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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年前(景祠十五年)

中州國,京畿府

刑部侍郎楚文義的府中今天熱鬧得很,前來祝賀楚家大小姐滿月的親朋來了一波又一波。直到送走了所有人,楚文義才終于可以坐下來休息休息。

輕盈的腳步聲響起,楚夫人帶著丫鬟走入客廳。「老爺,累了吧?喝杯茶。」楚夫人將丫鬟所托茶盤上的茶碗端到楚文義面前。

楚文義趕快接下茶碗。「我不累,今天是夫人辛苦了。快坐。」

楚夫人溫柔地搖了搖頭,說︰「不辛苦。」然後順從地坐了桌子另一邊的椅子上。

「若蓮呢,睡了?」來道賀的女賓中很多都去後宅看望了那個剛滿月的女嬰,逗弄她。楚文義听剛剛離開的孫夫人說孩子很瞌睡的樣子,此刻看到楚夫人得閑來客廳坐,他猜想女兒已經睡下。

「嗯,睡&lt了。」楚夫人想到女兒剛才那副甜美的睡像就幸福無比。「雪娟陪著她呢。」

「乳母呢?」楚大人剛才看跟在楚夫人身後的不是貼身丫鬟雪娟時就有些詫異了。

「昨晚乳母家里送來消息說她女兒病得很重,讓她回去看看。」楚夫人輕輕地嘆息了一聲。「她的女兒剛半歲,整日不在身邊肯定想念得緊。現在孩子又病了,來跟我說想回去看看,我哪能不同意。中午喂過若蓮後我就讓她回去了。」

楚文義沒說什麼,只是點了點頭。家中的事他向來很少過問,全听楚夫人安排。

一提到女兒的名字,楚夫人忽然想起一件事。「老爺,你抽時間給女兒取個名字吧。」

「若蓮這個名字很好呀。」

楚夫人微笑著搖搖頭,說︰「我本以為孩子出世時老爺一定已經巡視回來呢,沒成想你耽擱了。女兒呱呱落地,我們跟她說話總得有個稱呼呀,所以才給她取了若蓮這個乳名。她年齡幼小時這麼喚一喚也就罷了,再年長一些可就不成了。老爺飽讀詩書,女兒的名字自然要老爺給取。」

「嗯,好。」楚文義很開心地應了這個差事。雖然只是個女兒,但她是他們夫婦的第一個孩子,自然更看重一些。想到昨晚他剛回府見女兒第一面時小女娃沖著他笑得燦爛無比,楚文義一臉的溫情。「噢,對了,夫人,我已經修書告訴周兄賢伉儷咱們有了女兒若蓮,正式定下咱們兩家的親事。」

現任昭臨州司馬周培明和楚文義是同科的舉人,兩人一見如故,私交甚篤。周培明和楚文義先後成親,周夫人和楚夫人兩家是世交,兩女情同姐妹。于是周家與楚家更進一步地關系好。

當初周培明和楚文義分別外放時兩家就約定要做兒女親家。兩年前,周夫人生下了一子,乳名喚作百歲。現在楚家也有了女兒,可以履行兒女親家的約定了。楚文義很重視這個約定,也很重視自己的長女,所以就正式地修書一封定下親事。

楚夫人笑盈盈地點頭表示贊許。雖然自從周大人去昭臨府任職後她就再未見過嫻姐姐了,但姐妹之情從未淡漠。嫻姐姐性格溫柔,楚夫人相信女兒嫁入周家後嫻姐姐一定會好好待她的。

想到嫻姐姐楚夫人想起一件煩心事,今天她早起梳妝時找不到嫻姐姐送她的那根珠花頭釵了。這東西本身並不如何名貴,但那是當年嫻姐姐找人特制的。這珠花頭釵一共有兩支,姐妹倆每人持一支,做個念想。

楚夫人很確定地記著前兩天是頭釵還在的,只是今早怎麼都找不到。楚夫人心下暗想︰「今晚無論如何都要找到珠花頭釵」。

確定完今晚的尋找頭釵計劃後楚夫人的心情好了很多,開始關心起了自己那個才兩歲的小女婿。「老爺,你這次巡視不是路過昭臨府了嘛,你見到百歲了嗎?那孩子怎麼樣?」

「嗯,見到了。」楚文義笑眯了眼。「那孩子雖然身子骨單薄了點,但非常聰明。假以時日,定是我中州國的棟梁……」

忽然,前院中響起一陣急促的銅鑼聲,並伴有管家斷斷續續的喊聲︰「你們是誰……匪寇……來人呀……大人,快跑!」

楚夫人驚恐地看向自家夫君,想知道這是怎麼了。楚文義也很茫然,也沒搞清楚狀況。但他沒耗費時間去猜想什麼,而是快速地開始行動。

在楚府中,銅鑼聲是最高頂級的警報。听到銅鑼響,包括夫人、丫鬟在內的等全體沒戰斗力的人要快速找地方躲起來,而家中的壯丁要盡快找到身邊的銅鑼敲響、離後院中柴柱最近的人點火、然後全員抄家伙跟來敵拼命。

楚文義斷案如神,率破奇案、要案,曾將多名惡徒繩之以法。正因此,楚文義也被很多惡徒的家人、屬下記恨。為了防備有窮凶極惡的匪寇來殘害楚家人,楚文義很早之前就在府中定下了這套制度︰用銅鑼聲和煙火向府內外同時發出警報,然後該躲藏的人躲藏、該戰斗的人戰斗。

「夫人,躲到後院去。」楚文義拉起有些遲疑的楚夫人,將她推向後門的方向。而他自己則從桌案後邊抽出一把藏匿已久的寶劍,提劍沖向前院。

匪人來得很快,在楚文義邁出客廳時已經有人持刀沖了過來。管家和兩名家丁已經倒在院中,每人身下一灘血。

「啊!」楚文義禁不住低聲驚呼,因為那數名持刀砍殺的人都是身著刑部官服的吏卒,而不是他原想的綠林悍匪、江湖武夫。作為刑部侍郎的楚文義很確定這身官服是真的,而且他也認得刑部吏卒專用的這種佩刀和刑部吏卒特訓的刀法。

雖然官服、佩刀和刀法也有外傳的可能,但四十余名身手了得的人沖進來殺人沒有偽裝的必要。楚文義馬上就推斷出這些人確系刑部吏卒,但他們的本質已經變了。

楚文義劍尖指向領頭的一人,斷喝︰「大膽賊子,你們是什麼人?!」

那人身上的官服和普通吏卒有些差別,是個小頭領。他看著楚文義冷冷一笑,說︰「楚大人,束手就擒吧,我或許還能放你一條生路。」

「你既然知道我是刑部侍郎楚文義,那你還是束手就擒吧。敢在天子腳下、京畿重地沖進侍郎府中殺人,你犯的是大逆不道之罪,禍誅九族。你現在讓他們都住手,或許還能保住你們的父母妻兒。」

「啊!」客廳後方忽然傳來一聲女人的慘叫。

楚文義心中一緊。這急促的一聲慘叫听不出是誰的聲音,也許是楚夫人、也許是跟在楚夫人身邊的那個小丫鬟。但不論是誰,八成已經被殺。

想到凶徒已經殺入到後院中,楚文義的眼楮頓時就紅了。「住手!」

小頭領冷笑著說︰「楚大人,只要你交出此次巡查中所做的卷宗,我就讓他們住手。」

「卷宗?」

「對,卷宗。你巡視過程中做的所有卷宗。」

楚文義眯起眼楮,腦中飛快地回想此次巡視六府十三郡獄訟時發現的冤案、錯案和其它不尋常的內容。有能力調動刑部吏卒來刑部侍郎府中行凶的顯然是大人物,而能讓大人物如此重視的顯然是超級重大的事情。

此次刑部的例行巡視路途並不遠,正常來講算上路途最多也只需要五個月。但因為有幾個疑難案件的耽擱,他多用了近兩個月的時間。這件超級重大的事情八成就是耽誤他行程的某一件疑難案件。

「難道是……?」楚文義忽然想起一件讓他困擾多日、到現在都沒想明白的奇怪案件。點點滴滴的碎片信息瞬間被拼湊在了一起,雖然楚文義沒有什麼證據,但他相信自己離事實已經非常近了。

小頭領捕捉到了楚文義眼中那一閃而過的亮光,獰笑著說︰「楚大人,看來你想到了什麼。還是交出卷宗吧,不然楚府中這二十多口人就慘了。」

楚文義眼中噙著點點淚花,苦笑。如果他所猜是真的,那這幫人犯下的是謀逆大罪。單看這幫凶徒進門就開始殺人的行為,楚文義知道交不交出卷宗都沒差別了。他們是來殺人滅口、銷毀證據的,今天楚府上上下下絕無生存的希望。

想到愛妻**、想到府中跟了自己多年的家丁僕役,楚文義心如刀割。這些人都是因他而死的,雖然動手的是凶徒,但楚文義心中的愧疚一點都不能減少。

天色已黑,但後院中熊熊燃燒的柴柱照亮了整個前院。楚文義听著越來越低的鑼聲和戰斗聲,他知道還活著家丁已經不多了,只怕女眷也都死了。憤怒點燃了血液,楚文義一劍刺向站在離他不遠處的那個小頭領。

「哼!」小頭領听說過刑部侍郎楚文義會點劍術,但完全不以為意。一個常年讀書寫字的文官懂什麼叫劍術嗎?充其量是會挽兩個劍花、然後就被一班屬下拍馬屁成懂劍術而已。

但當楚文義的劍尖有如毒蛇吐信般地刺向他的咽喉時,小頭領才相信眼前這位刑部侍郎確實會點劍術。不過也僅限于一點點而已,小頭領很輕松就躲開了這一劍。

但就在小頭領自以為已輕松化解了這一劍時,劍尖的指向陡變,以更快的速度上挑向了他的右眼。來不得多想,小頭領向後仰身,企圖躲避這一劍。

因為這一下躲得很勉強,所以小頭領的站姿已經不穩,重心處于兩只腳的控制範圍之外了,而他的脖子更是毫無遮掩地暴露在楚文義的攻擊範圍內。于是當劍尖再一次變向下壓沖著咽喉砍來時,小頭領已經無法再躲閃了。

楚文義作為文官確實不擅長功夫,但他得高人指點苦練了三招劍術。雖然這三招劍術不足以讓他成為武林高手,但猛然間使出也真不是一般人能化解開的,出奇制勝也許能為他贏得一線生機。

可惜,局面對楚文義不利,對手不是一個人在戰斗。就在劍尖即將砍斷小頭領的喉嚨時斜刺里飛來一只鏢,正中楚文義的手背。

當啷!寶劍落地。

楚文義心中淒然,知道自己再無機會了。雖然寶劍就在腳下,但他無法撿起來,因為中了鏢的右手快速地麻木、沒了知覺。楚文義知道這鏢上有毒。

從牆邊的陰影中走出來一個人,他是唯一沒穿官服的凶徒。正當這位江湖人士想說兩句台詞時,大門外忽然跑進來一個人,沖著小頭領喊︰「頭兒,快點!有一隊衙役奔這邊來了。」

小頭領眼中一片狠戾,揮刀斬向楚文義的咽喉。

那支鏢上的毒很霸道,楚文義的整個右半身都開始發麻了。他看到了刀鋒揮來卻怎麼也無法躲開。

一道血光蕩開,楚文義倒在了地上。他努力抬胳膊想向後院爬,想看看自己的妻女,可是他的身體一點都動不了。只有左手緊緊攥著那支被他拔下的鏢。

覆巢之下豈有完卵,楚文義知道今天愛妻**也不可能活命了。懷著萬分抱歉、想著女兒那燦爛的笑容,楚文義咽了最後一口氣。

也許是父女連心,此時楚小姐正拼命地想哭出聲。但任憑她雙拳緊攥、小臉漲紅卻也發不出半點聲音,因為她的嘴里塞著一方絲帕。

剛才銅鑼響起第一聲時雪娟就抱起入睡不久的小嬰兒躲進了主臥角落處的一間小密室中。雖然不知道為什麼會響起鑼聲,但雪娟作為楚府中老資格的家僕知道楚大人定下的規矩,知道此時自己的責任就是帶著孩子躲起來。

正當雪娟狐疑茫然、透過密室的門縫向外看時,忽然一隊吏卒沖進後堂,闖入位于主臥對面的書房中,大肆翻找。雪娟見狀被嚇得一陣顫抖,于是懷中的嬰孩就被驚醒了。她張著小嘴剛想哭,立刻被雪娟用絲帕堵住了嘴。

雪娟自幼被賣入禮部員外郎府中,作為小姐的貼身丫鬟。後來小姐嫁給楚文義,雪娟又跟著來了楚府。她見過各種官差、兵卒、衙役,借他們個天大的膽子他們也不敢在刑部侍郎府中如此魯莽。看來真是出大事了。

想到此處,雪娟不禁將身子又向後縮了縮。但這間密室太小了,她早就已經緊緊地靠在牆壁上了,此時退無可退。驚恐不安的雪娟順著牆壁蹲了下來,抱著小嬰孩,體若篩糠。

楚大人回京任職後雖然沿襲了在外任職時的很多習慣,包括銅鑼柴柱密室。但想著京畿重地治安肯定是有保證的,所以主臥中的這間密室建得很隨意,隱蔽性很差、門縫很寬,只要留意查看的話很容易發現。盡管知道這里不怎麼安全,但雪娟此時也沒有別的選擇了,只能先將就著。

鑼聲不知什麼時候已經沒了,只有那根柴柱還有熊熊燃燒著,將後堂各屋都照得通亮。雪娟很擔憂小姐和姑爺的安危,但又不敢貿然出去。她透過門縫看向後堂另一側書房,看著兩個吏卒在翻找什麼東西。

忽然,一道陰影在雪娟的視線中一閃而過,像是有人翻窗而入。

人?!翻窗而入的能是什麼好人嗎?雪娟被嚇得牙齒打顫,微微發出了一聲 噠聲。等雪娟用手捂住自己的嘴時顯然已經來不及了,輕輕的腳步向著密室走來。

雪娟緊靠牆壁,淚如雨下,拼命搖頭。她一手捂著自己的嘴,另一手抱著小女嬰,心中默求滿天神佛保佑楚府一家人能平安度過此劫。

除了從門縫透入的那一線火光以外,密室中很是黑暗。黑暗中,人的听覺會更加靈敏,雪娟听著那人一步一步地走向密室走來,直至停在了密室的門口。

周遭一片安靜,但雪娟似乎能感覺到那人正在打量密室門的目光。不要!不要!不要發現這里!雪娟在心中默念。

可還沒等雪娟求菩薩保佑來人眼瞎看不到密室門時,唰,一柄鋼刀的刀頭筆直地插入門縫中。刀尖在雪娟的眼前閃著寒光,她已經沒了哭喊的力氣,似乎下一刻就要昏厥過去。

吱嘎!刀尖慢慢地將密室門挑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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