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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2章 北昌行之七十

第382章

何老娘的野望沒成功,把自家丫頭叫到家里來嘮叨,「你說朝廷這規矩也怪,明明七品官兒的太太就能有誥命的,怎麼你爹這升了從六品還沒哩。」

何子衿對于朝廷這規矩,只能說朝廷實在太精明了,要知道,誥命雖然不管啥事兒,完全是夫榮妻貴、子榮母貴的體面,但,誥命可是拿俸祿的。而誥命,並不是男人做了官兒,家里女人便能做誥命的。誥命得申請,男人寫折子給家里女人請封誥命,朝廷準了,賞下誥命,如此,家里女人才能做誥命。

可這朝廷吧,有條不成文的規定,五品及五品以上,官員就可申請誥命了。五品以下的,一般申請了也是給你壓著不批,非有極特殊情況,像阿念這樣的,完全沒想到的,朝廷賞了子衿姐姐誥命。估計是阿念立了戰功,再升官兒吧,他本就是剛剛連升兩階,不好再升,可又實實在在的有戰功,于是,不升官兒,賞了家里媳婦誥命,又賞了田地。

如何恭這般,正常升遷,從六品職,那啥,就得再等一等才能給家里妻母請封誥命。何子衿覺著,估計朝廷是為了省下誥命俸祿,方有這不成文的規定,以至于野望勃勃、一心想弄個誥命當當的何老娘失望至極。

沈氏寬慰婆婆道,「這急什麼,相公差使上這般勤勉,以後又不是不升官兒了,都說外任官七十上才致仕,相公還有二三十年的官可做呢。我就不信,還熬不出個正五品。老太太只管安心,大福在後頭哪。」

何老娘自然也知道這個理,只是這凡事都是,不患寡而患不均啊!要不是家里有了個安人,何老娘也不至于這般眼饞,何老娘充滿羨慕嫉妒的乜斜著自家丫頭片子,與自家媳婦道,「你說,這丫頭片子咋這般命好哩。」

沈氏瞅著自家閨女,與婆婆笑道,「人家命里有這福唄。」做父母的都這樣,孩子有出息,比自家有出息都高興。

何老娘哼一聲,酸溜溜道,「這人跟人的命就是不一樣啊。」

何子衿拉著余幸的手道,「現在您老人家也就酸酸我,今年阿冽中了舉人,明年中了進士,過一二年阿幸也做了誥命,怕您就酸不過來了。」

余幸笑道,「姐姐莫拿我打趣。」

何老娘想著,要以後真排到孫媳婦**後頭去,那可委實就太沒面子,不禁有些著急。余幸知道太婆婆很有些虛榮心,笑道,「老太太放心吧,自來做官請封誥命,都是先為祖母、母親請封,媳婦得排最後。」

何老娘一听這話,便放下心來了。心下盤算著,自己雖不比自家丫頭有時運,可馬上孫子考出功名來也就能做官了,到時兒子孫子一道努力,還怕成不了誥命麼!這麼一想,何老娘就樂呵了,忙同孫媳婦道,「阿幸我看你以後這福氣,不比你姐姐小。看你這手就知道,也是一雙小肥手。」

何老娘拉過自家丫頭的手,又拉過自家孫媳婦的手,道,「看吧,臉上身上沒肉,手肥腳肥,這種人就是有福的。」說著,伸出自己一雙上了年歲的老手,「我這手就是做活的手。」又說兒媳婦,「你們娘這手,更是瘦巴巴的,不過,也比我強啦,我年輕時受的那累喲,那時侯,天下剛剛太平,咱家里雖有些田地,卻也是舍不得吃舍不得喝,唉喲,我年輕時受的那累喲。」何老娘想到自己年輕時的辛苦光景,深覺現在的孩子有福。

何子衿在一邊兒拆台道,「我听說那時候祖父見天兒的給祖母做好吃的不是。」

「哎,那短命鬼,就不是個會過日子的,有了錢就拿去買雞買鴨,炖得那個香哩,你祖父炖雞湯,那從不用鐵鍋,都是用瓦罐,不用大火,就用小火,添把火,煨上兩個時辰,哎喲喂,一開那蓋子,香得街坊四鄰都能聞到。」說著,何老娘又總結一句,「那短命換愛搗鼓吃的那勁兒,就傳給了丫頭片子。」又同沈氏道,「咱丫頭,打小兒誒,見天就知道花錢搗鼓吃的,那時候我就說,這以後定是個敗家貨,就這張饞嘴也得把家吃完了,不想各人有各命,人家就有這享福的命,怪道自小就嘴兒高哩。」

何老娘想到自家丫片子先自己一步得了誥命,不由再酸溜溜一嘆,「萬般皆是命,哪里有公正哩。」

何子衿鼓掌,「這可真不愧學政大人他老娘誒,我爹剛升了學政,祖母你就會做打油詩啦。」

啥打油詩喲,她老太太是感慨誥命問題好不好!

何子衿私下都跟她娘說,「險沒給祖母酸死。」

沈氏笑道,「老人家就好個面子,這不是看你做誥命眼饞麼。」

「其實,就是有些俸祿,別的上頭也沒啥,誥命又不管事兒,就是個名頭兒。」

「這真是飽漢子不知餓漢子饑,咱家現在雖不富,也不是缺錢的人家,這不是就缺體面嗎。」沈氏也挺想做誥命的啊,模著自家閨女的小肥手道,「你祖母雖有些酸,話是不錯的,你就是個有福的。」覺著自家閨女有福,沈氏又道,「也旺夫。」

何子衿笑道,「這也是趕得巧,當初阿念去沙河縣,我想著興許沒啥事,就沒料到真能遇到山匪流寇。」

沈氏也說,「天生有這運道。」

何子衿道,「先時听說北靖關也有些動靜,不知阿涵哥和阿節有沒有立下戰功來。」

以往沈氏對武將不大了解,但自從來了這北昌府,更兼何涵姚節都是武官,沈氏地武官一道頗有些感慨,「說來這打仗升官,可比文官按資歷升官來得快。」

何子衿笑,「武官打仗都是把腦袋別褲腰上的營生,升官是快,可死在戰場上的也多了去呢。」

沈氏一嘆,「這倒是。」

何子衿又跟她娘說了想辦女學的事,沈氏道,「前兒倒是听阿曦過來嘰嘰喳喳說了好半日,也沒听太明白,咱們在帝都也沒听說過有女學呢。這女學到底是個什麼說法兒?」

何子衿就大致同她娘介紹了一回,道,「宅子我已經請楊經紀幫著找了,就是女先生不好尋。」

沈氏笑道,「這北昌府的事,我比你熟,尋女先生的事兒,經紀就不成了,問一問牙婆,她們定曉得的。」沈氏畢竟在北昌府五六年了,也買過丫頭小子,對北昌府的牙婆也比較熟,給閨女介紹了個口碑不錯的梅牙婆。

這里要說一下,牙婆在這個年代並不是指人販子啥的,當然,牙婆也司奴婢買賣,但這種買賣是要官府登記的,合法的情形下的買賣。牙婆手里的奴婢,得是來歷清白的,像那種偷人家孩子拐人家婦女,這種是人販子,與牙婆是兩碼事。同時,牙婆一般還兼著工作介紹、牽橋搭線啥的事,反正,做牙婆的,一般消息靈通勝于常人的。

牙婆的事好說,沈氏就擔心她閨女這請一大堆人來,萬一女學辦不起來,豈不是白花銀子也沒面子麼。

何子衿道,「反正咱家有阿曦,就是沒人來,我就留著女先生培養阿曦了。」說著,不禁道,「咱家里女孩子太少了。」

沈氏道,「誰說不是呢。盡是生兒子的,每回一吃飯,一堆小子,就阿曦一個丫頭。要不我說阿幸這胎,生個小閨女才好。」

「他們是頭一胎,生什麼都好,要是生閨女,咱家正缺閨女,要是生兒子,長子以後早些頂門立戶,亦是好的。」何子衿又問弟妹近來吃食上可好,沈氏笑,「就是剛診出有身子鬧了那一個多月,如今沒事了,這有了身子,她吃葷吃的倒比以前多了些。」悄悄同閨女道,「就是肉皮兒不如以前細致,看阿幸的模樣,很有些擔心哪。」

何子衿笑,「等生了孩子就好了。我先時懷雙胞胎時也是,臉上起了好些斑。」

「是啊,我也跟她說過,她頭一回有身子,心里沒底罷了。」沈氏笑道,「年輕的小媳婦,都這樣,待多生幾個就知道了。」

好吧,雖然前世生活在一胎光榮的國度,但入鄉隨俗,今生的何子衿表示,這年頭,人們又不避孕,女人生孩子,一個的真正少,像江仁他娘江太太那樣的,那是生江仁時傷了身子,一輩子只江仁一個,說起來都是極遺憾有些對不住夫家的。在這個年代,生三四五個是比較常見的,所以,她娘才會說多生幾個就知道的話。

何子衿在娘家吃過午飯方回的自家,打發五喜去尋梅牙婆,讓梅牙婆有空過來說話。梅牙婆來得飛快,何子衿原還以為得明後天呢,五喜過去的時候,正趕上梅牙婆在家,一听說同知太太找,梅牙婆當即就跟著五喜過來了。

何子衿讓梅牙婆坐下說話,丫環上了茶,梅牙婆連聲道,「哪敢勞煩這位妹妹。」雙手接了茶,笑道,「早听說安人到了府城,我們這樣人,就是有心過來給安人請安,也不敢冒昧過來。安人有事,只管吩咐。」一句話就可知這梅牙婆消息靈通,何子衿這做安人才沒些日子,這位牙婆就曉得了。

何子衿笑道,「你們成天事忙,倘沒事,也不好耽擱你生意。」就把想尋幾個女先生的話同梅牙婆說了,何子衿道,「教書通史的,懂琴棋書畫的,教規矩的,會算學的,再有,如果有會功夫的女先生,也幫我找幾個來。我要最好的,介紹成一個,十兩銀子的辛苦錢,如何?」

梅牙婆听前頭,就知道這活兒不太好干,可听到後頭,介紹成一個就有十兩銀子的辛苦錢,不禁心下歡喜,笑道,「安人看得上我梅婆子,豈敢不效力。」

梅牙婆想了想,道,「我心里已是有幾個人選,只是暫不知她們的意思,待我去問一問她們,再來回過安人。」

何子衿道,「還有一樣,你也知道我是用來教女孩兒的,勿必人品要好,身家清白。」

梅牙婆連聲稱是,道,「安人只管放心,倘有半點兒不妥,我必不敢將人往安人這里帶的。」

何子衿留梅婆子吃了盞茶,打發她去了。

過了幾日,又有楊經紀過來,請何子衿去看宅子。

何子衿既是想辦女學的,她又是個兩生一世穿來的,對于現成的家用住宅來做學校,總有些不滿意。她這回沒買那現成的上等好宅子,選了個破破爛爛的四進宅子,楊經紀道,「要是尋常四進宅子,最便宜也得六百兩,這宅子就剩下房框子了,不瞞安人,也就是個地皮還值些銀子。」幫著談下來,兩百銀子就買下來了。就如楊經紀所說,也就是地段值錢。

何子衿又請楊經紀介紹的蓋房匠人,打算重蓋新的。

于是,阿曦又去給她娘宣傳了,先到朝雲師傅那里說,「祖父、聞道叔、大儒先生,我娘要蓋學堂了。」又分另到外公家、重陽哥家、大寶哥家分別廣播了一遍,好吧,阿曦這存不住的脾氣,完全是繼承了曾外祖母啊。

阿曦這孩子為了能有學上,還決定每天給她娘幫半天忙,她幫她娘管賬,蓋房可不是簡單的事,先要請懂行的先生來畫圖紙,何子衿就跟閨女講,都要開設什麼課堂,要有讀書的教室,學琴的地方,先生講禮儀的地方,甚至還要有繡花的地方,用飯的地方,還有就是強身健體的地方。再者,書院也得有食堂,有先生們住的屋子,還得有下人打掃上住的地方。別說阿曦關心自己上學的事听得認真,阿曄也在一畔跟著出主意,還說,「娘你可以去我們學里看看,就知道怎麼建書院了。」

何子衿道,「也好。那明兒我帶著你妹妹去瞧瞧。」

阿曄道,「那我早上上學,你們同我一道去吧。」

何子衿點點頭。

阿曦掰著手指心下暗想,等看了她哥上學的書院,定要叫她娘建個比她哥書院更好的。

既要去書院,何子衿就換了身男裝,一身珠玉綾羅就太招眼了,也給阿曦尋了身阿曄的衣裳穿。一般來說,龍鳳胎容貌相似的極少,阿曦與阿曄卻是仿佛一個模子刻出來似的。只是,阿曦自小就胃口好,圓潤不說,個子比阿曄還猛了些,穿阿曄的衣裳就有些緊,阿曄戳著他妹的小肚子說,「看哪家的小姑娘跟你似的,長這麼胖。」

阿曦白她哥一眼,一巴掌打掉她哥的手,道,「你還有臉說,自己跟個猴子似的,你看誰不胖啊!」然後,將他哥從上到下的很鄙視的打量了一遍,刺激他哥道,「看你這小矮個兒,還好意思當哥呢。」喊道,「娘,以後我當姐姐,我哥當弟弟。」

阿曄氣地,「你要造反,是不?」教訓他妹,「自小就笨,不會念書,腦子也不靈光,大小是按個子高矮來定的麼?個高兒有什麼用,那豆芽菜,長一房高也是個菜!大小得看出生時辰!先出來的是老大,後出來的是老小!知道不!」

阿曦捏起小拳頭,不待阿曦發飆,阿曄撒腿就跑了,阿曦揮著拳頭在後頭追,追上就捶,一面捶一面還氣吼吼道,「你聰明你聰明!就揍你這聰明的小矮個兒!」

何子衿哈哈大樂,阿念瞪子衿姐姐一眼,忙過去勸架,阿曦霸王一般,「誰說我笨,看我不捶死他!」

阿曄呲牙咧嘴地揉著被他妹捶的地方,「實話都不叫人說了。」

「我這是還沒上學,看我上學不把你比下去!」阿曦道,「我要不看在咱爹的面子上,我今天非把你捶扁了不可!」

阿曄道,「我本來就是扁的,不用捶。你以為誰都跟你一樣,圓滾滾的。」

阿念說兒子,「阿曄,你怎麼這麼沒眼光,阿曦哪里胖來著,不胖不瘦,剛剛好。你太瘦了,總是不好好吃飯,叫人操心。」

阿曦重重的哼一聲,道,「爹你跟個瞎子說這個做甚!他哪里曉得什麼是好看什麼是難看!」

阿曄,「我不曉得我不曉得?我沒長眼,我是個瞎子!」然後,朝天哈哈兩聲,做出一種特拱人火的模樣來,直待他爹臉一沉,阿曄這才不招他妹了。

何子衿過去活稀泥,道,「好了,這就要去學里了,不準再吵架了啊。」

阿曦輕哼一聲,決定先放她哥一碼。

阿念打算先送妻女去書院,再去同知衙門上班。說來,這外任官不是沒好處,如以前在帝都,小朝會啥的是輪不到何恭阿念翁婿兩個的,但大朝會,七品以上官員都要參加,翁婿二人正好吊車尾,每到大朝會的日子,那真是四更天就得起床去大朝會。倒是外任官,只要辰初到衙門即可的。所以,阿念有時間送妻女一程。

于是,一家人坐車。

在車上,阿曄就開始閉著眼念念叨叨的背書了,這是先生昨天留的課業,去了必查的。這學里先生嚴厲,背不下來敲手板,阿曄倒是沒挨過敲,但有個嚴厲的先生,學生們對待課業的態度就明顯認真許多。像阿曄,昨晚背過,今早還要復習一遍。

馬車先是到何家,重陽二郎大寶二寶也都一道去,這啟蒙書院與府學書院就隔一堵牆,啟蒙書院里都是讀四書五經的小學生,府學書院里則是準備考舉人的秀才,每個秀才都要到府學書院報備,事實上,還有課程要上的。不過,上不上課並不嚴格,但府學每年都有考試,只有府學考試優等的秀才,才有考舉人的資格。如那些考到中下等的秀才,則是沒有秋闈資格的。

所以說,這年頭,做秀才也不是容易的事啊!

待到了書院,何子衿就讓阿念先去同知衙門了,莫要晚了。她不過是到書院看一看,這一看,頗是乏列可陳。阿曄帶著她娘她妹參加的,他們小班的教室,接著就是中級班、高級班,君子六藝,禮、樂、射、御、書、數,也就是書法為時人所重,無所,科舉時很看書法好壞的。你便是錦繡文章,一筆爛字,可能就有閱卷官說你字如其人,字爛人也爛,黜落不取也是有的。再者,因著字好,印象分就好,于文章亦是極有助益的。所以,書法一向為時人所重的。但其他五藝,因科舉不考,除了禮與數,是日常所用,其他三藝,學里根本沒有這些科目。書院很務時,四書五經是主要課程。

就是書院的屋子,何子衿看來也比較簡陋,除了先生們休息的屋子,就是幾間讀書的教室,另則有個不大不小的院子,供學生們課間玩耍,連個食堂都沒有。據阿曄說,如果中午不帶飯的話,可以到旁邊的府學里去吃,只是,那學里的飯菜有些貴,又不好吃。

重陽悄悄問子衿姨媽,「姨媽,你真要辦女學啊?」

「是啊,先過來看看你們書院是咋回事,取一取經驗。」子衿姨媽笑眯眯地。

阿曦在一畔補充,「重陽哥,我娘辦的女學一準兒比你們這書院好,我以後學的課程比你們也多的多。」

「你學有什麼用啊,你又不能考功名。」重陽拉了阿曦在一畔說悄悄話,「你咋這麼笨哩,上學累死個人,還天天挨揍,要我是你,不上學才輕松哩,你咋還主動找學上,有你哭的時候。」

阿曦鼓著嘴巴道,「你們都有學上,憑什麼我就沒學上。」

重陽一臉可惜的望著這傻妹妹,感慨,「身在福中不知福咧。」

重陽阿曄頗有些關系不錯的同窗,見到阿曦紛紛來問,「阿曄,這是你弟弟嗎?跟你生得好像哦。」再一看笑眯眯的何子衿,嚇一跳,道,「阿曄,這是令姐嗎?」

好吧,事實證明,孩子也不眼瞎,不是穿身男裝就不分男女的。阿曄道,「這是我娘跟我妹。」

阿曄跟他娘他妹介紹,「這是阿磊,就坐我旁邊兒的。」

何子衿笑眯眯的打招呼,「阿磊同窗好。」

阿曦也很有禮貌,「阿磊哥哥好。」

小朋友連忙一揖,很有些不好意思道,「何嬸嬸好。」又對阿曦一揖,「妹妹好。」

阿曦有模有樣的福身還一禮。

何子衿模模小朋友的頭,笑道,「以後去家里玩兒啊。」

阿磊道,「一定去給嬸嬸請安。」

何子衿看過了小小書院,自己順道去找先生問了問阿曄的學習情況啥的,阿曄重陽便都回教室念書去了。阿磊進了教室還同阿曄說呢,「阿曄,你妹妹跟你長得真像,就是比你略高一點點。」

阿曄特不愛听後頭那句,道,「我們龍鳳胎,能不像麼?」

阿磊如同听到什麼稀罕事一般,直說,「龍鳳胎啊!我還頭一回見哪!」

阿曄心說,這有啥稀奇呢,他家還有一對雙胞胎的弟弟哩。

面對同窗的羨慕,阿曄面兒上很淡定的驕傲了一回。

何子衿看了一回府學的書院,心里就有譜了,完全不必按這寒酸的府學書院來辦。她先請了有名的畫圖先生來畫書院設計稿,這人是余幸介紹的,余幸那園子就是這位周先生給畫的,據說非常有名氣,常給大戶人家畫園子圖。何子衿把自己擬出的,對書院的種種功能性要求都同先生講了,還說了,「不必雕梁畫棟,簡單大方即可。」另外,安全性上要考慮周全。

周先生還打听了一回女學的事,何子衿笑道,「家里女兒看哥哥們到了念書的年紀都上學去了,她無學可上,十分羨慕。我想了想,男子自然需讀書明理,女孩子何嘗不是如此,故而起了這個念頭。準備尋幾個女先生,自禮儀、書史、算術、女紅、音樂、廚藝、騎射這幾個方面,辦一所女學。」

何子衿又說,「我現在正尋女先生,倘先生有合適人選,不妨推薦于我。我們雖是女學,也是求才若渴啊。」

周先生時常與富貴人家打交道的,如今既打听女學,自然是有些事要說的,當即便說了,道,「我家中有一寡妹,說來,少時念書時,她較我靈透千倍,只是命薄,青年守寡,平日里便以詩書為伴。不知合不合適?」

何子衿笑道,「合不合適,見見也就曉得了。貴親何時有空,我打發人親自去請。」

周先生笑道,「太太客氣了,倘太太這里便宜,後天上午我帶她過來。」

何子衿自是稱好。

何子衿這里又起房子又尋先生的,余幸回家都同祖母說,「當初我要蓋花園子,我婆婆那叫個不樂意,現在大姑姐買一處四進大宅,又要蓋書院,婆婆一個‘不’字都沒有,還幫著尋女先生呢。」

余太太笑,「這是什麼怪話,我怎麼听說你也幫著介紹了畫圖樣子的周先生來著。」

余幸剝著桔皮道,「那不是看大姑姐著急麼,再說,我認得周先生,又不是不認得。」

余太太道,「你大姑姐就是買一處蓋一處,也不及你那園子十之一二的花銷。」

余幸一笑,「我這不是想住的地方嘛,當然得建好些。」

「這就是沒算計,你想想,今年孫女婿就考舉人,要是順遂,明年便是進士,倘當真有時運,中了進士,不入翰林便是外放謀缺的,你這園子建的精細,將來給誰住去?難不成你留北昌府住花園子,女婿在外頭做官?」余太太問。

「我現在就有些後悔了。」余幸剝出桔子瓣,細細的摘去上面的白絲,親自喂到祖母口中,笑道,「當初相公不是落榜了麼,我哪里想著一晃三年這麼快來著。」

「所以說,官不修衙,客不修店。這外放為官,又不是長久的住處,何苦勞民傷財,差不多就行啦,以後你可別到一地方就先修園子了。我這重外孫眼瞅著就要生了,你好歹得給孩子攢些個來著。」

「我曉得的。」余幸又道,「祖母,你說我大姑姐那麼精明的人,買個四進宅子倒說得過去,她現在家里人多,三進太擠了。可她這辦書院什麼的,以後大姐夫萬一調任,她這書院要怎麼著?」

「你大姑姐焉能沒有成算。」余太太道,「江大人連任兩任縣令,如今升了同知,我听你祖父的意思,江大人就想在這北昌府扎根哪。這北昌府,多有人嫌其苦寒,不願意來。多少官員連任兩任就是極限了,像文同知、張知府,都是在北昌府吃吃苦,就往好地方去了。江大人要在這北昌府長久的干,她這書院自然開得起來。哎,可惜你祖父要致仕了,不然我定也要幫著張羅一二。」

「這能開得起來嗎?大戶人家誰不是在家里請了女先生來教女孩子念書,誰會把女孩子送去女學呢,又不是男孩子。」余幸雖然也幫著大姑姐引薦畫房樣子的先生,平日里在婆家也對大姑姐的女學事業表示了支持,不過,心里到底有些懷疑,覺著大姑姐盡干這種稀罕事兒。

余太太笑,「你等著看就曉得了。」與孫女道,「倘有你力所能及的,莫要袖手。」

「祖母也太小看我了,我豈是那樣人。」余幸道,「我就是覺著,婆婆有些偏心。大姑姐待我是極好的,相公還說了,要是我這胎是女孩兒,以後跟大姑姐家做親呢。」

余太太笑道,「姑舅親,輩輩親。你大姑姐是個會過日子的,她家以後日子差不了,這親事結得好。」

「我喜歡阿昀那樣子,長得好,招人疼,乖巧。」

余太太想了想,道,「阿昀是次子,倘你這胎是女兒,年歲上倒是相仿。」

「是啊。」余幸對于生男生女沒啥壓力,同祖母說些婆家瑣事,余幸同祖母打听,「祖母,皇後娘娘還好吧?」

余太太有些訝意,笑道,「怎麼想听問這個來了?還有,現在得說是太後娘娘了。」

「也沒什麼,我就是一直挺記掛太後娘娘的。娘娘與先帝那等情分,先帝這一去,娘娘不知要如何傷心呢。」然後,余幸壓低聲音道,「我是替娘娘擔心凌娘娘。」

余太太微微一笑,「這再不必擔心的,先帝一去,凌娘娘便奉先帝遺旨,殉了先帝。」

余幸那臉上的神色,不是吃驚,簡直是震驚了,萬沒想到先帝竟有些遺旨留下。接著,就听祖母道,「非但凌娘娘,就是先太皇貴太妃,也去了。」

余幸算是遠房外戚,因娘家與皇後,不,太後娘家是姻親,她又是在帝都長大,對帝都權貴與宮里娘娘也算認識,就不曉得這太皇貴太妃是哪個,余幸道,「難道是太宗時的趙娘娘、謝娘娘?」這兩位是太宗時的貴妃,很得太宗皇帝寵愛?

余太太道,「是太宗皇帝之母。」

余幸的眼珠子險沒從眼眶里掉出來,這位說來應該是謝太後的太婆婆,先胡氏太皇太後,就是這位老人家,與謝太後多年不睦,謝太後做皇後時,這位老人家因傷心兒子太宗皇帝之死,悲通過度中了風。只是,不管是中風還是死了,太宗皇帝活著時,扶親娘做了太後,先帝登基時,這是先帝嫡親的祖母,便是太皇太後,這怎麼成了太皇貴太妃了呢?

這,這,妃子的位份有跌的?從沒听說太皇太後的位份還有跌的呀!

這事兒,叫余太太說來也十分感慨,道,「是你爹寫信來說,太祖皇帝之母程太後臨終前留有親筆遺詔,說胡氏太皇貴太妃,出身卑微,不堪太後位,斷不可為正室。」太祖皇帝乃太宗皇帝之親爹,所以,程氏太後也就是胡氏的婆婆,這位程氏太後甚至在兒子太\祖皇帝過逝後,攝政直至過逝。程氏太後過逝時,太宗皇代年僅八歲,之後是程氏太後之女輔聖公主掌政,一直到太宗皇帝成年。而這位輔聖公主,便是朝雲道長之母,也是謝太後嫡親的外祖母。由此可見,朝雲道長于皇室中的地位,東穆開國太\祖皇帝,是他嫡親的舅舅。朝雲道長的母親、外祖母,都是曾經權掌天下之人。所以,要論皇戚,朝雲道長絕對是皇戚中的皇戚。

只是,恐怕叫朝雲道長這位皇戚中的皇戚,也猜不透帝都當是何等的風起雲涌,方能令新君生母殉葬,令太宗生母由太皇太後之位,降至太皇貴太妃之位了。

余幸在祖母這里听了一肚子皇室事件,這不算什麼秘聞,只是北昌府離帝都遠,故而知道的人少罷了。余幸知道了,先同丈夫叨叨了一回,阿冽現在一門心思備考秋闈,只是「嗯,啊」的听媳婦說了一通,捧場很不熱情。余幸沒說過癮,又不願意跟婆婆、太婆婆說,兩位長輩也不在懂皇室到底是個怎麼回事啊。她就想起大姑姐來著,大姑姐還認了朝雲道長這位皇戚中的皇戚為先生呢,這事兒,大姑姐絕對愛听,于是,余幸就在大姑姐過來婆家時,私下與大姑姐說了。

何子衿對于胡氏太皇太後降格為太皇貴太妃啥的,唯有一嘆,她記得那位老人家,一看就是個苦出身,那位老人家賞了她一個極璀璨的瓔珞。只是,她到底不懂皇室紛爭,故而,惟此一嘆罷了。听到凌娘娘被殉了先帝,何子衿當下是連辦女學的心都沒了。

琢磨了有三天,才將這事同阿念說了。

阿念良久方道了一句,「好在國喪期間,只當是一並穿了孝吧。」擇日帶著媳婦去廟里做了回道場,何子衿見阿念把親爹的靈牌都做出來了,不禁道,「徐先生還在世的吧。」

阿念把生母的牌位擦了擦,道,「她原是個有大野心的人,我未料到先帝竟令她殉葬,她大野心未能成就,先時舊恨自然要報的。若所料未差,徐先生當已不在人世了。」添了百兩香油錢,請了廟里和尚給生父生母念了回往生經。

何子衿都不曉得當如何安慰阿念,或者,阿念也不需安慰。

夫妻二人回程時,阿念輕聲道,「真慶幸,沒活成他們那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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