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荷花池飄香依舊,碧葉含珠。萬魂香一身碧綠碎花長裙,站在蓮花池邊靜望。那神情幽怨,道不出的淒涼。

「小主,夫人到。」一小妖走到她身後,恭敬輕呼。

「帶她去二樓客居。」萬魂香頭也不回,隨意回句話,而後繼續沉思。

七夫人望著她的背影,似有話要說,最終還是未能開口,轉身隨小妖走入樓閣。二樓客居裝修樸素,除了精致小床,桌椅茶具之外,就剩一寬敞的樓閣走廊,設置幾張木藤搖椅。站在樓閣上,可俯視蓮花池和岸邊的美人。

待帶路的小妖們離去,七夫人一直站在樓閣上遙望。直至夜色濃黑,月光透亮,萬魂香才回頭斜望樓閣一眼。她該感知七夫人的眼光,似乎未曾離開過她的背影。

萬魂香輕躍而上,飄落走廊一側,望著七夫人道︰「為何要回來?」

「你為何不離開?」七夫人反問。

「不關你的事。」萬魂香冷笑一聲。

「魔首終身被囚禁南神殿,還有誰能留你此地?」七夫人繼續追問。

「你從未過問我的事,今日倒有些反常?」萬魂香依然冷眼相待。

七夫人搖搖頭,應聲︰「也罷!你想說之時,總會道來。這些年,你爹爹可好?」

「為何不自己去問他?」萬魂香轉頭望向樓底的荷花池,語氣淡然。

「看來這里已經沒有我的一席之地。」七夫人長嘆一聲。

以前哪怕只是個小小的洞穴,也是屬于自己的地方。如今滿地樓閣,卻落得留宿她居。

「你不該回來。」萬魂香忽然回頭,冷言一句。

「其他幾位夫人可好?」七夫人無奈地轉換話題。

其實,回來又豈是她願?無名還無法相爭,更不能因她而全盤皆輸。

「哈哈!她們?該死的都死了!活著的更盼著死去。那女魔發起瘋來,誰也保不住你。」萬魂香厲聲道,「不是我不提醒你,自己悠著點!你看那邊——」

萬魂香忽然飄到七夫人身側,手指向遠處。隨之遠眺,漆黑之中似有點點藍焰閃動。之前不曾留意,此刻認真望去,藍焰似越積越多,最後入眼竟是繁星般燦爛。

「好美。」七夫人禁不住感嘆。

天上地上,星點相連,確實陶醉入神。

「呵呵!美?那里堆積著這些年來,死在琥珀山脈里的上萬尸骨!妖魔鬼怪獸,以及人族!」萬魂香痴笑道,「我日日夜夜看著他們點點累積!那女魔頭胃口可大,欲吞食這天下!」

七夫人頓時面色凝重,雖不眼見,但要制造出這堆堆白骨,那慘景可想而知。

「狐王可知?」

「他怎會不知?可如今只要那女魔頭想要,無論男女在她面前皆丟魂落魄!意識全**控,還能怎樣?」

「那你爹爹?」

「九個夫人里,逼死三個,瘋掉四個,還有一個關押,不知生死。最後剩你這個,當年算是聰明,獨居南部,不肯回遷極北。不然……」

「呵呵,不然如何?今日我不也在這里?」七夫人淺笑應答。這些年的苦中作樂,滋味甚是難言。

「听說那個無名,對你很不錯。」萬魂香忽然提到無名,眼光閃爍不知其意在何方?

一直觀望的落煙元神記得清楚,輕羽在東神殿修神時遇到受傷的萬魂香,波及公子蓮的深海神火,千年修煉受損,成為靈珠仙子的寵物。之後百年得以重修成形,情定的該是公子蓮。千年後寧可噬魂成厲鬼,也不願放棄留守公子蓮身側。

痴與怨,無奈只是落花和流水的淺緣一場!

「千年難得遇知己,今生足矣。」七夫人轉身走向內屋,不再多語。

該來的總會來,誰都知天命難為!

那夜燭光調得暗淡,七夫人獨靠床頭,痴痴入神。靜守一側的落煙元神自覺無聊,正欲離去。心里盤算著偷會她們口中的魔頭——斷天依。

「別走,陪陪我。」

背後突然傳來七夫人輕喚,她嚇得幾乎跌地,立刻轉身回應︰「你看得見我?可听得到我說話?」

「我只能感應到你的存在,和幾百年前一樣。」七夫人望空獨語。

她挪步靠近七夫人,靜坐床前聆听。感應,多麼玄乎的詞語。應她所想所思,懂她心意。

「若不是你,我也不會知狐王對我曾是如此寬容和疼惜。我深懂你心願,故而拼命反彈魔音喚醒無名。」

「無名何時蘇醒?」她試著用心在問。

「無名深度沉睡,受公子蓮和萬後,還有憐兒的守護,一凡和艾軒皇也無計可施。欲借無名之力動天地,終究還是敗在凡人幾十年壽命的局限里。無名便是利用這點在皇城里靜躺一百年,直至一凡化身金佛,艾軒皇老死。」

「可皇城香閣居整整死守兩百年,並不見任何動靜?」她有些詫異。那些年,她常常坐在皇城牆頭觀望。結界毫無異樣,死靜得連神族都不放眼里。

「別忘了憐兒可是狐妖一族。狐王亦想收攏無名歸為己用。百年間發動迅速繁衍的狐狸家族,從城外荒蕪之地打幾個洞到香閣居又有何難?地洞之深,連艾氏結界都無法感知。當時的無名略有蘇醒跡象。公子蓮送他至海邊崖居,由我和狐王一並照看。」

「醒來後的無名和狐王一起暗中壯大狐妖家族,最終策劃那場皇城宮牆倒塌宮殿火焚,引發魔族和人族的仇恨,外加公子蓮在神族作梗,促使神族以保護弱族為由,助人族反攻魔族。

「魔族敗落,狐王移居極北。無名留居南蠻繼續招攬魔族殘余,同時強大妖族,不過表面得听從狐王召喚。」

「你,為何不一起回極北?」

一問觸痛百年記憶,空氣凝重,夜闌無語。七夫人雙目微閉,身靠床欄不再啟齒。感應著那份執著的痛,她似重新入妖魂,眼前閃現狐王跨馬急馳,懷中那滿身傷痕的女子嬌弱無息,血滴馬胯,染紅一地。

那女子可妖可魔,只需一個眼神便可奪天下雄性之心。此時更是嬌弱連連,試問天下英雄,誰看著不心疼?這便是斷天依絕殺之計!

「你可知她是誰?!」隨著一聲怒吼,銀杯跌落樓台,幻影中她看到七夫人怒目狐王。

「無論是誰!願意舍身救我者,皆受狐妖家族終生守護。」狐王狠狠拋下一句,轉身消失在樓閣轉角。

在重建的狐妖家族里,七夫人怕是唯一見過斷天依的。她隱約記得那場交易——三環含淚相求和斷天依允諾只借力而不殘殺狐妖一族!結果卻全死在他們妖魔之谷底。無論過去記憶如何,此刻七夫人嘴里每字每句都成嫉妒的惡言!

「夫人,斷姑娘確實救過狐王。那日戰亂,若不是斷姑娘擋下魔首那刀……」

連紅蓨都如此袒護那女人,她還有何可言?美顏如玉,再留個生死之恩,此生還有何籌碼與她相爭?

院落初冬,雪覆殘葉。熱茶雙杯,卻只能杯杯獨飲的落寞,他若棄讀,她還奢望有誰能共?

「夫人,狐王要遷居回極北琥珀山脈,夫人可願隨去?」那日,紅蓨忽然相問。

「可是他遣你來?」

「其實,狐王還是很在乎夫人。」

「何時啟程?」

「狐王前些日子就已啟程,據說是要親自操辦婚宴迎娶十夫人。不過夫人也無需太過計較。天下英雄多兒戲!」紅蓨欲寬慰她心。

「呵呵,不過是再次翻唱那曲新人笑舊人哭的老戲。我這舊人早無淚可流。」七夫人漠然。

「狐王說,七夫人若不想回,也不勉強。」紅蓨猶豫片刻,還是道出這句。

「連過來告別都不敢,他怕什麼?怕我糾纏不清?」七夫人望向紅蓨,冷然,「我斷然不會相擾。此生留崖,生死鎖居。」

然,萬事說得簡單,身心疲憊卻如何釋放?懷抱那把無字長琴,她瘋狂在海邊崖頂獨奏。海浪翻騰沖擊著岸岩,地搖山動,如她內心真實的釋放。

曾經那麼相互珍惜,相互疼愛。是誰先毀卻相約的誓言?往事一幕幕閃過,要如何才能忘得干干淨淨?!她突然縱身躍下萬丈高岩!唯有死的安靜才能獲得情的毀滅。

幾近絕望之際,是無名尋著琴音找到她。

「夫人幾番相救,我斷然不能讓夫人就此消失。」那是她醒來听到無名說的第一句話。

「救你的不是我。」她輕聲應答。

「我說是,便是。」無名一如既往的固執。

從此妖魔谷深林小閣,便成她靜心之地。後來無名給她討回紅蓨。那麼多年的主僕相稱,她和紅蓨早已情深如姐妹。再後來,無名帶回小念……

百年往事,回想起來心頭依然酸楚。待她從這里迷幻的影像里清醒,七夫人已勉強入睡。她吹滅床頭蠟燭,靜守暗夜里的孤靈。不過兩三個時辰,便有幾個妖艷女子上門來請,口令當然是︰「奉十夫人之意,請七夫人小聚。」

神情困倦的七夫人也不推遲,簡單梳理之後隨她們離去。萬魂香立門前遙望,直到她們身影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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