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體版

第六十四章 二十七日1

天成大陸大梁國敬武帝開平七年十二月初四,太子梁笙德薨于邊疆。喪禮由掌管皇室禮樂儀制的官署禮部和太常寺來協調準備。

大梁國歷來皇帝之喪皆由山陵五使來負責,一般由丞相擔當山陵使,負總責。皇太子的葬禮當然沒有如此規格。所以為梁笙德護喪的是吏部尚書季雲,喪禮由季雲負總責。

而關于梁笙德和成亦影的一應喪葬事宜,大梁的史書上是這麼記載的︰

「儒德太子諱笙德,表字仲卿,梁太祖十一世孫也。誕于太始元年五月十四。出于聖武賢皇後,誕生之初即立為皇太子。師從丞相成遠,自幼勤奮好學,被譽不世奇才。

初平四年,太子年十四,適逢江南水患爆發,太子自請前往江南治理水患。後,太子二月平定水患,此後五年江南之地無水患,得無數江南百姓贊譽。

……

元光二年,太子及弱冠,出東宮,入住太子府。元光四年,太子大婚,迎娶丞相成遠嫡女為太子妃。然,此後一十二年,太子妃均無所處。敬武帝為太子納妃,太子均拒之……

至開平七年三月,太子上報太子妃有喜,敬武帝大喜,賜下羊脂白玉如意一對、翠玉送子觀音像一尊、綾羅綢緞百余匹、金銀無數。開平七年十二月初四薨,年三十五,謚儒德。

同月,初十,太子妃聞太子薨逝,大慟,動胎氣,遂于京外西郊西山臥佛寺產子。太子妃于當日誕下龍鳳雙生子,然太子妃生時難產,終歿于血崩,年三十,謚儒賢德。

……

同月,二十二日,敬武帝懿旨,詔護喪葬事差吏部尚書季雲,都大主管官差入**侍省押班鄭于。

同日,禮部、太常寺言︰‘參酌已行典故︰一、皇帝為皇太子薨服期,六宮並不從服。一、發哀日,于皇太子府正廳之東設素幄,其幄系青素,令儀鸞司釘設排辦。皇帝服十二旒冕冠、玄衣裳‘十二章紋’冕服、烏皮上繡五爪纏足龍靴,就幄發哀,令文思院制造。一、是日皇後服素詣宮,隨時發哀,如宮中之禮。一、發哀日,合赴陪位官並常服、吉帶,入府正門,詣宮幕次。俟時至,易常服、黑帶立班,俟發哀畢易吉服退。一、故例,發哀成服,陪位立班官系用行在職事官,並見任升朝官已上。一、發哀、小殮、大殮、成服日時,乞令太史局選定。仍各差定時克擇官,至日前來報時祗應。……皇帝就幄內發哀,在位官就位皆發哀。止,皇帝就服十二旒冕冠、玄衣裳‘十二章紋’冕服、烏皮上繡五爪纏足龍靴還內,立班官出本宮門,易吉帶退。一、依禮例,自發哀至釋服日,皇帝前後殿不視事。一、行在音樂自發哀權行禁止,俟將來虞祭畢日仍舊舉用……一、成服日,行事、陪位官常服、吉帶,入府正門,詣皇太子府幕次。俟時至,服衰服立班訖,權退,換常服、黑帶,以俟立班進名奉慰皇帝,次移班進名奉慰皇後訖,出殿門換吉帶退。……’

……禮直官先引讀祝文、武官詣香案之西東向立,合門報班齊,在位官皆再拜訖,簾卷,禮直官、太常博士、太常卿前導皇帝出幄,詣香案前,奏請上香、再上香、三上香。內侍進茶酒,又奏請酹茶,三奠酒于茅苴。奠爵訖,奏請少立,讀祝文官東向跪讀祝文訖,奏請皇帝舉哭,在位官皆舉哭。俟哭止,前導官前導皇帝,在位官皆再拜。俟前導歸幄次,文武百官權退,易常服、黑帶,以俟立班進名奉慰皇帝、皇後訖,出本宮門,易吉帶退。詔並依,內讀祝文官差國子司業、兼權侍立修注官張瀾,前導太常卿差太常少卿張文豪,贊引太常卿、太常博士差太常博士穆青雲。

……

同月,二十三日,詔︰皇太子薨,可賜謚儒德。

同日,禮部、太常寺言︰‘今來皇太子薨,依故事皇帝服期,以日易月,十三日而除,成服後七日而釋。其文武百官成服一日而除。……合赴官並常服、吉帶,入和寧門,至後殿門外易黑帶立班,進名再拜奉慰皇帝,次移班進名再拜奉慰皇後訖,易吉帶出和寧門,退。’從之。

……

同月,二十七日,儒德太子出殯,宰臣等詣靈柩前行燒香之禮。舉冊官跪舉哀冊,讀冊官跪讀哀冊。文曰︰‘開平七年,十二月,初四日,儒德太子薨于邊疆。粵以十二月二十七日丁酉,出厝于太子攢所之東,禮也。蚤蓋宵陳,池夙祖,雜象設,哀鳴些。皇帝眄承華而興泗,悼望苑之賓仙,謂暉暉兮春陽,曷杳杳兮秋原。德烈余美,詞臣制編。其詞曰︰惟天錫羨,惟闢體干。儲休貳極,胙國億年。黃離積照,幼海澄淵。稽經諏史,踵武系傳。畀齡訪膳,周光重宣。文傅置令,漢嗣仁賢。……載顧載拊,以瘳以熙。來幾可復,往遽奚之。嗚呼哀哉!撫此顥商,記其星誕。常常中府之賜,內庭之宴。孚尹魚佩,驚迅召之無因;……憶孝敬于平生,恍忠誠于遺響。曷皇情之塞悲,阜英蕤之精爽。嗚呼哀哉!’」

關于梁笙德的喪葬事宜,大梁史官極盡辭藻,大肆渲染,但其實……歷來史書上的記載和事實難免是有些出入的,甚至有時是嚴重的出入,嚴重到讓人分不清究竟什麼事「史實」。

現實是人一步一個腳印走出來的,所以它並不會盡善盡美,總會有些讓人無法接受的瑕疵存在。而史書卻是留給後世之人翻閱的,沒人會希望當後世之人在史籍上翻閱到自己的時候,看見的卻是一筆糊涂賬,于是書寫它的人會極盡辭藻去修飾史實……

不過,不可否認的是,喪葬制度是古代五禮之一的「凶禮」的最主要內容,而「厚喪」則是古代喪禮的最主要特征之一。

人們習慣說「喪葬」,但喪、葬其實是分離的。喪禮是喪葬禮儀的前期過程,是治喪行為;葬禮則是喪葬禮儀的後期過程,主要是下葬以及隨葬品的安放。

「厚喪」和「厚葬」是兩個不同的概念。「厚喪」指的是喪禮的環節、儀式內容相當繁復細致,並且受到高度重視;「厚葬」指的是陪葬明器數量龐大,貴重,棺槨、墓室奢華。

喪禮是為逝者送行,也是為子孫祈福。基于這個思想,古代的人們對于徹底離開這個世界的最後一次儀式自然相當重視,崇尚「厚喪」。民間如此,皇室更是如此,喪禮儀式繁瑣,花費甚巨。

簡而言之……史書上有的記載有時到也是真實的,比如……梁笙德和成亦影出殯這日,的確是既熱鬧,又繁瑣張揚……

**

當浩浩蕩蕩的鹵簿從梁蕭城到達太子府的時候,正是天邊朝陽初升之際。

只是眼下正值臘月隆冬,初升朝陽便是再如何耀眼奪目,也不帶一絲溫度……即便帶上了暖人溫度又如何?在今天這樣的日子里,再如何溫暖的陽光,只怕也照不暖人心……

尚未到太子府門前,遠遠地就見太子府正門洞開,兩邊燈籠照如白晝,照得垂掛在府門、屋檐、立柱下的白綾白得晃眼、白得刺眼……白得……讓人抑制不住地心里發酸……

等到了太子府門前,又見太子府門後雖亂烘烘的人來人往,但整座太子府卻安靜非常,安靜得近乎死寂……

浩浩蕩蕩的鹵簿穩穩當當地停在太子府門前,冷晴隨著梁儒明下了鹵簿,無需梁儒明開口,冷晴就十分自覺地邁步上前,以雙手攙扶住了步履蹣跚的梁儒明。

梁儒明下了鹵簿後,卻沒急著往太子府內走,而是神色怔然地站在太子府門外,微微仰頭望著太子府那朱底金字的匾額出神……

梁儒明不吭聲,立在原地一動不動,冷晴自然也只能跟著站在原地靜立。

雖不知梁儒明眼下在想什麼,冷晴到也不打擾梁儒明,沉默地任由梁儒明兀自怔然出神。

為首的梁儒明和冷晴皆不出聲,二人身後的鹵簿儀駕則自然更加靜謐無聲,眾人簡直連一口大氣都不敢喘一聲……兩百余人齊齊站在太子府正門前,卻安靜得針落可聞。

冷晴就這麼靜靜地陪著梁儒明站在太子府門外,不言不語。

如此約莫過了兩三分鐘,忽地有眼尖的人瞧見了立在太子府門外的梁儒明。那人在瞧清梁儒明身上穿的「十二紋章」冕服以及梁儒明身後的帝王鹵簿後,當即大驚失色,隨即就急匆匆地沖出太子府正門,朝著靜立在太子府門前的梁儒明伏地叩首,口中山呼萬歲。

有一便有二,有了前者的開頭,尤其是那一嗓子響亮的「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便使得有更多的人注意到了站在太子府門外的梁儒明,也就有更多的人朝著站在太子府們外的梁儒明伏地叩首,口中山呼萬歲不止……

就在這一眾伏跪相迎,山呼萬歲的聲音中,梁儒明終于恍惚地回過神來,繼而面色沉默地抬腳邁步,在冷晴的攙扶下,步履緩慢地踏進了太子府正門。

與前幾天冷晴帶著慕子儒來太子府那次不同,這一次踏進太子府,入目所及,除了伏跪了一地的靜謐無聲的人群外,太子府上到處都垂掛著白色的燈籠、白色的長綾。

空中有細細碎碎的風時而拂過,那些紙糊的白燈籠和長長的白綾就隨風搖曳……

綾鍛隨風起舞,這本是十分有意境又帶著幾分美妙的事情,也能讓見者賞心悅目。只可惜……今日隨風起舞的皆是白燈、白綾,它們白得那般刺目,除了帶給人無限傷情之外,再無其它。

若是那些燈籠、綾鍛換成其它顏色,興許還能顯出一副搖曳生姿的姿態……

攙扶著梁儒明緩慢地行走在伏地跪拜的人們留出來的通道上,冷晴沉默無言地環顧四周,發現那些伏跪了一地的人們中有宮女、有宦人、有侍衛,甚至還有穿著朝服的官員。

可是如今,在梁儒明面前,他們無疑都是平等的無論他們本身的身份高低貴賤,只要梁儒明不開口,他們就只能齊齊伏跪在地,誰也不能擅自起身……就像現在這樣……

梁儒明是站在大梁國權力巔峰的帝王,即便這位帝王如今已垂垂老矣、步履蹣跚,但只要梁儒明一天還站在這個至高無上的位置上,就無人敢去反駁、質疑梁儒明。

所以,當梁儒明始終沒有讓那些伏跪相迎的人「平身」的時候,那些人就只能靜靜地伏跪在地上,不敢抬首,不敢出聲,甚至都不敢動彈。

也是直到這一瞬,冷晴忽然忍不住想要感嘆「權利」的好處看啊,只要手握大權,無論平時多麼尊貴的人、多麼囂張跋扈的人,他們最終都會在權利面前,伏跪在你的腳邊。即便他們之中大多都不是心悅誠服,他們也無能力去反抗……

不怪世人那麼渴望權利,實在是「權利」這個東西太過充滿誘惑力了……

心中感慨著,冷晴面上沉靜如常地攙扶著梁儒明一路前行,直到走進了太子府正殿梁笙德和成亦影靈柩停放的靈堂。

前幾天冷晴和慕子儒來的時候,只需站在太子府正殿的殿門口,就能毫無阻礙地看見停放在殿中的梁笙德和成亦影的靈柩。而今日,梁笙德和成亦影的靈柩前圍上了一層素幄,將梁笙德和成亦影的靈柩與外面的世界阻隔開來。

素幄前仍是那一張大約半人高一米來長半米寬的香案,案面上整齊地擺放著香爐、點燃的白燭和水果貢品等物,而香案的左側放著一大把未燃過的土黃色長香。

許是因為今日梁笙德和成亦影就要出殯了,前來吊唁的人太多,以至那一只小小的香爐里已經插滿了燃燒得長短不一的香支,再也無法插下多余的香支了。

素幄的香案兩旁各置了一只金盆,金盆後各跪了一名宦人在那兒垂頭燒紙。紙錢燃燒後的灰燼最是輕盈,單是火焰燃燒的熱度也能讓那些灰燼飛得漫天都是。

溫馨提示︰方向鍵左右(← →)前後翻頁,上下(↑ ↓)上下滾用, 回車鍵:返回列表

投推薦票 上一章章節目錄下一章 加入書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