上,抱頭沉思。如果這真的是一場夢,為什麼我卻有種前所未有的真實感,那汗濕的右手和殘留在嘴唇上的溫熱觸感……

……這麼說,這里已經不是原本的那個世界羅?這已經是春日月兌離原來的宇宙創造的新宇宙?我有辦法去辨認嗎?或者出產自硫娜家族的那顆代表著輪回的糖起了作用,讓時間空間以及一切的一切都倒退到我進入那個怪異世界之前?或者是春日終于把我的話听了進去,決定回歸平庸?

這種事情我怎麼知道啊!

拿起鬧鐘看了下時間,凌晨兩點十三分。

……還是睡吧。

我將棉被拉高蓋過頭,向早已清醒的腦袋渴求一個深沉的睡眠。

說起來你們或許不信,但是那個夜里我依稀听到了有人踏步,敬禮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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