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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恭找紙給他娘做帖子,另一邊兒她閨女也迎來了三太太五嬸子婆媳,沈氏一向是個面子上過得去的性子,雖然兩家好幾年不說話了,不過這次是人家來找她閨女佔卜的,生意上門兒,沈氏便也客氣了三分,道,「三大娘五嫂子進來吃茶吧。」

何老娘卻是將眼一翻,唱白臉,「親兄弟明算賬,吃什麼茶呀,先付銀子。」

三太太頗是肉疼的從懷里模出個天藍底子繡金元寶的半舊荷包,摳摳索索的自荷包里取出兩個銀錠子交給何老娘,還道,「足兩的。」

何老娘早命余嬤嬤備下銀秤了,秤了一秤方收了,讓余嬤嬤上茶,三太太剛割肉似的付了十兩銀子,哪里還有心思吃茶,道,「子衿有空先給我們卜了吧。」

何子衿道,「今兒不成,您也知道,我向來是逢十才動卦的,不為別個,得到那天這卦的靈性才能養回來。昨兒祖母回來同我說了,我給您空了一天出來,就這月三十,您過來,我再給您佔卜。」

三太太頗為失望,「今兒卜不了啊。」一瞅何老娘,那這老婆子收我啥銀子啊。何老娘卻是道,「你去打听打听,就是排號子領號牌的,一個號牌也要定金三兩的,我叫丫頭得罪人給你們插隊,先收你十兩多不多。」

三太太也不是好纏的啊,道,「原我也沒想賴賬,只是我今兒付了銀子,可是把銀子都付清了,待三十我再來,你可別找我收銀子了。」

「當我跟你似的掉錢眼兒里了啊。」何老娘還有聲明,道,「錢是交了,可先說好,三十佔卜來一個就行,沒有收一份兒錢給你們婆媳倆卜的理。」

把佔卜的事兒捯飭清了,三太太也不走了,在何老娘屋里坐下吃茶,反正銀子也付了,既然今日卜不了,不如白吃兩盞茶回去,還招呼兒媳婦,「你也嘗嘗你嬸子這兒的茶,他家都是好茶,我在族長大嫂子那兒吃過一回,還帶著花兒香。」一嘗,滿嘴苦且澀,還不如自家吃的茶呢,三太太巴嗒著嘴,皺著眉頭同何老娘道,「怎麼跟我在族長大嫂子那兒吃的兩樣味兒啊,我說弟妹啊,你可不能這般厚此薄彼啊。我花大價錢來佔卜,你就給我吃茶葉沫子,咱們還是同族老妯娌哩,你這也忒不地道了啊。」

何老娘一听就豎了眉毛,瞪眼道,「這是茶沫子?你可別不懂眼啦!你看看這茶色,聞聞這茶香,這可是上等好茶哩。族長大嫂子那個是我春天得的,就那麼點兒,我自家都沒留,想著大嫂子是個斯文人,就全給了她,你有福,你嘗了一回。這個茶也不錯啦,一兩銀子一斤哩,還是我們家小舅爺托人帶回來的帝都皇帝老爺賞給他的上等好茶,還說不好?我問問,你吃過好茶麼?知道好茶啥樣麼?」何老娘一編就是一套啊。

三太太便又細呷了一口,咂模咂模,道,「果然是好茶啊。」又說,「這帝都的東西就是不一樣啊,皇帝老爺呆的地方,風水好,東西更好,連這茶與咱們平日吃的也不一樣。」

「那是。」何老娘揚起頭,得意非常。心下卻是偷笑,這不懂眼的傻老婆子誒~

三太太吃了兩盞茶,見何老娘沒有上點心的意思,便帶著媳婦告辭了。路上還同媳婦道,「個死老刁婆子,以為誰吃不出來呢,就是街上五個大錢一斤的爛茶葉沫子,還糊弄我說是帝都捎來的。帝都捎來的她還不得藏褲腰里,看她還舍不得拿出來吃呢。」

五女乃女乃道,「那娘你怎麼還坐著不走涅?」倘不是為了兒子,她才不樂意看何老娘那嘴臉呢,還坐下吃啥茶,趕緊回家唄,自家也有茶吃。

三太太惡狠狠道,「去老刁婆子那兒一趟,就是五個大錢一斤的茶沫子,我也得吃兩盞才算解氣!」又道,「老天也沒眼,怎麼就叫他家丫頭大仙兒附體了,咱家倆丫頭呢,大仙兒一個也不來。」這大仙兒眼神不好啊,抱怨一道,婆媳倆回家去了。

三太太一走,何老娘晃晃茶盞,道,「這茶就是不一樣啊,泡了兩遍就不出色了,虧得那三婆子沒繼續再吃,她要再接著吃,還得浪費一壺茶水涅。」交待余嬤嬤,「不找這茶我還想不起來,讓周婆子煮幾個茶葉蛋,俊哥兒愛吃。」

余嬤嬤應一聲,丸子跑腿去了。

待得十月三十那一日,何子衿早早起來沐浴焚香,穿戴打扮好就去了淨室盤腿打坐,孫御史看她那莊嚴的樣,悄悄同江仁道,「瞧著還真有些神道啊。」每次看何子衿這番打扮,孫御史就有一種術業有專攻的想法。

江仁道,「那是,只要見過子衿妹妹佔卜的,都說她是神仙投的胎。」這縣里比子衿妹妹還漂亮的姑娘真不多,要不也不能招惹到趙二那條野狗,想到趙二,江仁道,「好些日子沒見這野狗了,都說他出門兒,也不知到哪兒去了。」

孫御史微微一笑。

江仁用過早飯就與阿冽馮家兄弟一道去書院上學的上學、打理生意的打理生意。三太太五女乃女乃婆媳倆也是大早上的就來了,何老娘有言在先,只能給一個卜,婆媳全明顯商量好了,三太太去了淨室,五女乃女乃在屋里跟何老娘沈氏婆媳說話,也無非是些家長里短的閑話。

不一時,陳姑丈給送了半頭鹿來,五女乃女乃見了陳姑丈就有些不好意思,縮手縮腳的打了聲招呼,陳姑丈也未料得何家還有女客,雖然五女乃女乃年歲不輕了,到底不好共坐一室,沈氏笑,「五嫂子來我屋里,咱們說些私房話。」又招呼陳姑丈,「姑丈你慢坐。」

陳姑丈笑應,看沈氏帶著五女乃女乃走了,方坐下與何老娘道,「說來也巧,昨兒我坐車回來的時候,經過黑林坡時,這鹿撞了上來,被護衛一箭射死,正好帶家來。大郎他娘說了,家里留一半,給妹妹一半。」實際上昨兒陳姑丈家來就听說何家來了孫御史,今兒他老人家借著這鹿立碼親自上門啦。帶著何老娘去瞧那鹿。

何老娘瞧過半拉鹿,道,「這鹿可不小,半拉就有七八十斤了吧。」

陳姑丈笑,「是啊,平日里上山打獵也不一定能遇著,倒是路上平白得了,可見今年運道好。妹妹還記不記得,有一年大雪,我跟阿恭他爹出門,臨年往回趕,也是經黑林坡的時候,那時候窮啊,凡事只靠兩條腿走的,我們還說呢,運道不好,回家就遇著大雪。我們踩著雪,深一腳淺一腳的,也是從林子里跑出來的,那黃羊跑得急,把阿恭他爹撞個跟頭,當時我還以為是狼呢,嚇得我趕緊扶起他,才見黃羊也撞懵了,我們倆就把羊牽回來,咱們過個肥年。」

何老娘最愛說舊事了,笑道,「是啊,那時年下稱二斤肉就了不得了,哪里敢想現在呢。」

陳姑丈笑,「一轉眼,咱們也老了。」見俊哥兒忠哥兒一人一個竹蜻蜓的跑進來,陳姑丈抱起俊哥兒來親香了一回,逗得俊哥兒咯咯直笑,陳姑丈贊道,「這孩子,生得越發好了。」又問,「子衿丫頭呢,怎麼沒見?」

何老娘笑,「今兒是三十,族里有人過來佔卜。」

「唉喲,看我這記性,成天瞎忙,日子也記不得了。」陳姑丈絮叨了些閑話,就說到有用的了,道,「我回來才知道趙家那起子混賬的事!唉,真是老天沒眼,叫這起子混賬東西發達了!如今更是無法無天,听說趙家老二裹挾著玄水觀的王神仙去帝都招搖撞騙了!」

說到趙家,何老娘就來火,道,「原來是去了帝都,還以為他把王神仙怎麼著了呢!好事不瞞人,瞞人沒好事!還不知去做什麼見不得人的勾當呢!」

陳姑丈道,「早晚要有報應的。」

何子衿在里間兒給三太太佔卜,三太太在家已早想好算什麼了,問何子衿,「我就想幫我們滄哥兒卜一卜前程。滄哥兒念書,夫子都贊的,只是不知為何,總是時運不好。」

何子衿問了何滄的生辰八字,掐指一算方道,「自生辰上看,倒是個少年得志、平步青雲的命數,怎地現在還未有功名?」

這話真是入了三太太心坎,三太太直拍大腿,急道,「是啊,早在阿滄他娘生他時,我們就請的青城山的神仙看好文曲星的方位才生的,神仙說是大吉大利,日後必得功名的好方位哪。他平日里念書極好極用功,只是不知為何,考功名時總有不順。」

一縣一族的住著,這些事,三太太不說何子衿也都知道,何子衿閉眸沉思片刻,取了龜甲,雙手高擎,唇間陡然發出一陣玄奧音符,直嚇得三太太一哆嗦,接著就見龜甲中逸出一縷青煙白氣,三太太大震,驚的只知張嘴卻說不出話來。何子衿手腕一抖,自龜甲中閃出一道金光落在雪白羊絨毯上,五枚金錢一明一滅後歸于沉寂,三太太雙目圓睜,嗓中不由自主的發出「 」的一聲!

何子衿將眼一瞧這卦,皺眉道,「怪呀!白虎鎮西,青龍東起,玄武在北,唯朱雀移位,為陰生陽沉之相。難怪難怪,陰長則陽衰,自卦相上看,必是有一陰人或是陰物克了府上文昌之氣,以至文昌微弱,不能顯身揚名啊。」

何子衿一面說,素白的指點兒在一枚金錢上懸空一指,接著她指尖便燃起一縷青色火焰,她曲指一彈,那一縷焰火正中三太太眉心,三太太給燙的唉喲一聲,何子衿過去一指摁滅,三太太眉心燙出一水泡來,何子衿一臉莫測高深道,「陰人並非施主。」

何子衿這神神道道的一番折騰,三太太已是信的不能再信了,忙問,「那是哪個?」

何子衿道,「朱雀屬南,原該在南方卻位往東移,該是應在你們府里原住南邊兒現住在東面兒的一位陰人。」

三太太一想,道,「琪姐兒以前住在南屋,後來搬到東廂與她妹妹一道住了。」

何子衿問,「近來府上可有什麼不順意之事?」

三太太是誠心為孫子前程而來,既說到何琪,她張嘴便道,「要說不順意,就是琪姐兒的親事了,這兩年,給她說了二十戶人家不止,她總不樂意,等閑就要生要死,真是愁死我了。」

何子衿又問了何琪的生辰八字,連聲道,「此女生辰年月俱應陰年陰月,這等八字,原也是有些福分的,只是陰氣太盛。我與府上公子早便相識,他年歲未長,陽氣不足,故此受了克制。想破此法倒也簡單。」正說到關鍵,何子衿偏又沉吟起來住了嘴,而是一雙眼楮淡定無波的望向三太太,三太太忙問,「小仙兒你快說。不論什麼法子,我都去辦!」

何子衿道,「克陰必得金才成,打一十八兩八錢八分八的赤金朱雀,拿到我這里來,我為朱雀開光,由此女佩于身上,府上情形當有好轉。」

一听說要十八兩八錢八分的赤金朱雀,三太太險沒癱在羊絨毯上,大冷天硬是急出一腦門子熱汗來,急道,「這,家里哪有這些金子,我就是傾了家也湊不上啊!得去賣地了,可還有別的法子?」

「或是將此陰人移出府去,抑或為令公子另尋住處。」

三太太哪里舍得讓寶貝孫子住到外去,直接道,「那,那將她嫁出去如何?」

何子衿將眼一闔,道,「此法雖大善,只是令女生辰不與尋常,怕一時間難找相配之人哪。」

三太太連忙道,「小仙兒且放心,我自有法子。」說完就頂著眉心一水泡起身告辭了。

見三太太走了,何子衿盤腿靜坐,直待一時听到三太太婆媳告辭的聲音響起,她仍在靜坐,倒是三太太忽然想到還有件事沒問,推門見何子衿仍是在打坐,不知要不要開口,想到十兩銀子的卦錢,三太太就硬著頭皮問了,「小仙兒,那我滄哥兒什麼時候能中功名啊?」

何子衿伸出一手做蓮花狀,莫測高深道,「一去二三年,歸來汝且知,若問鴻鵠日,當是青雲時。今日緣法已畢。你且去吧。」

三太太文化修養有限,沒听大懂,還要再問,已給何老娘自淨室門前揪走了,何老娘道,「哪兒有你這樣的,我丫頭為給你算耗了三年修為,你還沒個完啦。」

三太太唉喲唉喲直叫喚,將脖領子自何老娘的手中搶出來,說何老娘,「小仙兒面前你尊重些成不成?小仙兒也就肉胎做了你家孫女,待日後成仙成道,還輪得到你來擺譜兒。」自己整整衣領子,理理衣裙,道,「你既做了小仙兒的祖母,不求你有啥造化,起碼得有個模樣才成啊。沒的給小仙兒丟臉。」

何老娘搖擺下腦袋,撫一撫頭上金燦燦的金簪,一臉得意,「我丟臉,也是我家才有這仙緣兒。不似某人,眼珠子都紅了,你家也沒這仙緣仙法兒!」

三太太不理何老娘,道,「我全看小仙兒的面子!」一扯媳婦,氣咻咻的走了。

待路上五女乃女乃方問,「娘,你這眉心怎麼有個包呢。」

三太太深吸一口氣,道,「這就是小仙兒的靈通哩。以往別人都說她有神通,我只不信,唉喲,你是沒親見,你若親見就知道她的本事啦。」便繪聲繪色的說起何小仙佔卜時的神通來。

另一頭兒,陳姑丈白送半頭鹿,只是沒能順利的見到孫御史,孫御史同胡文出門了,陳姑丈中午在何家用過午飯,便告辭離去,走時只叫何子衿送他,悄悄托何子衿替他跟孫御史牽線。

何子衿道,「孫叔叔不過是御史,從六品,官兒又不高,姑祖父這麼上趕著想認識他做甚?」

陳姑丈道,「多個熟人多條路麼,誰還嫌關系多,你小丫頭不懂涅。」

「有啥不懂的,鐵打營盤流水的官,孫叔叔就是個過路官兒,不過是他與我舅舅相熟,如此兩家來往著。我可看不出,姑丈你能沾他什麼光?要是正管的知州知府鹽課老爺,您上趕著拉關系,他一個御史,實在跟你八桿子搭不著啊。」何子衿可不好糊弄。陳姑丈只得道,「你不知道,孫御史同蜀王府相熟,傻不傻,他雖是個流水過路官,蜀王府以後可是咱們這兒的地頭龍。蜀王府的人,不知怎地,特難攀關系,就是個小屬官,也冷淡的不成。你既然搭上孫御史這條線,給姑祖父引薦一回可怎麼了?姑丈這次特意在州府打听了,趙二與李衙內帶著王神仙去帝都,怕是巴結上大人物了,趙家如野狗一般,咱們在家里,雖有些小錢小勢,只是到底沒他家巴結的高遠,沒個硬靠山,遇著事干生氣沒法子。如今好容易有孫御史這關系,再怎麼也不能閑置了啊,你想想,倘咱能得蜀王府青眼,以後你還有什麼好愁的,怕是趙家也不敢動你。蜀王可是皇帝老爺的親兒子涅。」

何子衿道,「那姑丈與我說,趙二去帝都巴結誰了,好叫我心里有個底。可別說你不知道!」

陳姑丈之所以想叫何子衿替他引薦孫御史,就是覺著何子衿是何家難得的精明人,看吧,這丫頭忒不好糊弄。陳姑丈輕聲道,「具體我真不知道,這原是機密事,我也只影影綽綽的知道總督大人與東宮相熟。能叫李衙內親自去帝都的,豈是尋常人?這消息不好確定,我卻覺著是有些影兒的。」

何子衿倒沒啥反應,她上輩子在電視里見東宮見得多了,歷史書上也有好些呢。何子衿如此淡定,讓陳姑丈不由問,「你知道東宮是啥吧?」

何子衿白眼,「太子唄,這誰不知道。」

陳姑丈服她了,道,「丫頭好定力。」又叮囑何子衿,「待御史回來,別忘了跟御史提姑祖父一兩句。」

「知道了。」何子衿送陳姑丈出門。

何子衿回屋時也順道去廚下瞧了回鹿,何老娘正琢磨著怎麼吃鹿肉呢,何老娘道,「中午炖一鍋來吃。」

何子衿看著自己燙紅的指尖兒,道,「這會兒炖中午也吃不上,周婆子正忙午飯呢,她也沒工夫,還是下午再炖,也不用炖太多,有個兩三斤就夠了。我看這半拉鹿可不小,得七八十斤吧,咱們自家也吃不了這許多,且又是個稀罕物,我叫周婆子剁了十來斤給三姐姐家送去了,她家里人口多。再分一些給族長家、薛師傅,還有隔壁馮伯伯家,余下的連骨帶肉還能有四五十斤,咱自家吃也吃不清,听祖母的炖一些,留下鹿腿和半拉後丘上的肉,不如晚上吃烤肉,再叫了三姐姐和阿文哥過來,一家子熱鬧熱鬧。」

何老娘瞠目結舌,道,「我還想著吃到過年呢,叫你這一分派,沒啦。」

「再有剩下的或做薰肉或做醬肉,都好。現在又不沒肉吃的年頭兒,無非是鹿肉稀罕些,其實市面兒上偶爾也有賣的不是。」

何老娘撫著胸口直抽抽,「我看要擱你自家過日子,沒幾天就得要了飯!」這大撒手的脾氣喲,真是心疼死個人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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