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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罪女人的最佳方法

民間有句俗話,叫︰人比人該死,貨比貨該扔。

意思很明了,就是說,人啊物的,就怕比。

當然,也沒到該死該扔的地步兒。那也忒夸張了。

但,這話只適用于一定的範圍,譬如,相同階層的人,相同的貨,這樣才有可比性。

當何子衿在朝雲師傅這里收到一套珍珠首飾做生辰禮時,整個都有些不知作何反應。她第一個反應是,對比一下她祖母摳摳索索的被她摳出一只小小的金戒子做生辰禮,朝雲師傅出手就是一套珍珠首飾,這也忒爽快了吧!跟她家祖母開成鮮明對比啊!接著,何子衿的反應是,她整個人都不大好了。

何子衿一生兩世的經歷,使得她一見到珍珠並沒有什麼特別的感覺,因為在她生活的年代,珍珠實現人工養殖,不算什麼貴重物,一百塊兩串都買得來。但,何子衿很快意識到,這不是她曾經的年代,在這個世間,珍珠不能人工養殖,這些珠子都是珠民從江河湖海一粒粒模上來的。不要說一套珍珠首飾,就是不太勻淨的小珠子,都是極貴的價格。

何況,這是一套珍珠首飾。

珠花,珍珠簪,珍珠釵,項鏈,手串,一應俱全。

而且,這些珠子粒粒勻淨滾圓,絕非凡品。

而且,這不是白色的珍珠,皆是一粒粒粉潤圓珠。

俄了個神哪,何子衿不算沒見識的人哪,此刻,將這珍珠首飾換算成等值貨幣,她整個人都不大好了。何子衿不能置信的望向朝雲道長,問,「師傅,這是給我的?」

朝雲道長還是那幅雲淡風輕的模樣,點頭,「嗯,龍抬頭,你不是這日生辰麼。趕上個節日,想忘都忘不了。」

何子衿有點兒不敢收,問,「師傅,忒貴重了吧?」上下打量朝雲師傅幾眼,雖然朝雲師傅不像沒錢的人,只是,珍珠是最需保養的東西,有個成語怎麼說的,人老珠黃,就是說珍珠年久容易發黃的意思。像何子衿面前這一匣珍珠首飾,明擺著是新的。朝雲師傅天天閑雲野鶴的,可不像會特意為她生辰打造首飾的人喲。去歲送她一枚玉佩,她還敢收,主要是那玉雖是羊脂玉,在這年代,玉不算特稀罕的東西,又是小件兒,收就收啦。這麼一套珍珠首飾可是不同,這不就想當于朝雲師傅送她一小匣金子麼。

朝雲師傅慢半拍的說一句,「不是我備的,只管收著就是。」

何子衿挺機伶,「原來是有人想討好師傅啊。」嘿嘿笑兩聲,「那我就不客氣啦。」朝雲道長是個很難討好的人,起碼在何子衿看來是這樣的。朝雲道長不缺吃喝,生活考究,卻並不奢侈。朝雲道長在芙蓉山多年,能打動他的東西太少。倒不如退而求其次,討好朝雲道長身邊的人,何子衿這純粹算沾光。

朝雲道長每每對何子衿這幅貪財樣就很是無語,何子衿本身很有意志力,見著財物能保持理智,但是,又很貪財,見著好東西就喜笑顏開,兩眼放光,一點兒不知矜持。朝雲道長正想發表一下自己的看法,何子衿就對他說了,「師傅,東西咱們照收,要是有人求你什麼難事兒,一件都不要應。」接著,何子衿又為自己的行為做出解釋,「這不是咱們無情義,主要是得證明咱們富貴不能屈。」

聞道笑彎了腰,端著茶果的手倒沒有一絲顫抖,將茶果擺上,知道,「唉喲,我如今才知道師妹還有古君子之風哪。」

「可見你先時不了解我的過人之處啊。」何子衿大言不慚。

朝雲道長忍俊不禁,「只管放心戴去。」你看,她又能看出這不是平白得來的。

何子衿樂呵呵地應了,她今天一身簇新粉裙,像一朵枝頭含苞的杏花,眼楮永遠亮晶晶,即使貪財的樣子也叫人喜歡。何子衿得了新首飾,又跟朝雲道長說,想請朝雲道長做個及第牌,朝雲道長道,「哦,阿念今年考秀才。」

何子衿眉眼含笑,朝雲道長已知她心意,考中秀才有五十兩銀子的獎勵。

天哪,朝雲道長揉一揉額角,他怎麼收了這麼個財迷的女弟子喲。

朝雲道長答應給阿念做及第牌,開春天暖,何子衿去院子里幫朝雲道長收拾花木。朝雲道長自己不大收拾花木,即使朝雲道長自己不收拾,也有朝雲觀的小道士們,譬如聞道聞法等人。不過,何子衿堅信世上沒有比自己更出眾的審美,不要說朝雲道長院里的花木,有時朝雲道長房間的布置她也會委婉的發表下意見。譬如八寶閣里的擺置,這個瓶子與那個罐子該換一下位置什麼的,至于換了後好看在哪兒,聞道聞法看不出來,朝雲道長自己也看不大出來,但何子衿堅持說這樣好看,朝雲道長不是個很堅持的人,也就隨她了。

何子衿一面修剪花木,一面還傳授聞道一些審美,「其實這花草,任它自然生長是最美的。只是,它生在庭院,已失自然,也就不能讓它隨興長了。不然,它隨興了,這院子可就成草場了。」

聞道絮叨著,「師妹這花剪下的可真俐落,就這麼一叢迎春,可別給剪禿嘍。」

「我這是剪禿麼?你也不看看,這花都要鋪滿大半院子了,你也不知道修一修。」何子衿當然有些夸張,不過,朝雲道長懶于花木也是真的。不要說院里的花木,就是朝雲道長房間的盆栽,也隨興的很。真的只是隨興,只要不長荒了,朝雲道長對于花草就是任其瘋長的態度。但如果何子衿幫忙修剪,朝雲道長亦無甚意見。

朝雲道長坐在院中石墩上,于梧桐樹下執一盞香茗問,「不知是山野的花木快活些,還是庭院中的花木快活些?」

何子衿想,朝雲道長要生在她以前那年代,絕一錢鐘書的料啊。于是,何子衿拿出標準答案,道,「山野的花木羨慕庭院的花木,庭院的羨慕山野的。」

朝雲道長一怔,繼而搖頭一笑,何子衿別的上頭天分有限,唯獨這胡扯上,那真是扯三天三夜不帶重樣的。有時,朝雲道長都覺著何子衿生錯年代,這丫頭倘生于魏晉,絕對是玄談的一把好手啊。

師徒二人互相月復誹一番,何子衿將剪落的花枝收拾起來,挖個坑埋了,並與聞道說,「以前有個美女,就喜歡這樣葬花。」

聞道笑言,「不想師妹還有東施效顰的雅興。」

何子衿桃花眼一瞪,對聞道道,「以前聞法師兄說你是個瞎子,我都不信,如今看來,果然是個瞎子。我是東施?你去縣里打听打听,誰見我不夸一聲美人來著。要是我這般美貌都算東施,天下女人都願意做東施啦!」

聞道不過說句玩笑話,就一句何子衿丑罷了,何子衿就跟炸尾巴的貓似的恨不能撓他兩下子。聞道正欲補救,何子衿已稍稍氣平,進而對整個男性種族提出批評,「再說,東施怎麼啦!不就是相貌丑點兒麼?丑難道就是罪啊!就從這個詞里,就能看出男人無知又短淺的內心世界來!平日里道德君子一般,說什麼德容言工,以德為重。以德為重,能發明出東施效顰來?其實,男人不只是對女人刻薄,他們對男人一樣刻薄,否然登徒子一詞從何而來?」

原來,不只是他刻薄,男人就是刻薄生物啊。聞道默默听著,十分想反問何子衿一句,令尊何秀才可是個好人?就听何子衿繼續道,「唉,聞道師兄,只听你說話就知道你連色相都沒看透。愛美之心,人皆有知。需知,美亦有不同境界,你只看到色相之美,故此有東施效顰之論。就像這花,你只看到花的美,只能說你還不懂美。」

何子衿這一通話下來,簡直把聞道從頭到腳,從眼光到內心,批評了個徹底,聞道啥都不想說了,他誠心誠意的表示歉意,「師妹,你就原諒師兄我這個瞎子吧。」

何子衿自認心胸寬廣,于是道,「知過能改,善莫大焉。師兄平日里守著師傅,近朱者赤,還算有的救。」

聞道拭一拭額角虛汗,想著何子衿平日里大大咧咧,原來這麼介意別人說她不是美女啊。我了個神誒,他如今才相信,何子衿真是個女人。

朝雲道長笑,「子衿你別听聞道戲言,世間如你這般相貌心靈共美者,寥寥無幾。」

就這麼一句虛浮的贊美,何子衿便已喜形于色,假假謙辭,「還好還好啦。」不再計較先時聞道說她東施的事兒了。

聞道︰他可算知道自古昏君是怎麼來的了。

中午,何子衿與朝雲道長一並用飯時還說呢,「男人還要求女人德容言工,工者,女紅廚工。到了男人這里,就是君子遠庖廚。我覺著,男人可忒會給自己安排,把好事兒都安排給自己個兒,偏偏還干不好。哎,這世間,如師傅,如我爹這樣的好男人有幾個呢?」

朝雲道長不著痕跡的瞥一畔服侍的聞道一眼︰你可算是把人給得罪狠了。

何子衿喝口湯,再道,「還有不公道的事兒呢,男人死了老婆隔一年續弦,根本沒人說二話,好像天經地義一般。要是一個男人肯為女人守節,唉喲,那更是情深義重,情聖一般。倘是女人要死了丈夫再嫁,那閑言碎語積的比山還高。師傅說,這公道麼?」

「不公道不公道。」

「再者。」何子衿放下湯匙,繼續道,「這世上,男人做的事,沒一樣女人做不了的。女人做的事,男人多是沒那個本領。我實不知男人尊,尊于何處?女人卑,卑在何處?與其說男尊女卑,不如說權勢尊失勢卑。三皇五帝之前,是女人統御男人,故此,姓氏的姓字,以女字為旁,是說,姓氏來源于女人。只是,自三皇五帝起,女人權柄旁落,失勢而卑。」

聞道真是愁死了,跟何子衿打听,「師妹哪兒學來的這些見識喲。」

「這些用學麼,有腦袋的思考一下也能知道啊。」

被諷刺沒腦袋的聞道簡直是哀求,「師妹你就看在我與師傅都是男人的面子上,閉嘴吧。」你這是說的什麼狗屁道理喲,真是的,剛過了年,找死不挑時候。

何子衿道,「這跟是男是女沒關系,主要看有沒有心胸。」

聞道︰得,不讓她說廢話,還成沒心胸了。

總而言之,就因為一句玩笑說何子衿是東施,于是,今日一整天,聞道收到何子衿對他諸如「無智慧」「無心胸」「無見識」「無眼光」的四無評價。

于是,聞道終于總結出一個得罪女人最佳方法︰批評她的容貌就足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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