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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重鑄

「我說,把我所有人的心理對你來說還是有點難了吧。雖然我知道你是很厲害啦。不過剩下這些都是風乃告訴我的,我也不是很懂。」洸平撓了撓頭說道,「如果是之前的你,或許可以。但是在你舍棄了人類的情感之後,也失去了理解人類情感的能力。雖然你有看穿他人內心的眼楮,然是你卻沒有辦法看懂他人之後會想些什麼。他人的思緒對你來說就像是單純的數據一樣,你無法從現在的情感推測出未來的情感……」

「原來是這樣。」硫娜冷靜地點了點頭,「如同天氣預報一般呢。」

「天氣預報?」

「我們雖然可以觀測到當前的天氣,卻無法推算出未來的天氣。雖然我們知道了現在大氣之中每一個分子當前的狀態,也無法推測出這些分子未來的狀態。」硫娜解釋道,「當可能性和可能性相互疊加,就會出現難以預料的混沌。就算我們對于現在觀察得多麼仔細,但是未來對我來說也都是混沌的。不過這種混沌卻可以分析,將其壓抑到不影響我判斷的程度。我早就將這一項納入了考慮之中,實際上也可行地操作著。但是我依舊無法理解為什麼我的推演會失敗。」

「我想,或許是你根本就沒有將自己考慮進去吧……」洸平說道。

「這又是什麼意思呢?」硫娜皺著眉頭說道。

「這只是我的推測啦。」洸平聳了聳肩,「你知道為什麼風乃會告訴我關于你的事情麼?」

「為什麼?」

「她說就是單純的因為不爽。」洸平回想起時槻風乃將用陽傘遮住自己臉部的樣子,不由地笑了出來,「不過我覺得她也在擔心你。之前沒發現,風乃似乎也是好孩子。」

「我不懂。」硫娜搖了搖頭,「她究竟是對我不爽,還是在同情我呢?」

「這兩者都有吧。具體說來,也太過復雜了。」洸平說道,「再比如說美月。按照你的預想,美月行動的目標是什麼呢?」

「應該是為了‘和哥哥永遠共處的幸福’。」

「但是我後來問過她了。」洸平解釋道,「她說她當時覺得你和一直欺負她的女乃女乃很像,所以大腦就完全不受控制了。我想他解釋其實你是一個很好的人,不過到現在她都不相信呢。」

「是這樣麼……?」硫娜恍然地看著洸平,這個青年的眼下堆積著不少的疲憊,「你竟然連美月都找了,探訪她應該很困難吧。你又是為何如此努力呢?」

「當然是因為你啊。」洸平完全不覺得羞怯。

不過硫娜卻沒有理解洸平的心意。

「我不懂。你這樣的行為偏離了你原有的路線,讓你獲取幸福的效率變低了。你不應該是想著怎樣才能和妹妹一起幸福地生活下去麼?」

「開始或許是這樣的,不過在遇到你之後,我就更想讓你獲得幸福了。」

「這很荒謬。」硫娜搖了搖頭,「我記得我很早之前就和你說過,我已經處于了幸福的狀態。更進一步來說,如果你們都獲得了幸福,我也會覺得滿足。」

「但是看著你這樣受苦,我們真的會覺得幸福麼?」

「所以我才要讓你遠離我,這樣你不就看不到了麼?」硫娜皺著眉頭說道,她覺得兩人的談話就像平行線一樣毫無交點,「如果說在快樂王子之中。快樂王子用虛假的金油漆刷遍自己的身體,這樣燕子就不會注意到快樂王子已經一無所有。這樣燕子就會滿足地遷徙,去溫暖的南方。窮苦人得到了救助,燕子也沒有死,快樂王子也一定能安然而去了吧。這難道不就是大家的幸福麼?」

「不,硫娜,你錯了。」洸平鄭重地說,「在我還是孩子的時候,第一次讀快樂王子的童話,我就覺得快樂王子做錯了。他不應該為了救助她人而犧牲自己。由犧牲所帶來的幸福全都不是真正的幸福。你想想看,窮苦人要是看到城市之中佇立的快樂王子那光輝的形象,他們的心里或許也會被感染而充滿了積極的情感。我想他們本身也一定非常喜愛作為城市標志的快樂王子。快樂王子的雕像崩塌了之後,他們也一定會很難過。這樣的幸福是真的幸福麼?」

「……」

「所以說,硫娜,你太輕看自己了。」洸平說道,「你拒絕理解自己的感情,所以也就體會不到其他人對于你的感情。我覺得這就是你所追尋的答案。」

「原來是這樣麼?」硫娜苦澀地咬了咬嘴唇,「這就是自我矛盾。為了眾人的幸福而舍棄了情感,所以才無法達到眾人的幸福。我自己創造了殺死自己的陷阱,我自己為自我的毀滅設下了倒計時。洸平先生,你是來看我笑話的麼?我真是愚蠢啊……不是麼?不過這一切或許也持續不了多久了,我就快要和快樂王子一樣崩塌了……」

洸平坐過來,將手放在了硫娜的肩膀上。

「我說,就這樣崩塌不也不錯麼?」

「你說什麼?」

「我說啊,林檎——不,林檎。」洸平說道,「你就將自己的枷鎖放下如何?如果快樂王子因為捐獻出了自己的寶石而崩塌,那麼看到他崩塌的民眾們還可以再眾籌造一個新的快樂王子……不是麼?你為什麼不多信任一下我們呢?」

「可是……這樣的事情又有什麼意義?」林檎搖著頭,「我將幸福給你們,然後你們又將幸福給我,我不斷毀滅然後重生——這還是一個誤解的回環。我幸福多的時候你們幸福少,你們幸福多的時候我幸福少。沒有辦法做到所有人的幸福。」

「林檎,我要告訴你,幸福不是寶石,並不能像你這樣計算。」洸平說道,「貧困的家庭之中,母親將隻果讓給兒子,兒子將隻果讓給妹妹,妹妹又將隻果讓給母親。這三個人只有一個隻果,但是卻有著三份的幸福。我一直覺得王爾德錯了,快樂絕不是寶石。快樂王子犧牲自己而拯救他人,也從來沒有得到真的快樂。」

「是麼……?」林檎空虛地笑了笑,「我覺得你說的很有道理。那麼你有打算如何重新鑄造我呢?」

「為此,我帶來了一個人。」

林檎瞪大了眼楮。在小徑的盡頭,一個中年人正小心翼翼的向著這里走來。他有著沉默而又憂傷的瞳孔,而半白的頭發。雖然心中猶豫,但是步伐卻很堅定。

「……林檎……」

「是……父親?」林檎的身體顫抖著站了起來,「明明從來不到這片墓地來的?」

倉田先生沉默地站在林檎面前,他已經好久都不敢看自己的女兒了。

「林檎,你覺得你父親所追求的幸福是什麼?」

「那一定是已經去世的母親吧。不管是吃飯的時候,還是作畫的時候,他的眼中都只有母親。」林檎嘆了口氣,「我的存在頂替了母親,所以我也一直想要幫助父親實現幸福……不過……」

不過失敗了。林檎的父親在那時拒絕了林檎,並且產生了自殺的。

「所以說你太輕看你自己了。」洸平搖了搖頭,「你母親和你父親從初中相識,到結婚,也就大概八九年時間。但是你和你父親相處的時間卻要長于這個時間近乎一倍。我覺得你父親現在所在乎的應該是你,而不是你已經逝去的母親。」

「……是這樣麼?」

林檎看向了父親。倉田先生喉頭哽咽著。

「那你知道你父親現在的心情麼?」

「是什麼?」

「一時之間竟然對自己的女兒有了非分之想,你父親一直都非常自責。」洸平嘆息道,「更讓他覺得難過的事,林檎你在那之後依舊像之前一樣對待他。他對你的愧疚越來越深……」

倉田先生走到了林檎面前,跪了下來。他深深地將頭埋在地上,渾濁的淚水涌出。

「對不起,林檎。都是我的錯。小時候我一直都沒有怎麼關注你,一直想著你的母親。對不起,林檎。你覺得不是你母親的替代品。你是獨一無二的。而我竟然會做出那樣的蠢事,我該死……我有罪,我該死,我有罪……」

中年男人這樣舍去自尊地低頭道歉,任何人看到了或許都只能感覺到可悲。

林檎看了一眼那樣的父親。她抓著倉田先生的領子,將他的臉拽了起來。

「……林檎?」

「沒想到世界上還有你這樣惡心的家伙!」林檎有看垃圾堆旁滋生出來的蠕蟲一般的眼神掃了倉田先生的臉,「令人作嘔。」

林檎一巴掌狠狠地抽了下去。倉田先生被打得暈頭轉向,鼻涕和眼淚糊了一片,但是卻已經低著頭跪了下來。

「打得好,林檎。你打得好。我這樣的人,就應該去死。應該多去死上幾次。我之前一直都沒有臉去見你,但是現在我想通了。我要正是我自己。你繼續打吧,快來打我……」

倉田先生突然覺得臉頰上一暖。

林檎在之前摑打的地方輕輕一吻。

「但是沒辦法啊,你這種家伙還是我的父親啊。」林檎將父親拉起來,和他相擁在一起。

「林……林檎!」

「這次就原諒你了,可沒有下次了喲。」

「林檎!」

林檎自己的視線也變得模糊起來,但是她還是露出了微笑。

原來如此,父親最後期盼的只是自己能夠原諒他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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