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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鴛鴦譜(二零六)

景辭的眼楮只往上瞧嗎?

但阿原想來想去,只記得他居高臨下垂眸看向自己的目光。

說不出那是怎樣的目光。

如深泉寒水,看不出半點風浪漩渦,但絕不是冷冰冰三字所能輕易形容。

而她究竟是怎樣在他莫測的目光下沉淪的,她自己都說不清楚妲。

也許真的只與風眠晚有關?

哪怕她怎樣努力地告訴自己,記不得往事的她,只是阿原,並不是什麼風眠晚……

-------------------禾-

但見多識廣的原夫人對女兒的這樁婚事很看好,對新換的女婿也十分滿意。

隔日,她便將預備好的嫁妝單子拿給阿原看,竟比賀王府的聘禮單子還要長上很多。

她道︰「北湮是個有心人,雖然匆促,聘禮倒也預備得豐厚。所謂投桃報李,咱們家去的妝奩也不能少。我按他的單子,雙倍陪嫁過去。另外還有兩處最肥沃的大田莊,也會作為奩田隨嫁。至于那些四季衣物,珠寶首飾,原先便有預備,近來還在陸續趕著添補,絕不會比別家的公侯小姐差半分。」

阿原翻看著,苦笑道︰「母親,這也太多了吧?打算將半個原府給我做陪嫁嗎?」。

原夫人不以為然,「給上半個原府又如何?我一世謹小慎微,掙下偌大家當,不留給你們,難道留給原家旁枝兒的佷子佷孫?清離這麼著一走,離得那般遠,便是想著多多給她嫁妝,也有限得很。若不是賀王喪父未久,不宜招搖,我必定預備得更多。不過也不妨,婚後我一般地可以給你添補東西,絕不叫你和我的小外孫委屈,也不叫北湮委屈。你們母子倆,日後哪怕只靠你的嫁妝,也能豐足一世,不必看人臉色,也不必覺得佔了賀王府便宜,心里不自在。」

阿原再不料母親竟已想得如此深遠,心頭五味翻涌之際,不由握了母親的手,強抑住喉嗓間的哽咽,微笑道︰「妝奩再豐厚,也抵不上母親心意萬一。可阿原從不曾好好孝順過母親,何德何能受母親如此疼愛?」

原夫人也不禁盈了淚,親昵地攬著她肩,柔聲笑道︰「傻孩子,天底下哪會有母親因為希圖兒女的回報而愛惜孩子?無非出于母女天性而已!何況我生了你卻未能庇護你,讓你流落別處,不知受了多少苦……如今好容易母女團聚,自然該好好補償你。」

阿原笑道︰「我沒覺得受苦。如今更有母親和北湮真心待我好,我開懷得很。那些讓我不痛快的事,讓我不痛快的人,自然該遠遠甩到腦後,絕不自尋煩惱。」

原夫人道︰「你不是那等小家子氣的矯情女子,凡事能想得明白,又有自己的主見,我也放心得很。嗯,我這輩子得不到的,我的女兒必定可以得到,必定可以一世快快樂樂的。」

她的眼楮里蒙著霧氣,卻格外的清亮晶瑩,顯然對眼下情形十分欣慰。

阿原亦大笑,說道︰「對,旁人越不想我們快樂,我們越該快快樂樂地過著,才是對那些居心險惡之人最大的報復!」

原夫人很是滿意,感慨道︰「我的女兒,果然比我有志氣!」

她當然也算是有志氣的。

雖然連她自己都說不清,這麼著離經叛道過了半輩子,到底是對還是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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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時原夫人離去,阿原沉吟片刻,問向小鹿,「賀王這幾日都沒過來?」

小鹿道︰「來過兩次呀!或早上,或晚上,不過好像有急事,來去都挺匆忙的,也沒進內院,就喊我出去問問你的情況,然後就走了。」

阿原嘀咕,「有急事?」

小鹿肯定道︰「或許,也在忙著預備你們的婚事?小姐這邊有夫人照應安排,他那里得事事親力親為吧?再則,小姐這幾天精神不大好,他不來驚擾,也可見得他對小姐真不是一般的溫柔體貼呀!」

若是看得順眼,果然時時處處都順眼。連過其門而不見,都能代為揣摩出一堆的善意來。

阿原斟酌片刻,站起身去取破塵劍,「走,咱們去賀王府瞧瞧!」

小鹿歡呼雀躍,「小姐要去見姑爺?一日不見,如隔三秋,小夫妻倆正該如此!正該如此!我去喚琉璃姐姐來給小姐梳妝,她的手比我巧多了!」

她是小姐的貼心小棉襖,最識大體,當然不能因爭寵誤了小姐的大事。

嗯,女為悅己者容,正是天大的事。

但阿原並未喚琉璃梳妝打扮,抬手隨意綰了個髻,換了身剪裁利落的衫子,便帶上小鹿、小壞,英姿颯爽地出了門。

小鹿坐在馬車上想了一路,總算想明白了,「對!小姐就該這般打扮!小賀王爺不抵那些沒見過世面的公子哥兒,什麼樣花枝招展的美人兒沒見過?小姐素面朝天,方才見得天生麗質,不同凡響!這就叫出奇制勝,對不對?」

阿原啼笑皆非,由她胡說八道一番,方道︰「待會兒小賀王爺如果沒在府里,你便留在王府玩耍,到傍晚時再乘這輛馬車回府,不用等我,知道嗎?」。

小鹿懵了,「小賀王爺沒在府里?他……會去哪里?」

阿原嘆道︰「他想查的,無非就是那些事兒。應該不難找。」

說話間已經到了賀王府,那邊閽者認出是原府小姐的馬車,連忙打開門,一徑將馬車引了進去。

如阿原所料,慕北湮真的沒在王府。

但以阿原今時今日在賀王府的地位,想問出慕北湮的行蹤也是輕而易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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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個時辰後,阿原便在一家小面館找到了慕北湮。

慕北湮青衣布袍,正翹著腿坐在窗邊,跟兩名同樣喬作尋常百姓的侍從說笑。見阿原進來,他不由直了眼,「你不在家休養,跑這里來做什麼?」

阿原提過桌上油膩膩的茶壺,給自己倒了盞茶,若無其事地笑道︰「沒病沒災的,難不成一直窩在家繡花?不如來瞧瞧你案子查得怎樣了……」

慕北湮便有些笑不出,「你知道我在查案?誰多嘴多舌又跟你提這個?」

阿原喝兩口茶潤了潤嗓子,抬眸向他一笑,「當日的清離劫殺案算是水落石出,可老賀王案中猶有疑點。我可以放下清離案,你卻不可能放下賀王案。你想查明你父親遇害的背後真相。」

而不是官方結論里那個簡單而窩囊的結果。

慕北湮靜默了片刻,嘆道︰「阿原,這事兒跟你無關。」

阿原散漫而笑,說道︰「不論你娶我是出于真心還是出于同情,我既入了賀王府,從此跟你就是一條繩上的螞蚱,出點什麼事兒誰也逃不了。所以,你的事兒,沒一樁跟我無關。」

慕北湮嘆道︰「不論我娶你是何居心,你既入了我賀王府,平平安安做賀王府的女主人就好。這麼著舞刀弄劍的,豈不是顯得我太無能?」

阿原微笑,「原大小姐鬧出什麼事都不稀奇,正如小賀王爺鬧出什麼事旁人都不會意外。我是不是厲害,你是不是無能,只怕沒人關注。」

慕北湮白她一眼,「你就逞能吧!」

他還待要說什麼,忽瞥到窗外,忙一拉阿原,藏了身形只從側面觀察外面動靜。

阿原留心細看時,正見那邊小巷里一抬青布圍幔的簡樸小轎行出,看著並不招眼。她低頭一想,便明白過來,問道︰「韓勍在這里有房子?」

慕北湮點頭,「有個情人住在這邊,他隔個三五日便來一次。但我不覺得他過來不僅僅是為了會情人。」

「那小轎里的人是……」

「不知道。但我知道他在這邊見的人,都不簡單。」慕北湮的臉色有些陰沉,轉頭看到阿原專注認真的目光,又笑了起來,「既然來了,咱們就一起過去瞧瞧,韓勍偷偷模模見的這位,到底是什麼人……」

阿原正了正衣冠,笑道︰「走吧!你這副打扮,是不是喬作我的隨從更方便?」

慕北湮嘆道︰「我倒也願意喬作你隨從,可嘆我這顛倒眾生的模樣,想裝也裝不像吧?」

阿原失笑。

慕北湮的確生得太好一些,青衣布袍難掩一身貴氣,桃花眼宜喜宜嗔總是含情,如何裝作隨從?

不僅慕北湮,連她自己長得都太招搖了些……

若因此被對手察覺,也是萬般無奈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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