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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章  狠心(萬更求首訂)

沈溪楓一出蘇夕月那院子,角落里,蹲守多時的小丫頭,立刻飛快的跑了開。

「夫人,大少爺已經離開了少女乃女乃那屋。」小丫頭回稟。

大夫人身子往前一傾,急切的問,「吵起來了?」

「嗯……」小丫頭遲疑著回答,「之前沒听見動靜,不過,很快大少爺就從里頭出來了,然後,我就听見少女乃女乃叫人‘滾’,听聲音像是很生氣。」

「哦。」大夫人顯然明白了,臉上掛著得意的笑,對著身旁的嬤嬤道,「听听,那小娼婦脾氣還不小呢?叫人滾,她叫誰滾?若不是楓兒心善,被她迷惑了去,就憑她一個棄婦之女,如何能當上我們沈家的少女乃女乃,吃香的喝辣的,還使著好幾個丫頭婆子。」

「夫人說的是。」嬤嬤立刻應和,「要說,少女乃女乃也是個左性的,大少爺待她還不夠好麼?就差要天上的星星沒給她摘下來了。可她整天里還擺那個臭臉,動不動就發火,這擱誰身上受得了啊?也怨不得大少爺現在不想進她屋。」

「哼。」大夫人一臉的不屑,冷哼,「她還當自己是個天仙呢?也不拿著鏡子照照,就她那模樣,比當初那杜雲錦強了多少?哎,可憐我楓兒,待她一心一意,卻天天被欺負的連孩子都不能抱,你說,這天下哪有這樣不懂事的女人?男人對你好,反驕縱的無法無天了。」

「若說,少女乃女乃跟以前的確沒法比,就連奴婢瞧著,都覺得跟換了個人似的。」嬤嬤說著,使了個眼色,屏退了幾個丫鬟,然後,壓低聲音對大夫人道,「夫人,上次奴婢跟您提過的,奴婢老家有個佷女,今年正好十六,不是奴婢吹,生的那叫一個好呢。」

大夫人唇角一勾,涼涼的笑了,「老貨,你安的什麼心思,打量我不知道呢。行吧,你挑個日子,帶她進府,我先瞧瞧,若真的好了,再送到老太太那邊。她若真是個機靈的,討好了老太太,由老太太出面,料楓兒再不願意,也會收的。」

反正,她需要的是孫子,在哪個女人肚子里生出來的無所謂。

嬤嬤也笑了,「那奴婢就去辦了。」

「嗯。」大夫人點點頭,蘇夕月那賤人太猖狂了,不給她點顏色瞧瞧,都不知道天有多高地有多厚。

哼,有了個年輕漂亮的姑娘,看楓兒以後還會不會稀罕她?

——

夜漸漸深了,一陣涼風吹來,沈溪楓一個激靈,眼神一閃,有些茫然的望著清冷的街道。

他怎麼走到這里了?

這不就是宋雲飛帶杜雲錦離開的那個巷口嗎?

他……

正對自己的這種荒唐行為難以理解之時,肩頭忽地被人拍了一下,「哥,你怎麼在這?讓小弟好找?」

一扭頭,對上宋雲飛那張眉飛色舞的臉,沈溪楓臉色唰的就沉下來了,一把推開他,沒好氣道,「你讓我去點菜,自己卻跑的沒影了,像話嗎?」。

「 。」被推的一個踉蹌,宋雲飛也不惱,反又湊過來,一手攬住他的肩膀,興致勃勃的朝他擠眼,「哥,猜我剛才做什麼去了?」

做什麼去了?帶著杜雲錦……沈溪楓心頭突跳,猛地揪住他的衣領,惡狠狠問,「你把她怎麼了?」

宋雲飛蒙了,「哥,你是不是喝酒了?」也沒酒氣啊?怎麼竟說的醉話,「我把誰怎麼了?」

「還有誰?你把我的……」杜雲錦現在算他的什麼人?沈溪楓猛然意思到這問題,就猶如被人兜頭澆了一盆冷水,心底發冷,渾身無力起來。

「罷。」他擺擺手,踉蹌著轉身。

宋雲飛莫名其妙的,「哥,你怎麼了?就因為晚上我沒陪你喝酒?至于弄的這般失魂落魄嗎?你要是想喝,咱們再去就是,不醉不歸,怎樣?」

沈溪楓望了他一眼。

宋雲飛咧嘴賠笑,「哥,就算我賠罪成麼?真不是故意的,我想著送人家姑娘到家,很快就回來的,誰知遇到點事就給耽擱了。回頭再去醉仙樓找你,沒找見,還以為你等不及先回府了呢,哪知在這踫見你。」

看他態度誠懇,沈溪楓火氣小了不少,說實話,他也不太明白剛才那突然爆發的怒氣是為何?現在冷靜下來也覺得有點過了。

「你剛才是去哪兒了?」他明知故問。

宋雲飛又來勁了,「還記得我之前跟你提的那姑娘嗎?我爹在我跟前念叨的我耳朵都快起繭子了,說什麼人家姑娘勤奮能干踏實還聰明,小小年紀盤下了一品香,不到一個月,就將人家半死不活的鋪子搞的像模像樣的,不僅如此,這姑娘還仁義,一個人帶著啞巴弟弟過活,鋪子里收的幾個伙計,也都是家道艱難的……」

勤奮能干踏實還聰明?仁義?沈溪楓還是第一次听見用這樣的詞來形容杜雲錦,只覺得可笑。

那女人哪一點聰明能干了?若真的聰明能干,會成了那麼個討人嫌?似乎連她自己的家人也不接受她吧?

踏實勤奮?仁義?那是她傻吧,傻不愣登的將弟弟從侯府帶出來,還拋頭露面的學人家開鋪子,就她掙的那點銀子,能保他們姐弟不餓死就罷了,還能指望將來能讓杜雲禮有多大出息?

宋雲飛見他目露譏諷,也不以為意,畢竟,和沈溪楓認識三年,他平時什麼德行,沈溪楓也一清二楚,他喜歡的女人都是什麼樣兒的,這廝更是清楚,自然不會相信他這次會對一個挺起來這樣正統的女孩有興趣。

聳聳眉,他輕笑道,「就知道說了你也不信,罷,咱們喝酒去。」

他不說了,沈溪楓卻有些不甘,「你剛才說遇到點事,什麼事?」

「哦,有幾個老家伙,帶人上門欺負杜姑娘的房東,被我打跑了,料那幫家伙也不敢再去搗亂了。」宋雲飛無比自豪的說。

英雄救美?沈溪楓腦子里見鬼的跳過這四個字,整個人感覺都不好了。

——

張氏等人收拾一番,關上了院門,幾個人再圍在屋子里,好奇的看著杜雲錦,「剛才那位公子,以前倒沒見過。」

「是啊是啊,小姐,他是誰啊?」長的可真好看,尤其對人笑的時候,眼楮里像是綴了陽光,讓人渾身溫暖。

看她倆這八卦的眼神,杜雲錦好笑,「是德昌的宋家二公子,今天給咱們鋪上送貨的,晚上我買東西路上,恰好踫上的。」

「這樣巧?」張氏打量的看著她,憑她過來人的直覺,感覺那宋二公子對錦兒似乎過分的熱情呢。

墜兒嬉笑,「這叫有緣千里來相會。」

「跟你?」杜雲錦回。

墜兒小臉一紅,癟了嘴。

杜雲錦伸出指頭在她腦門上輕輕戳了下,「剛才嚇的跟什麼似的,這會子聊八卦倒精神了。行了,你要是想見帥哥,明兒就去鋪子里幫四梅姐干活。」

「宋二公子明天也去鋪子里嗎?」。墜兒一時問溜了嘴,問完才知道害羞了。

杜雲錦哈哈一笑,「小丫頭,才多大啊,該不是想著嫁人了吧?」

「唉呀,小姐,你亂說。」墜兒羞的捂著臉,不好見人了。

杜雲錦笑著搖頭,語氣倒認真了幾分,「丫頭,那宋二公子人長的是不賴,可是,人品如何,咱們不清楚,可不能輕易的就將心給交付出去了。」

「什麼?」墜兒年紀不大,性子單純,根本沒明白。

杜雲錦點了下她的額頭,「喜歡可以,但不能愛上,小丫頭。你還小,有大把美好的青春等著你去揮霍呢,可以慢慢挑,不急。」

墜兒愣了愣,隨即明白過來,紅著臉嗔道,「誰急了?我才不急。」

卻覺得有越描越黑的嫌疑,羞臊的捂著臉跑了。

杜雲錦笑不可支,「傻丫頭,臉皮這麼薄。」

「錦兒。」等墜兒跑了,張氏才拉著她的手,頗為語重心長的問,「墜兒小,不急。那麼你呢,有沒有打算再往前走一步?」

「我?」杜雲錦神色微怔,隨即笑了,「當然,緣分到了,我自然會走那一步。」

她可不是獨身主義,她也不認為自己有那個勇氣和毅力獨自過一輩子。

雖然,在現代,她被愛情傷過,在古代,被婚姻傷過。

可是,又如何?

她仍舊年輕,花容月貌,身心健康且充滿活力,她仍舊期待著在未來的生命中,會出現那麼一個能與她攜手一生的男人。

看她神色自然坦蕩,一點不像敷衍,張氏放心了,「這就對了,你還這樣年輕,又沒個孩子傍生,遇到好的,就該再嫁了。」

「嗯。」杜雲錦眼眸一轉,落在張氏身上。

張氏其實也只有二十五歲的年紀,這要擱現代,也才大學畢業沒兩年呢,正是人生中最美好的時光。

可她,卻是個寡婦,還帶著兩個嬌弱的孩子。

這要在現代,改嫁什麼的完全不成問題,可這個年代,卻不易,尤其張氏根深蒂固的封建思想,似乎要為亡夫守節一輩子的決心。

罷,眼下不是聊這個的好時機,到了嘴邊的話,杜雲錦又咽了回去,「嫂子,你那兩個叔伯今天被宋二公子打的不輕,估計年底都得在家躺著了。」

張氏惡狠狠道,「那也是他們活該。」

「你這樣想就對了。以後他們還敢鬧事,就得這麼對付。」杜雲錦道。

張氏點頭,以往自己真是太軟弱了,這是她的家,憑什麼讓那些人來作踐?

以後再敢來,她就豁出命跟他們拼了,到底誰怕誰?

——

容媚兒趴在院牆那兒,看了半天好戲,沒想到杜雲錦帶回來個男人,立馬將情勢扭轉,將那幾個凶蠻跋扈的人打的落荒而逃。

真沒意思。

不過,這黑天半夜的,帶個男人回來,可見杜雲錦這女人,跟她想的一樣,根本就不是個正經的。

「小姐,老夫人喊您過去。」梯子底下,小丫鬟回稟道。

「知道了。」容媚兒下了梯子,一徑去母親屋里。

容老夫人已經梳洗好了,自蓋著被子靠在床頭,听見腳步聲,便問,「媚兒,隔壁怎麼樣?沒傷人吧?」

「傷了。」容媚兒沒好氣坐到床頭,看母親那擔心的樣子,很是不屑。

容老夫人臉色一變,胡亂抓著女兒到手,氣道,「誰傷了?不是讓你帶小福子他們去幫忙嗎?」。

「娘。」容媚兒安撫的按住她的手,解釋道,「不是隔壁的人受傷,是帶人鬧事的人受傷了。」

「嗯?」容老夫人一時沒听明白。

容媚兒嘴角一翹,鄙夷的輕哼,「就是娘常提起的那個杜姑娘,帶了個年輕男人回來,那男人倒不錯,一來就將那個惡人打跑了。」

容老夫人點頭,放下心來,「這就罷了。」隔壁孤兒寡母的不容易,听說那杜姑娘大概也是大戶人家落魄的千金小姐,身邊帶著個十來歲的小丫頭還有個啞巴弟弟,也是可憐。

听母親這樣說,容媚兒不由翻了個白眼,「娘,這下您該放心睡了吧?她們一家不可憐,有的是男人罩著呢。」

容老夫人這才覺出來,女兒話里帶刺呢,不由嘆氣,有些不悅,「媚兒,這幾年你跟你哥哥在外做生意,也不常回來,為娘的也沒怎麼教導你,但以前,娘一直當你是個好的,卻不知你如何變成了今日的性子?」

見母親生氣了,容媚兒無辜,「娘,我怎麼了?我如今不好麼?」

「你啊。」容老夫人仍舊氣哼哼的,「你別打量我眼楮瞎,就听不出你那話里帶著刺呢。媚兒,做人不能忘本啊,你忘了你爹去世之後,娘是怎麼帶著你跟你哥哥一路要飯到了京?你忘了,咱們也是苦出生,你忘了咱娘仨遭過的白眼和欺負了嗎?你不能因為現在日子好過了就忘……」

「好了好了,娘,我知道,我錯了還不成嗎?」。不想提記憶中最卑微的過去,容媚兒不耐的打斷了母親的話,然後扶母親躺下,幫其掖好被子,「娘,夜深了,您快歇息吧,媚兒也累了呢,明兒再听您訓誡啊。」

俏皮的說完,她吹了燈,一溜煙跑了。

床上,容老夫人睜著空茫的眼楮,一片無奈的神色,她的這一雙兒女……哎。

容媚兒回到自己屋里,簡單的洗漱過後,便鑽到床上,從懷里掏出錦王臨走時留給她的玉佩,心潮再次澎湃起來。

已經這些天了,她一直忍著沒有進宮,好想好想王爺啊。

不知王爺會不會也如她想他那般想起過她?

——

宮里

彼時,福壽宮溫暖的小廳里,亮著一盞盞明亮的小燈,燈火迷離,莊秋玉卻始終低垂著眼簾,不敢抬頭看那坐在對面的男人。

德妃娘娘無奈的看妹妹一眼,又將目光落在趙天煜的身上,時光恍若並未在兩人身上留下印記,兩人仍如十幾年前初在自己宮中相遇那般,一個嬌艷,一個俊朗。

然而,又分明不一樣了。

莊秋玉再不似曾經那般純真愛笑。

趙天煜更不復當年那般熱情爽朗。

「哎。」德妃輕輕嘆息了一聲,朝兩人睨了一眼,道,「瞧瞧你們兩個,本宮想讓你們過來陪本宮吃頓飯而已,你們就這樣麼?還能讓本宮愉快的吃飯了麼?」

趙天煜微微一笑,父皇跟他說,德妃娘娘舊疾犯了,太醫院的那些蠢貨束手無策,還請他過去望望,畢竟,皇後娘娘去世後,一直都由德妃娘娘在照顧他。

甚至,德妃娘娘待他,比那一對親生的兒女都要好呢。

只是,看見莊秋玉,他心里只剩無奈,事情都過去了這麼多年,她們還不死心麼?

他修長干淨的手指,挪開了德妃跟前的蟹粉獅子頭和芋頭扣肉,道,「娘娘消渴之癥不易食用這些,嘗嘗這個道銀魚羹吧。」

將自己這邊的一道銀魚羹端到了德妃手邊。

他能開口,德妃喜不自禁,忙道,「這銀魚羹是本宮特地囑咐御膳房為你做的呢。本宮知道你不愛吃些油膩的,又听說這銀魚味道鮮而不膩,最是滋補。來,你也嘗嘗。」

今晚,她特地屏退了所有的宮女,單單留下妹妹和錦王,就是想趁這個機會,讓兩人接觸接觸,最好能冰釋前嫌,其他的,以後再說,若能再續舊情,她這心就能安了。

說著話,她又拿眼瞅著低眉順眼一副小媳婦樣的莊秋玉,嗔道,「玉兒,還不給你煜哥哥盛湯?本宮這手傷過,使不得勁兒。」

「哦。」知道姐姐這是極力給自己創造機會呢,莊秋玉心里又羞又愧。

其實,今晚這頓飯,她也不知情的,雖然在姐姐接她進宮之後,她便猜到了會有這一天,但這一天真的到了,她卻很不知所措。

她很怕,煜哥哥會誤會這一切是她安排的。

他會不會因此而更加看低她?

「玉兒,滿了。」看著妹妹低著頭只顧往那碗里盛湯,連滿了也不自知,德妃好笑的搖頭,看著趙天煜道,「天煜,你瞧瞧,多少年了?這丫頭還一副長不大的樣子,連盛個湯都得人操心。」

說的莊秋玉面頰緋紅,雙手舉著湯,遞給趙天煜,怯怯道,「煜哥哥,請喝湯。」

碗被接了過去,莊秋玉心頭一動,頭輕輕抬起,一雙眸子熱切的盯著他。

趙天煜端著碗,視線望著她,目光卻無半分波瀾,客氣道,「多謝莊姑娘。」

莊秋玉面色一白,心瞬間墜到了谷底。

她喊他煜哥哥,他喚她莊姑娘。

這親疏有別,太過明顯。

德妃也是無奈,但趙天煜今晚能坐在這里陪她吃飯,已然是給了她天大的面子,得寸進尺的事,也不能做的多了。

是以,接下來,德妃倒沒怎麼再撮合妹妹跟他,只是,聊了一些宮里的事,還有自己這身體越發胖了,想問他有沒有辦法瘦下來。

趙天煜一一的陪著聊了,後還給她開了個方子,主要是控制她的飲食。

然後,又說了些自己這些年的境況。

兩人不是母子,倒甚是母子般的其樂融融著。

莊秋玉一旁插不上話,也不想插話,她怕壞了這種溫馨的氛圍,而這氛圍能讓她憶起許多年前的事,那樣的美好。

那一年,她剛滿十四歲,出落的花兒一樣,誰見了不喜歡?

早早出嫁的大姐,更是待她如母親一般。

每年的生辰,大姐都要接她進宮,親自為她過。

那一日,春光明媚,繁花似錦,十四歲的她打扮的粉雕玉琢的,和大姐姐的那些宮女們在御花園里玩紙鳶,不小心將紙鳶掛在了樹枝上。

宮女們都說換一個玩,她偏喜歡那只大蝴蝶,便月兌了鞋子,親自爬到了樹上。

她拿到了紙鳶,得意洋洋的朝下頭的人招手,孰料,腳下一滑,整個人摔了下去。

她嚇死了,感覺靈魂都要從身體里竄出去了似的。

可是,她卻落入一個溫暖的懷抱,一點兒沒感覺到疼痛。

睜眼時,撞入眼簾的竟是一張俊美到讓人窒息的臉。

她看的痴了,連羞臊也忘了。

少年放下了她,卻連一句問候都沒有,帶著小廝就走了。

後來,她還是從大姐姐那兒得知他的身份。

原來他就是皇後娘娘的嫡子,皇後去世後,皇上憐他幼年喪母,便養在了身邊,親自教養,而他的一應生活,皆由德妃,也就是她的大姐姐親自照料著。

那日,他便是找德妃娘娘有事,踫巧遇到了從樹上墜落的她。

那樣的巧,她原以為是上天的安排。

可是……

「來人,送錦王殿下。」德妃娘娘起身道。

莊秋玉回過不神來,什麼時辰了?就走了麼?她的目光茫然而不舍的追隨著趙天煜,一直到了門口。

趙天煜走到門口,回身道,「娘娘請留步,天煜改日再來看您。」

「好。」德妃娘娘點頭,看著他出了殿門,這才回頭,看著愣愣回不過神來的莊秋玉,長長一嘆。

忽然,一宮女拿出一件披風來,德妃娘娘忙道,「哎呀,玉兒,天煜的披風忘記拿了,這外頭風大,你趕緊送過去給他。」

說著,拉過宮女手里的披風,就塞到了莊秋玉的手上,將她往門外推,「還愣著做什麼?快去啊,今晚風大。」

「哦哦。」被姐姐催的,莊秋玉一時也蒙了神,完全忘記這還有宮女在,完全用不上她的,但她還是傻愣愣的抱著披風,就急急的追了出去。

看她急急跑出去的背影,德妃揉了揉太陽穴,扶著宮女回內室,這一頓晚飯吃的真是太累了,能幫到妹妹的,也僅于此了,其他的,就看他們自己的造化吧。

一個妹妹,一個養子,真是比親生的還要讓她操碎了心啊。

外頭,風果然很大,又加上是跑著的,那冷風刮在臉上,莊秋玉覺得跟那刀子割似的,好在,趙天煜才出了福壽宮,並未走遠。

「煜哥哥,你且等等。」這些年,她苦守家廟,日子清苦,身體大不如前,才沒跑多少路,就喘的不行。

趙天煜頓住,低頭看著彎腰大喘氣的女子,眉,輕擰,「何事?」

聲音淡漠疏離,莊秋玉心里頭的委屈又一點一點滲出。

將披風遞上,她囁嚅道,「你的披風,忘了拿了。」微微揚起的小臉,水霧清澈的眼楮,直瞅著他,含著那一絲幽怨,還有期盼。

「這不是本王的。」趙天煜沒接。

莊秋玉一愣,不是他的?那……再一想,他剛才進屋時,的確未穿披風。

「我,我……」她懊惱地唔了一聲,臉紅得不像話,「娘娘說,是你忘記拿了,所以讓我送給你。」

又是姐姐想要撮合她跟煜哥哥想的法兒吧,怪只怪她傻,竟沒想到這披風根本不是他的。

他一定又以為自己是借口來纏著他的吧。

「回去替本王謝謝娘娘,說讓她費心了。」趙天煜看了她一眼,道,輕聲低沉,「告辭。」

轉身就走,沒有多余的話。

莊秋玉站在原地,捧著那做工精致的披風,一時不知所措,就那麼眼楮直直的看著他的身影漸行漸遠。

恍惚間,視線模糊,他的身影亦跟著模糊。、

心,驟然間難受的快要窒息一般。

她不要。

「煜哥哥。」她突然大聲喊了一聲,使出吃女乃的力氣一般,朝他飛奔了過去,就在兩個下人的面,重重的從身後抱住了他。

「煜哥哥。」臉,貼著他的背,鼻端,縈繞的竟是他的氣息,心里突然酸楚的厲害,一股熱淚順著眼角滾落下來。

兩個隨從識趣的自動避開。

趙天煜微不可查地皺了皺眉,沒做聲,但卻拎著她的胳膊,將她從自己的身上拿開。

「不,煜哥哥。」她一把握住他的手,抬起的眼楮里,蓄滿了淚花,楚楚可憐。

這些年,除了與他解除婚約那一次,她哭的差點死過去,後來,她很少哭,哪怕她常常的想哭。

可今晚,她受不了了,那眼淚更是控制不住般往下掉。

「你別走,煜哥哥。」她哀求的看著他,聲音顫的厲害,「煜哥哥,你知道嗎?這些年,我有多想你,嗚嗚。」

趙天煜挑眉,眸底最深邃處,不可見的清寒,臉色卻如常。

「莊姑娘,夜涼風大,本王派人送你回去。」

「不,煜哥哥,別趕我走,這些年,我受夠了,沒有你,我生不如死。」莊秋玉緊緊的抓著他的手,生怕他突然甩下自己跑了似的,急切的說著,「煜哥哥,咱們重新開始吧?玉兒都二十七了,我真的等不了了。你也是,對嗎?煜哥哥你也是愛玉兒的吧?不然,為何這些年,你不肯娶妃?不肯讓任何女人靠近?我知道,你心里仍舊裝著玉兒的。那麼,你有何必懲罰自己,懲罰我?難道我們真要這樣殘忍的過一輩子麼?煜哥哥,帶我走吧?如果可以,我寧願從不是莊家人,煜哥哥,咱們找一個沒人的地方,我給你生孩子……」

庭院靜靜,唯有女子一聲一聲淒楚可憐的哀求聲,還有冷冷嗖嗖的風聲一聲一聲刮過。

「莊姑娘。」濃沉的夜色下,他微微俯首,幽深的眼底看不出什麼情緒。

但這一聲莊姑娘,讓莊秋玉所有的期許都被凍結,她凌亂地眨眼,屏住呼吸︰「煜,哥哥。」

男人淡粉色的薄唇,淺淺地勾了起來,邊盯著女人,邊露出了點不明的笑意,眼尾修長,竟帶了幾分邪氣。

「莊姑娘,你哭成這樣,本王實在不想再傷你,但是,有些話,本王還是得重申一遍,與你,本王從未有過非分之想。」

換言之,就是一切都是她的非分之想而已。

莊秋玉臉色慘白如紙,嘴里呼出的氣,一口一口,霜成白色,眼角的淚,又驟然滾落,好不甘心。

「為什麼?」他要如此待她?

「強扭的瓜不甜。」趙天煜和煦清潤,笑了似的,「莊姑娘是個聰明人,不會不懂這句話的意思吧?」

所以說,她是在強迫他?莊秋玉幾乎喊了起來,「那當年,你為何答應與我成親?」

「是本王親自應下的麼?」趙天煜嗓音沉靜,緩緩道來,「當年本王不在京城,回京之後,父皇便說有了這麼一樁婚事。」

那時他的確不在,可,後來他不也沒否認。

莊秋玉不甘,「你不也默認了麼?」

「但最終的結果,你是知道的。」趙天煜一針見血。

莊秋玉只覺得心口被狠狠扎了一針,「所以呢,你是想說,從頭到尾,都是我在自作多情?你從來,哪怕一分一毫都沒有喜歡過我?」

趙天煜微微蹙了下眉,坦誠的搖了搖頭,「也不是,莊姑娘純真善良,那段時間,本王的確當你如妹妹一般。」

「妹妹?」多麼可笑的字眼,他竟然當她是妹妹?

「你知道,我卻並不當你是哥哥。」

「所以,本王很多年前就奉勸過你,迷途該返。」趙天煜輕呵了一聲,嘲諷中又透著一股說不出的壓迫感。

莊秋玉只覺得心口像堵了塊石頭,壓的她喘不過氣來,她想反駁,卻找不到話,因為一切都如他所說。

他的確勸過她不要將時間浪費在他身上,甚至,在知道她的愛意之後,竭力的避開她。

可她一直以為,這只是因為他對她莊家女兒的身份有所忌憚罷了。

「那麼,這些年都是我活該?」等了多少年了?十四到二十七,十三年啊,莊秋玉都不敢相信這個數字,她竟然等了這個男人十三年,可換來的卻是他的一句‘從未對她有過非分之想’?

好生滑稽,好生殘忍啊。

「趙天煜,你竟這般對我?」淚珠兒像結了冰一般,讓她覺得眼楮好疼,疼的幾乎看不清楚他。

趙天煜盯著她,視線沉然若水,「所以,再次奉勸你一句,迷途該返。本王不會再有心情听你第三次哭訴。」

這就是永久的和她劃清界限了?莊秋玉瞬間不顧形象的嚎啕起來,「趙天煜,你憑什麼?我莊秋玉到底有什麼地方配不上你?你如此嫌棄我?我等你十三年,難道在你眼里,什麼也不是嗎?」。

「本王有跟你說過,讓你等了?」趙天煜目光沉沉若水。

莊秋玉張著嘴,沒法說話,臉孔煞白,只抓住了一點,「可我等你這些年,你就一點不感動嗎?你非要如此心狠嗎?」。

「所以,本王在此听你哭訴至此。」趙天煜斂眉,認真而實在的盯著她,「長點心眼吧,再等十三年,到時你哭都找不到地兒去。」

莊秋玉的心碎成了一片一片,這不是她的煜哥哥,她的煜哥哥不會如此狠心對她的?

眼前這一幕根本不是真的,不是……

她捂著臉,飛快的轉身跑了,想將剛才的一切全部拋到腦後。

如果知道是這樣的結果,她不會追出來。

寧願活著那虛幻的夢里,也總比再次听到他絕情的話強。

看她離去的背影,趙天煜目光深邃如夜,看不出情緒。

一旁,安子和鄧冰兩個,看他滿身陰沉之氣,也不敢近前,只遠遠的站著,不時無奈的互相看一眼。

其實,他們都覺得莊三小姐挺好,也挺無辜的,主子爺這些年孤身一人,也確實需要個女人來照顧。

只可惜,落花有意流水無情。

「爺該不是真喜歡那什麼吧?」鄧冰突然湊近安子耳邊,壓低聲音問了一句。

安子沒好氣的一巴掌拍了他的腦袋,「滾犢子,爺是純爺們。」

只是,爺潔身自好,不像那些凡夫俗子們,隨便什麼香的臭的女人,都能往身下壓。

爺這方面特潔癖。

但安子也擔心了,畢竟爺都三十多歲了,普通男人這個年紀,兒子都要娶親了吧?

爺這樣的男子,若一輩子沒個女人,不能享受一遍那魚水之歡,是不是也忒暴殄天物了點?

回到碧霄宮,徐二早早的候著了,眼神帶了那麼點探究的古怪的味兒。

「什麼事?」趙天煜徑直給自己倒了杯茶,輕抿了一口,問。

他聲音沉沉,透著些冷,身子側著,逆光處看不見那雙深邃的眸子底部。

這是心情不好?徐二蹙眉細細打量著他,心道要是好了才有鬼呢,「得到消息,北越宮亂。」

「嗯。」這已經不算第一手的消息,趙天煜已于半月前便得知此事,北越太子突然被廢,三皇子蕭亮登上太子之位,並且開始輔助北越帝處理朝政。

徐二知道這不是新鮮消息,忙又道,「你知道嗎?據我得到的可靠消息,三皇子蕭亮用藥控制了北越帝,一夜之間,對皇族子弟大開殺戒。太子不但被廢,只怕早已命喪。哦,好好好,我要說的也不是這個。」

看趙天煜投來的不悅眼神,徐二自己拍了嘴巴一下,該死,這幾日跟杜雲錦那丫頭在一處常了,竟也變得婆婆媽媽了。

「北越帝最疼愛的小皇子蕭顏,于宮亂那晚失蹤。現在暗地里有好幾批人追查這小子的下落,咱們大晏也有。」總算說到了正點上,說完,徐二長舒一口氣,也將趙天煜喝過的那杯子,不管不顧的端起來,一口喝盡剩下的茶,喝完,驚喜不已,「五哥,什麼茶?這樣好喝?送我一些唄?」

趙天煜嫌棄的看他一眼,「杯子也拿走。」

「杯子?」他不缺杯子,不過,很快就明白過來,他踫了人家東西,被嫌棄上了。

徐二心中委屈,「五哥,我不就喝了一口麼?至于麼,連杯子也不要了?那我還踫過你的手呢,你怎麼不連你的手也一並切給我算了?再說,你也不能有氣就作踐我吧?依我說,莊三小姐就不錯了,當年的事真怪不到她,她也是被人利用罷了。你連德妃娘娘都能當母親一般的孝敬,怎麼就不能原諒這姑娘?我瞧著她今晚,實在是有點可憐。」

看他越來越沉若涼水的臉,徐二癟癟嘴,干笑,「我真不是故意的,他們說你去德妃那兒了,我就想去混口飯吃,誰知,會撞見你跟莊三小姐抱在一起的一幕……啊,沒抱,是她抱你。我不想偷看的,但是,就怕五哥你一時把持不住,畢竟,那麼多年沒有女人,你就不……哎呀,五哥……我也怕你一不小心掉進火坑里啊。」

「帶著杯子,滾。」趙天煜直接將這里八嗦的男人給踹了出去。

徐二在窗戶底下哀嚎,「那小子查還是不查?」

「查。」趙天煜丟出一個字,將窗戶關了起來。

——

昨晚的風刮了一整夜,似乎半夜還飄了點雪花。

早上,杜雲錦推開窗戶一看,外頭地上都潮了,屋頭牆角還有未化的雪白。

呼吸一口,熱氣裊裊,頗得趣味。

「錦兒,起的這樣早?」張氏一如既往的早起,正在打掃院子,看見杜雲錦趴在窗邊,孩子氣的吹氣玩,不由笑了。

杜雲錦雙手托腮,看著屋角那一丁點的雪,忙道,「嫂子,那個別掃啊。」

好容易看到雪了呢,在現代,她生活在氣候溫暖的南方,很難得能見到雪的。

張氏不解,道,「都上凍了,現在也掃不掉,不過,你留這個做什麼?」

「好看唄。」杜雲錦笑著跑出了門,蹲到牆角下,雙手捧了一捧雪,看著那雪白干淨的雪,忍不住放到嘴邊,伸出小舌尖舌忝了一口,哇,真涼啊。

入口即成了涼絲絲的水,純淨的了不得。

「多大了,還喜歡玩這個?」張氏好笑,繼續掃她的院子。

杜雲錦等著手里的那雪一點一點化成水,然後,才興沖沖的幫著張氏去做早飯。

天冷,孩子們都愛睡懶覺。

早飯好了,只有墜兒起來,不大好意思的撓撓頭,「小姐,下回你喊墜兒起來做早飯吧。」

「沒事,你跟禮兒一樣,都是長身體的時候,要多睡覺才長的好。」杜雲錦笑著捏了捏她發紅的鼻頭。

她沒有封建的等級觀念,打心眼里早已將這個小丫頭當親妹妹一樣對待了。

墜兒眼圈一陣發紅,突然哽咽道,「小姐,你對墜兒真好。」

「呵,所以呀,你以後可要加油哦,跟著禮兒他們一起讀書認字,不許偷懶。」杜雲錦道。

杜雲禮還有喜樂兩個還在被窩里不起來,張氏便留了早飯,然後,盛了些她們三個人吃。

落座後,墜兒猶沉浸在杜雲錦對她對好中,總覺得現在的生活就跟做夢似的,不,比夢里的還好。

想她自幼失了雙親,跟著哥哥嫂子長大,哥哥是個木訥的,一切事務都听嫂子的。

嫂子原待她不錯,可是,後來,佷子佷女陸續出世,家里吃飯的人多了,便越來越難了。

所以,她被賣了也在情理之中,她也並不怨嫂子,她知道,被人帶走的那天,嫂子躲窗戶後哭了。

後來,她輾轉被賣了幾處,因為年紀小,干活也不怎麼利索,經常挨打不說,還吃不飽飯。

直到被小姐買回去之後才好了點。

秋蘭和青兒姐姐都對她不錯,平日里也沒什麼重活讓她做,只做些跑腿的活罷了,每日還能吃到白米飯,管飽。

那樣的日子,她一度以為就是天堂了。

可如今,她發現,原來還有比天堂更美的生活。

自從離開了沈家,她以為大概要跟著小姐受苦遭罪了,雖然她根本沒有嫌棄過,但害怕還是有的。

她怕饑餓,怕寒冷,怕一個人死在外頭沒人收尸,更怕被人欺凌毒打。

然而,一切都沒發生。

小姐待她親如姐妹,從不許她自稱奴婢,什麼好吃的好穿的,總少不了她的一份。

如今,還讓她跟少爺一起讀書認字,甚至,還教她醫術。

墜兒都不知道如何來形容自己的心情了?她想,是不是自己之前的苦難人生,才換得如今這幸福的生活?

「墜兒,你怎麼哭了?」看她那淚珠子不斷的往碗里滴,張氏奇怪的問。

杜雲錦也吃了一驚,「怎麼了?難道讓你讀書認字,害怕了?」

在現代,學業壓力大,可是有不少的孩子有厭學癥的,甚至,有的小小年紀,不堪學業壓力自殺的。、

這丫頭該不會也怕夫子的戒尺吧?

「不不不,小姐,我願意讀書認字。」墜兒忙搖頭,突然,放下碗筷,起身,雙眸感激的看著杜雲錦,撲通一聲跪倒在地,唬的杜雲錦一跳,「墜兒,大早上的不帶這樣嚇人的。」

她忙拉墜兒起來。

墜兒卻抓著她的手,猛搖頭,「不,小姐,你听墜兒說。墜兒從小無父無母,跟著哥嫂長大,五歲的時候被賣了,中間換了五六個主子。小姐,墜兒不想說以前受過多少苦。墜兒想說,墜兒長這麼大,只有小姐對我這麼好過,好的,讓墜兒都覺得,你就是墜兒的再生父母,比我親爹娘還親……」

親爹娘?杜雲錦汗噠噠的,這丫頭,果然還得去學習,說話說的,她年紀也不大啊。

「我知道了,你感恩唄。」杜雲錦將她拽起來,按坐到椅子上。

張氏也笑了,「你這丫頭,一會哭一會跪的,還真是嚇人一跳。」

說實話,開始,她還真沒當墜兒是杜雲錦的丫頭,只以為是妹妹的,後來墜兒自己說的,她都不敢相信。

自古尊卑有別,哪有對丫頭像親姐妹一般的?

並且,她瞧的出來,杜雲錦對她好,是發自內心的好,並不像尋常人家的小姐,對下人也有好的,可是,那種好卻是居高臨下的,一種施舍的恩賜的好,是要讓下人感恩戴德,圖回報的。

所以,張氏對杜雲錦是越發的喜歡,也真真的將她當妹妹一樣看待。

墜兒也破涕為笑,眼楮帶淚含笑的看著杜雲錦。

杜雲錦塞了口菜包子到她嘴里,笑道,「好了,快吃,一會跟我去鋪子里,幫你四梅姐干活去。」

「噯。」墜兒應的脆生生的。

能幫小姐干活,能讓小姐覺得她是有用的,就是她最幸福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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