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廳堂內搖擺的西洋鐘塔滴答滴答地晃動,鴉雀無聲。除了鼻間浮動的舒緩香氣,一瞬間,頭腦發昏地沉,視線猛地一黑,林七許險些支撐不住,撲面倒下。

待得回過心神,她暗暗揉了揉麻木的大腿,不由苦笑,以往在林府,跪個一天一夜尚能走路。這段時日,在王府過得太舒適安逸,不打不罵的,居然這樣柔弱無用。

林七許咬著牙想再堅持下去,不曾想,愈到後面,整個身子都不對了。長途跋涉損耗的精神,尚未完全將養回來,又整日憂慮重重,謹言慎行。便是鐵打的人都吃不消,何況她已跪了足足三個時辰,王妃的心月復都作壁上觀,半刻不許放松。

她靜心在心底吟誦梵語佛經,意圖讓時間流逝得快些。

午膳由膳房送了,現下听那兩小丫鬟悄聲細語,王妃正在小憩。

林七許早已抬不&lt起頭,脖頸酸地要命,勉力用余光瞄了眼不遠處的赤金西洋擺鐘,已跪了五個時辰。三個時辰那會,只是覺得頭疼得發脹,後來痛意慢慢下移,月復部墜得似吊了塊鉛,開始只隱隱作痛,後面間隔的愈發短了,時而揪心掏肺的疼。

她只以為,是早膳用得太少,午膳又未曾用,方才如此。

直到一陣鑽心疼的痛意蔓延到全身,月復中劇痛欲裂,好似要迸開一般。底下猛地涌出一股溫熱的液體,她跪在地上,看不清楚衣裙下的血流成河。

失去意識的電光火石間,思緒恍若白晝般明朗。

原來,這是一個孩子離開了她的身體。

天作孽猶可活,自作孽不可活。

因果循環,從不做假。

她滿鬢汗水,臉色蒼白若紙,無聲無息地一笑,終緩緩逶迤作于地,徹底昏迷。

秦嬤嬤冷眼瞧著,見她終支撐不住,昏倒在地,打發面有同情的阿蕪進去回稟。阿蕪方匆匆地進了內室回話,見王妃倚在紅漆雕花窗下,喝著銀耳羹,小聲道︰「林姬昏了。」

「既如此,便讓她吧。」王妃淡淡道。

阿蕪轉身而去,迎面撞上了面帶惶急的燕喜,燕喜匆忙一福,竟帶了哭腔道︰「林姬她身下流了血,小丫鬟扶起她時,方才看見,都嚇壞了。」

王妃驚愕不已,趿了棉鞋便快步到廳堂,果見一片大亂。兩個小丫鬟衣衫上染了血印,地毯上的血不少早已干涸,觸目驚心地紅。秦嬤嬤張羅著趕緊把人攙扶起來,王妃沉聲道︰「燕喜,拿我的名帖速去請太醫。」

「把人攙扶到西暖閣,收拾張床鋪安置林姬。」

看這血流了一地,孩子八成沒了。午後靜謐,不少奴婢都畏冷躲在稍間里休憩,這一鬧騰,整個正院兵荒馬亂,人心惶惶。王妃坐在榻上,心上沉沉地,跟壓了座山一般,直勒得她喘不過氣來。

撇開王爺對子嗣的重視,退一萬步說,林氏再惹王爺厭惡,即便罪該萬死,沒有福氣保住孩子,也千不該萬不該掉在正院里。她辛苦經營七年的賢惠名聲,一朝毀于一旦。況且王府正值多事之秋,再出個善妒不容,禍害子嗣的王妃,可真是雪上加霜。

說那是那時快,外院書房當差的燕如已進了廳堂,滿面疑惑不解,廳堂內諾大的血灘一時半會收拾不盡,早有那機靈的管事嬤嬤撤掉了整張地毯,又開窗通風,散了那股濃厚的血腥味。燕如瞅了半晌,也看不出什麼。

「燕如。」王妃勉強一笑,喚她。

「回稟王妃,王爺方才回府,現在書房,差奴婢來說一聲,晚膳擺在這處。」燕如端正了神色,微笑答道。

王妃沒有燕如想象中的歡喜,反而臉上有些憔悴,她斟酌著用詞,道︰「林氏小產了,現安置在後頭的西暖閣,我已差人去請太醫。只是這處走不開,王爺若得空,請一趟。」

正巧屏風後頭端出一盆盆濃稠的血水,丫鬟衣裙上具是血跡斑斑,燕如大致一瞅,小臉立馬白了。王妃暗淡地看著,輕嘆口氣,這形勢,比昔日喬姬難產,一尸兩命還滲的慌,弄不好,便母子二人一塊去了。

燕如自不敢耽擱,立馬去了,匆匆掀開簾面,與急忙趕來的王太醫撞了個滿懷。燕如顧不得禮數,急忙道︰「對不住,奴婢還有事回稟,改日再賠罪。」

「王太醫,人在西暖閣,你隨我來吧。」王妃雖心下慘淡,但面上終究不顯了。王太醫因精通婦產一科,是攝政王府的常客,當下知道事態嚴重,也不寒暄,快步跟著王妃進了西暖閣。

西暖閣是正院的一處廂房,平素自有僕婦清掃整理。像王妃的親妹子—永清郡主謝儇,因是王府的常客,時常小住西暖閣,一應物什俱全,被褥枕墊都是簇新的。

「你們先下去換身衣裳,王爺過會要。」

留下幾人繼續照看,王太醫拱手施禮畢,便進了內室。王妃透過天水碧的榴花紗帳,不輕不重地望了一眼,只見床邊緋紅帷幔全部掛起,林氏雖換了寢衣,但整個人仿佛浸在水里,額頭上一直在冒汗,床邊蹲著個小丫鬟,拿著帕子不停擦拭。

王太醫蹙著眉頭,松開手腕,翻開了林七許的眼白,又打量稍許。醫者父母心,神情里透著些不忍,噓聲嘆氣的。

外頭傳來唱駕聲,王妃看著內室情景,一時眼眶也有些紅腫,規矩地請了安︰「王太醫在內診治,只看能否保下林氏一條命了。」

話外之意,孩子是鐵定沒了。

攝政王拋下政務趕來,可見對子嗣之重視。听燕如的回稟,已經猜出了結果,可如今听得王妃一說,仍是黯然失色。王太醫已診治完畢,嘆道︰「老臣只能先用參湯吊著命,胎兒不足兩月,本就不穩。由于失血過多,尋常方子是不大管用的。若能醒來,便是上蒼有好生之德。若是昏迷不醒,老夫也是無力回天。」

林七許沉沉地躺在床上,人事不知,披頭散發,臉上脖子處汗水漣漣,粘了不少發絲。整個人躺在一堆的紅錦絡花綢緞被里,襯著影紅色撒花的紗帳,清瘦的臉仿佛一張上好的宣紙,單薄而慘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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