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翰林整個人都愣住,嘴唇直哆嗦。
蘇嬌嬌使勁一抓她父親的胳膊,蘇翰林更是驚疑不定,這時,外頭看門的老管家匆匆進來︰「大雲寺的高僧到了。」
蘇翰林臉一下子大亮,好像抓住了根救命稻草,連聲道︰「快請,快請。」
紅塵眯了眯眼。
王半仙哆哆嗦嗦地站在她身後,欲言又止。
紅塵就笑了︰「行了,人家既然另外找了高人,咱們走吧,別留下來討人嫌。」
王半仙皺了皺眉,不過,心里其實還是松了口氣,哎,名聲是要緊,可他還是害怕的很,比起命來,名聲這玩意兒,有沒有的也就那麼回事兒。
何況紅塵轉身就走……王半仙可沒那麼信任大雲寺的高僧們,那群高僧在郡主娘娘面前丟丑也不是兩次的,這位主兒不在,打死他也不敢一個人留下。∼
王半仙一轉頭,蘇翰林也有些不好意思,連忙送了幾步︰「老神仙千萬別惱,蘇某也是不想……」
紅塵一抬手,打斷他,似笑非笑地看過去,不過到沒說什麼,也不肯听客套話,很快便消失不見。
上了車,王半仙小聲嘀咕︰「郡主娘娘,您瞧著,那大雲寺的人能解決嗎?」。
「難。」
紅塵一勾嘴唇,「自作孽不可活,要不是這是京城,人流密集,怕禍害了旁人,這事兒我還不樂意管呢。」
王半仙听不太明白,可也知道這不是什麼好話,又恢復了往日仙風道骨的好模樣,妝模作樣地道︰「正是如此,老朽和郡主同進同退,也不管了。」
羅娘和小嚴都失笑。
回了郡主府,天色不早,吃過晚飯,大家早早休息,一覺到天明,結果第二天一早,正坐著吃早飯,就听見外面傳來消息,蘇翰林家走水了。
蘇翰林住的地方,挨著朝廷的廉租房,租給官員們住的,人口密集,還都是木質的房子,很是淒慘,要不是巡防的人趕來及時,恐怕損失更大。
當然,最慘的是蘇家。
蘇翰林也是今年才進京置辦的房產,房子不大,听說為了置辦這麼一份產業,還向族里借了銀錢,沒想到一朝全沒了,好在地還是他的,蓋新房子用的錢,總比買的要少些。
「大雲寺的那些高僧如何?」
「……這到沒什麼消息。」
羅娘也覺得奇怪,按說當日大雲寺的人去了,做個法事什麼的,應該有很多人去看,老百姓們好熱鬧,不可能不關心,半夜里火燒得那麼大,半邊天都映得通紅,怎麼就沒有大雲寺的事兒了。
紅塵坐直了身子,托著下巴,若有所思,半晌才道︰「給我準備出門的衣服。」
恐怕事情不好,說不得一會兒要出去看看。
正換衣服,外面就來了消息,蘇翰林到了,還跪在門口,紅塵聞言挑眉︰「大雲寺的和尚跟著來的?」
小嚴不高興地點點頭。
「想來也是。」
要不是有大雲寺的人在,蘇翰林找的就是王半仙,怎麼也找不到她頭上。
王半仙有分寸的很,絕不會隨隨便便帶著阿貓阿狗上門。
「無所謂,正好敲大雲寺一筆大的。」人家是大寺廟,不缺好東西,隨便漏出點兒來,就夠她享用不盡了,有機會不趁機多搶好處怎麼行。
大門外。
蘇翰林渾身冒冷汗,額頭上的血還沒有干,時不時拿帕子擦一把臉,轉頭看了身邊慈眉善目的大和尚一眼︰「大師……」
「施主不必擔憂,郡主娘娘慈悲為懷,不會忍看蒼生受苦的。」
蘇翰林唯唯諾諾地應是,心里還是七上八下,連大雲寺的高人都,都……那麼一個小女子,真能起到作用?
再說,確實要開棺不成?
他腦子里一團亂,郡主府的大門就開了,里面走出來個面容嬌俏的女官,面上帶笑,笑意卻絲毫沒有深入到眸中。
「郡主有問,蘇大人可想好了,願不願意開棺一看?」
蘇翰林愣住︰「這……」
「要是蘇翰林想通了,我家主子便走一趟,要是還想不通,那我主子也無能為力,還請您另請高明。」
「不,不。」
蘇翰林不知道想到了什麼,渾身打了個冷顫,偷看了一言不發的大和尚,眼中終于露出幾分驚色,還有幾分迷惘。
「就隨郡主的意。」
羅娘嗤笑一聲︰「這麼不甘不願,好像我們郡主求著似的,不願意無妨啊,蘇家自己不要命,關我們郡主什麼事!」
「阿彌陀佛!」
大和尚念了聲佛號,蘇翰林也不敢說話。
一行人到了蘇家,進入蘇家大門。
整個蘇家,除去停靈的大堂之外,一片焦土,還留下來的,只有幾個至親,其他看熱鬧的早就逃走。
大堂內有棺木在。
其實也不是沒人想過開棺看看,連大雲寺的人都想,可現在這樣的情況,誰不害怕?誰還敢接近棺材?不光外人不敢,連蘇家的人也不敢在靈堂里待著,整個靈堂空寂無比,陰森一片,讓人遠遠看一眼,都毛骨悚然。
蘇嬌嬌這會兒不在。
小嚴還挑眉問了一句。
蘇翰林听出她口氣里的嘲諷之意,只是沒敢抗辯,只低聲解釋道︰「小女體弱,母親去了之後,身體一直不好,賤內不敢讓她在外面多呆,這會兒送去我舅爺家歇著了。」
他說的也磕磕絆絆的,像現在這般,身上戴孝,居然還去親戚家住,著實有點兒不合適。
好在小嚴也沒工夫繼續擠兌他。
紅塵要求開棺。
可在場的所有人,尤其是蘇家人,根本就不敢靠近靈堂,沒辦法,此時此刻,靈堂里一直有奇怪的動靜。
棺材里面 嚓 嚓的,門窗呼扇,無風自動,掛著的白幡更是隱約看著有些發黑。
那是種紅黑,就像血漸在上面,過去很久之後的痕跡。
紅塵看了眼,也不為難他們,轉頭沖自己身邊的幾個侍衛使了個眼色。
這幾個都是戰場上出來的,也沒推辭,拿著工具就上前去,進了靈堂, 當, 當,開始砸棺材蓋兒。
外面蘇翰林那一家子,每听一聲,身體就抖一下。
半晌,侍衛收手,略一搖頭,臉上帶出幾分為難。
他們也奇怪,棺材板子雖然不薄,蓋也厚,可也不至于弄不開啊。
「郡主,他們封棺也太早了……」
侍衛皺了皺眉。
蘇翰林猛地低下頭去。
一般來說,封死棺材是在下葬之前,這麼就封的,也不是沒有,但按照大周朝這邊的習俗,的確很少見。
紅塵沉吟片刻,高聲道︰「蘇雲氏,你若不讓人開棺,怨氣不散,恐你縱使入了輪回,也會累及來世,你就算心懷怨恨,不得安寧,又何必再苦了自己。」
說來也奇怪。
紅塵的話音落下,靈堂里的怪動靜,居然小了一點兒。
嚓一聲。
棺材蓋自己開了。
兩個侍衛一前一後,伸手用力,將棺木打開,可這一開,幾個侍衛都嚇了一跳,踉蹌後退。
紅塵冷笑︰「蘇翰林,那是你親娘,還不進去看看?」
蘇翰林咬著牙不說話,本能地搖頭。
紅塵冷冷道︰「你連你娘都不敢看?難道還怪她要來找你們?」
蘇翰林還是不動,到是他舅舅是個爽快人,實在忍受不住這家伙的磨蹭,幾步過去,揪住他蹭蹭兩步拖入靈堂之內,探頭看過去。
「這……」
只一眼,他舅舅的臉色就變了,撲通一聲跪下,嚎哭道,「姐,姐,你,你怎麼會死不瞑目,怎麼會?」
所有人再害怕,此時也好奇心驟然而起,忍不住看了一眼,頓時也被嚇出一身的汗。
蘇雲氏面如枯槁,整個人不成樣子,瘦的皮包骨,一雙眼睜得大大的,面孔鐵青猙獰,瞳孔充血,一副死不瞑目的模樣。
「蘇大,你,你就這樣讓你娘進了棺材?這棺材能進嗎?」。
蘇雲氏只剩下這一個弟弟雲三行,平日里關系親近,如今一看姐姐的慘狀,哪里還忍受得了,撲過去沖著蘇翰林就是一巴掌,打得他嘴唇滲血,咳嗽了好幾聲,咬著牙惶恐道︰「不關我的事,我,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他說不知道,誰又肯信?
雲三行再也不看他,跪在姐姐棺木前,大哭︰「姐,你有什麼怨氣,你就說出來,告訴我,你有什麼想讓我做的,也告訴我,弟弟拼了命,也幫你做。」
「哼,舅爺也不用問了,還不是蘇家這幫孝子賢孫!」
這時,忽然有個陰測測的聲音響起來。
眾人扭頭看去,就見一個頭發花白,身上還帶著傷的老太太,步履蹣跚地進來。
「楊媽媽?你,你不是回家養老去了?」雲三行大吃一驚。這是他母親的陪嫁丫鬟,跟了她母親一輩子,前陣子不見了,他只听說是生了病,身體不好,回家養老去,那會兒他還傷心來著,楊媽媽一走,他姐姐可能要傷心了。
「養老,小姐在哪兒,哪兒才是我的養老之地,是這幫畜生把我關了起來,要不是昨日的一場火,我恐怕還出不來!」
楊媽媽一臉的淚光,高聲吼道。
蘇翰林大急,怒叱︰「楊媽媽你到底怎麼回事兒?怎能如此污蔑主家?誰指使的?」
楊媽媽卻不看他,慢慢走到棺木前面,靜靜看著自家小姐,一點兒都不害怕,輕聲道︰「小姐,是奴婢太蠢笨了,害了你,害了你啊!」
她一抬頭,掃過蘇翰林,看向眾人,「我家小姐近些年身子骨不好,早些年可不是,誰不知道她當年也是上馬能打仗的,前些時候得病,也就是一場小風寒,她身子骨硬朗,年歲雖然大了,也不至于就病得不起,都是這個畜生,不配為人子,也不知道從哪兒弄來的藥,非讓小姐喝,小姐喝了越發不好,就說不用了,他偏偏不肯,還說是靈丹妙藥,小姐不喝,居然不給吃飯,口口聲聲大夫要小姐節食,每日只能用米湯,里面的湯連米粒都能數得清,我看不過去,說了他幾句,就讓他打了我三十大板,若不是家里的下人還顧念我是個老人,恐怕這條命早就交代了。」
所有人都覺得不可思議。
蘇翰林更是大怒,氣急敗壞︰「你,你……」他臉上漲紅,也不知為什麼,好像被口氣憋著,居然說不完整話。
楊媽媽眼楮一紅,流下淚來。
「小姐爭不過,撐起身子,耗著力氣想出門,他卻把小姐關了起來,還推了小姐一把,弄得,弄得我家小姐癱瘓在床,連動也不能動了,只能被迫吃藥,他到好,弄了個孝子的名聲。」
「後來小姐病得越來越厲害,實在太厲害,人還特別難受,整日痛苦申吟,大夫們都說藥石罔效,為了老人好,還是吃點兒緩解痛苦的藥物,該吃吃,該喝喝,好好去了吧,畢竟這把年歲,又癱了,就是去了,也比活著受罪強,可他到好,好一個孝子,明面上說舍不得母親,私底下沒少和他妻子女兒說什麼這時候老太太一去,他恐怕要守孝,對他的前程不利,對孩子們也不好,愣是用了些手段,吊著,吊著小姐的命,小姐是活著呢,可那是生不如死,每一日都生不如死,小姐****看著他,我都看出來,小姐一心求死,在哀求自己的兒子,這個混蛋卻視而不見……」
楊媽媽越說越激動,整個人哆哆嗦送。
連棺材都震動起來。
靈堂里狂風大作。
雲三行瞪著蘇翰林,目中露出不敢置信的神色來︰「……你說,楊媽媽是不是在騙我?你,你可是我姐姐的兒子,我姐姐一輩子對你,對你……再沒有半點兒不好了,你也孝順的,是不是?」
蘇翰林臉上越來越紅,眼楮里焦慮更重,嘶啞地道︰「別听這老貨……」
一句話說不完,就噴出口血,像被什麼掐住了喉嚨,只捂住嗓子,滿臉驚恐。
雲三行轉頭看向棺材。
「姐,姐,是你來了?這是不是真的?你生前,是不是受了這畜生的磋磨,這才死不瞑目,沒關系,我幫你剁了他,讓他下去陪著你去,到時候,你想怎麼收拾他,就怎麼收拾他,好不好?」(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