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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晚,何家吃了一頓蛇羹。

除了沈氏不吃,其他老的少的大的小的都吃的津津有味兒。不用太復雜的作法兒,這蛇稱得上肥大了,剝皮去內髒後,拿一塊兒火腿切絲,與蛇一並放鍋里炖,里頭也不用特別的作料,只需陳皮、黃酒、鹽即可,待炖熟一聞,當真鮮香撲鼻。

甭听人說古人這不吃那不吃,物資有限,古人啥都吃。反正何家這樣的小戶人家,如今算是吃喝不愁了,但也是超級節儉的,當然,如今的家境,不至于如何老娘說的去吃老鼠,但忌口的東西當真不多。如沈氏,她是天生性情,且未生在貧寒人家兒。在多數人家,真的是能吃的東西都吃。而且,沒有半分浪費。

何老娘道,「這蛇羹滋補的很,倒正好秋冬吃。」

何子衿再次道,「還是三,一下子就把這蛇給拿住了。」

何老娘道,「三丫頭手腳伶俐,這點兒像我。」反正,家里晚輩的優點都是自她老人家這里遺傳而來。

何子衿早習慣了何老娘的自我贊賞,道,「就是大妞姐,三好意救她,她還說這蛇是三帶去的。你說多神經,腦子不知道有沒有長。」

何恭是個君子,不大喜歡听閨女這樣背後說人,但陳大妞這人品也實在堪憂,故此,何恭便默許的听了一耳朵。何老娘才沒有兒子想的這樣多,何況,她老人家素日就也挺喜歡背後說人一嘴子的,對開陳大妞此人,何老娘道,「哎,大妞是像她娘,天生傻蛋,理她呢。這樣兒的,就該嚇嚇她,叫她知道個厲害!要不是看著親戚的面子,誰理她!」

何老娘又說起古來,道,「那會兒給你大伯說親的時侯,你姑祖母原不是很樂意的,奈何你大伯娘她爹似是幫過你姑祖父。後來你姑祖母生了一場病,親事還沒定下來呢,你大伯娘就幫著服侍照顧你姑祖母哪。這樣上趕著的,你姑祖母就心軟了,覺著笨些也沒啥。當時真是不該心軟,俗話說的好,爹矬矬一個,娘矬矬一窩兒。看吧,當初一朝心軟,如今養下這麼個傻蛋。這要是笨,仔細教一教,起碼學個老實。哎,傻就沒法子了,不是人教的。」

何子衿听何老娘如此妙言,險些笑噴。

一家子用過晚飯,因去寺里燒了香,又郊游,大家也累了,略說會兒話,便各自歇息了去。

當晚,何恭因喝了蛇羹,沈氏讓他刷了三回牙,才允他親近。何恭抱怨,「牙都要刷掉了,有你這樣兒對待你的?」

沈氏眉眼彎彎的湊近了他,「我瞅瞅,掉沒掉?」沈氏也是快三十的人了,因受臭美閨女的影響,平日里很注意保養,一張芙蓉面仍是細致水潤,她生的好,性子卻從不輕浮,眼里心里只何恭一個的。何恭這人性子又好,故此,老夫老妻的,還好的跟一人似的。

何恭一把將妻子抱住,兩人頗是一番笑鬧,恩愛自不需多提。

第二日,李氏過來兒,杜氏這好歹埋了,李氏是長輩,看著主持了喪儀便是,倒是康姐兒做的,杜氏到底是長嫂,倒不必守孝,身上也換了素淨顏色。

康姐兒是常來的,打發康姐兒去花房找何子衿玩兒,李氏臉上都憔悴了,與沈氏道,「總算發送了那個,我也能喘口氣兒了。」

沈氏倒盞茶給她,安慰李氏,「你自己且保重些吧,也別忒實誠了。為著個這個,也值當把自個兒累成這樣。」

李氏呷口茶,「總是一家子的臉面,不看她,也得看著湯哥兒,還有幾個孩子的面子。」

李氏心地從來不差,她雖是做人填房的,卻素來極守本分,服侍何忻用心,故此,何忻待李氏也多了幾分敬重。李氏笑,「我來是問問,子衿今年養了幾盆菊花?就是那綠色兒的。」

「這個我也不知道,叫她來問問就是。」沈氏笑,「怎麼,你又要照顧她生意?」物以稀為貴,當初是沈素不知從哪兒弄了兩小株綠菊的苗兒,何子衿自己細細的養著,養了這些年,何子衿頗是養出經驗來,初時一盆兩盆的,每到重陽前,就叫小福子拿到集市上去賣。後來扦插分盆,養的多了幾盆,反正綠色兒菊花是個稀罕物,何恭拿兩盆送許舉人,許舉人寶貝的很。有一年李氏見了,一下子買了六盆,說是打點讀書人很好用。這一二年,只要何子衿養出綠菊來,除了何恭照舊拿去送兩盆給許舉人,李氏總要買幾盆的,這算是固定客戶了。

李氏笑,「子衿養花兒的手藝,我們老爺也要贊一贊的。這也不是我照顧子衿的生意,一樣的花兒,我在子衿這兒買便宜的多,倘是在州府花市,這綠菊可是稀罕物兒,要多花費銀錢的。」

沈氏也知道物以稀為貴的道理,只是,她覺著稀奇,「州府花市那樣大,要什麼不是堆山填海的,難不成這個還是稀奇?」

「這也不一樣,听我們老爺說,尋常這綠菊,說是綠色兒,其實多是黃中帶綠或是白中帶綠的,還有一種,開始是綠色兒,開後慢慢就褪了。去歲我自子衿這里拿的幾盆也是去送人,有一位大人很是喜悅,說這青綠色調就難得,更難得的是一直是青綠的顏色,晶瑩欲滴,算是上品了。這樣的品相,必是不多見的,不然,那位大人何以欣喜至此。」李氏有自何忻那兒听來的見識,也有自己的揣測,她道,「今年可得再叫我選幾盆。還有一事,我們老爺說,看子衿這養花兒的水準不同一般,九月初州府有斗菊會,問子衿要不要去,她要去的話,我們老爺給她弄一張帖子。她既有這侍花弄草的本事,很該去長長見識。」

何子衿在外听到了,帶著康姐兒進來,她樂意去的不行。

沈氏笑嗔,「看你這說風就是雨的,哪兒這樣容易,一听這名兒,就是人行家去的地方,你那三五盆的花兒,成麼?」

何子衿素來自信的緊,道,「我這花兒養的是不多,可一盆一盆的都是精品。李伯娘都能拿去走禮,可見不是見不得人,咱們這兒離州府也不遠,娘就是信不過我,也得信得過忻大伯的眼光不是,如今忻大伯想提攜我,就讓我去開開眼界也好啊。」

沈氏道,「不成不成,你才多大,州府那樣老遠,我再不放心的。」

李氏笑,「一應不用你擔憂,叫子衿帶上花兒,我家常有車馬來往州府,咱們又不是外處,照顧她個小姑娘還顧不來麼。」

沈氏拿孩子寶貝,還在猶豫,何子衿已快嘴的把事兒應下來了,道,「李大娘,那就麻煩你了。我一個去,我娘恐怕不放心,到時我得多帶兩人,可還方便?」

李氏笑,「這有何妨。」

待李氏帶閨女告辭,沈氏才黑著臉訓她,「你膽子越發大了!」

何子衿笑嘻嘻地給她娘捏肩捶背的巴結她娘,道,「忻族伯和李大娘因杜氏那事兒心里過意不去,這才給咱家個好處。她都說出來了,咱們要是不接,她豈不多想。」

沈氏自然瞧出李氏的心意,只是閨女這般小小年紀,也不知哪兒來的這諸多心眼兒,嗔,「就你精。」

「我這都是像娘你啊。」何子衿拍馬屁。

沈氏一指戳她眉心,「家里哪有閑人跟你去呢?要不,叫你爹陪你一道去。」

「不用,我爹又不懂花草的事,到時叫三與我做伴兒,再叫阿山哥跟我們一道,就齊全了。」何子衿早心有月復稿,她爹太好脾氣,出去與人打交道什麼的不如沈山靈便機敏。

沈氏一千個不放心,「你三也小呢,還是我跟你去吧。」

「不用不用,家里上有老下有小,何況過了中秋就是重陽,我爹還得去芙蓉縣馮姑丈家走動,就是咱們縣里,族人親戚,還有我爹的家,咱們去別人家,別人也得來咱家,家里得有人待賓接客,也離不得我爹。祖母這幾年都不管事兒了,這大節下的,也離不得娘你呢。李大娘特意來說斗菊會的事兒,想必是都安排好了的,我們帶著花兒去就是了。」何子衿心里有數,道,「娘你只管放心,去也不過三五日,待看完花兒我們就回來。」

沈氏終于給閨女說服,就听寶貝閨女又道,「到時娘你多給我幾兩銀子零用就成。」

沈氏似笑非笑,「你不是攢了不少私房麼,難道不夠使?」

做了十一年母女,何子衿對她娘非常了解,一瞧她娘的神色她就覺著她娘似意有所指哪。何子衿細思量,難不成她娘知道她收買沈山與三姑娘單獨去見陳姑太的事兒了?

何子衿又偷瞧她娘一眼,她娘也正瞧她,就听她娘問,「鬼鬼祟祟的看我做什麼?」

何子衿立刻不鬼祟了,嘴巴卻是比蚌殼都緊三分,道,「真個冤死,我哪里有鬼祟啊。」她想著,興許是她娘詐她呢。于是,何子衿決定,打死也不說。

沈氏硬給氣笑,自床頭小櫃子里拿出個棗紅木的匣子,從匣子里取出何子衿的荷包丟給她。何子衿接過覺著沉甸甸,一瞧,里面正是她的私房。何子衿賠笑,「阿山哥對娘你可真忠心,這麼快就把我給賣了。」

沈氏瞪她,「走吧走吧,看你這奸相就來火。」

何子衿湊近她娘,拼命眨著自己的一雙桃花眼,問,「奸麼奸麼奸麼奸麼?」

沈氏又氣又笑,給她**兩巴掌,何子衿趕緊揣著私房跑了。晚上沈氏將事情同何恭說了,何恭道,「忻族兄想的也忒多了。」

沈氏道,「誰說不是,你我都知道忻族兄的為人,就是杜氏的事兒,也怪不到他做公公的頭上。唉,我雖惱火,如今杜氏埋都埋了,一死百事消,這事兒便罷了。只是,李大嫂子親自來說,倘不應,倒叫族兄和大嫂子多心,何況我瞧子衿那模樣是極想去的,我便應了。反正還有大半個月呢,大嫂子說都備好了,到時叫子衿帶著花兒去就成。我想著,叫三丫頭陪著她,再叫阿山跟著,余下族兄定要安排人,咱們若拖家帶口的弄許多人,也不便宜。你說呢?」

何恭想了想,終是不放心,「三丫頭也是個孩子呢。」

「我倒是想跟子衿一道去,她說那會兒正趕著重陽,怕家里離不得我。母親年紀也大了,節下事多,這也有理。」沈氏笑,「我想,這倒也無妨,大嫂子主動來提及此事,定是樣樣安排妥當的。三丫頭雖不大,人卻機伶。阿山打理鋪子這些年,大不了,再叫他一道同去,他也是個老成的。咱們子衿也不是那等呆貨。她長這麼大,還沒去過州府,這回就當叫她去開開眼界吧。」

何恭點頭,「到時多給她幾兩銀子放身上,窮家富路,這也得好幾天呢。」

「好。」

既然爹娘都沒意見,三姑娘也樂意同子衿一道去州府,她年紀不大,自然想去州府開開眼界,見見世面。何老娘听說也沒說啥,就是對何子衿的養花技能表示了懷疑,道,「你成麼?你那三五盆花兒,在咱們縣里糊弄糊弄這些沒見過世面的倒罷了,別去了賣不出去,丟臉。」

何子衿听這喪氣話道,「別人家孩子出門,誰不是說幾句好听的,就祖母,您可是我親祖母,說這泄氣話。到時我賣了大價錢,您甭想我分你銀子!」

「分不分銀子的,你把車馬費掙回來就成。」何老娘一個勁兒的給何子衿放哀樂,氣的何子衿直翻白眼。

阿念挺想跟去的,只是看這情形,子衿根本不會帶他去,他憋了憋,就沒說要去的話。何冽問東問西,「姐,你什麼時候去?能不能帶我跟阿念哥?到時瞧見州府有什麼稀罕物兒,可得買些回來。」何冽巴啦巴啦的問了一堆事兒,他話還沒說完,一捂肚子,跑出去撒尿,何老娘喊一嗓子,「尿院里菜地,漚肥!」

何子衿說,「祖母,阿冽可七歲了,甭成天叫他隨地大小便成不?」

何老娘一撇嘴,「瞎講究!」卻還是接受了何子衿的意見,又朝外喊一嗓子,「乖孫,尿尿桶里吧!一會兒再澆菜地!」

何冽在外應一嗓子,「尿完了!」

何老娘十分自得,「我家乖孫,就是俐落!」

何子衿也不知老太太瞎得意個什麼勁兒!

一家子正七嘴八舌的說著九月初何子衿三姑娘去州府的事兒呢,陳大女乃女乃便大呼小叫的找了來。陳大女乃女乃一進門兒,既不給何老娘請安,也不與沈氏寒暄,更不顧還有孩子在場,劈手就去抓撓三姑娘,嘴里罵道,「你個克父克母的小蹄子!好毒辣的心計!我大妞要有個好歹,我跟你沒完!」

何老娘說三姑娘手腳俐落隨了她,其實還真有些道理。陳大女乃女乃瘋瘋顛顛的進來撒潑,直撲三姑娘,三姑娘正坐椅子上听何老娘何子衿說相聲逗樂,一見陳大女乃女乃撲來,身下一矮就自陳大女乃女乃腋下逃了出去,陳大女乃女乃用力過猛一下子將椅子撲翻。沈氏怒拍著茶幾,喝問,「大嫂子!你瘋了不成!這是來我家做甚!」

陳大女乃女乃目眥欲裂,恨不能咬死三姑娘的模樣,大嚎,「我就是瘋了!這狐狸精把我大妞嚇傻了!我跟她拼命!」

三姑娘冷笑連連,「要真傻,你還心來拼命,你是把咱們都當傻子了吧。」

陳大女乃女乃自地上爬起來,追著三姑娘就要打,三姑娘往外跑去,陳大女乃女乃身邊一個丫環還要攔她,何子衿抄起碟子里的熟透的大紅柿,兜頭就砸,直砸得那丫環一個趔趄,臉上柿子開花,淋了一頭一臉的柿子汁水,何子衿拽住這丫環頭發就是兩個耳光,「你再動手試試!」陳大女乃女乃發瘋,好歹是陳家的大女乃女乃,如今陳家丫環也敢在何家打人了!何子衿指揮阿念何冽,「先給我打她!打完捆起來!」

陳大女乃女乃只顧往外追打三姑娘,哪里顧得上這小丫環。何子衿跑出去,她天天練健身拳,當初一個人就能把五嬸子干翻,說句良心話,陳大女乃女乃在家養尊處優,還跟不上五嬸子的體能呢。何子衿剛要給陳大女乃女乃些好看,三姑娘從廚房出來了,三姑娘可不是何子衿這種用拳腳解決問題的人,她手里抄著一把菜刀,對著陳大女乃女乃的腦袋就飛了出去,陳大女乃女乃再發瘋,菜刀還是認得的,她嗷的一聲慘叫,動作又慢,那菜刀打散她高高梳起的朝天髻,接著往後飛去,落到地上,倒是沒砍下陳大女乃女乃的頭來。但就這樣,陳大女乃女乃也嚇傻了,三姑娘一看菜刀失手,接著又從腰里抽出一把雪雪亮的剔骨尖刀,沖著陳大女乃女乃就撲了來,喊道,「先捅死你,我再給你嘗命!」

陳大女乃女乃這沒用的,釵環掉了一地,腿也嚇軟了,眼瞅著就要癱。何子衿也不收拾陳大女乃女乃了,拽她一把,道,「還不快跑!」

陳大女乃女乃此方如夢初醒,哭嚎慘叫,披頭菜發,連滾帶爬的逃出何家。

三姑娘轉身去看兩個隨陳大女乃女乃來的小丫環,冷冷一笑,「主子逃了,正好拿狗腿子來練練刀。」

那兩個丫環其中一個已被阿念何冽打一頓捆了起來,另一個瑟瑟發抖,見三姑娘要殺人的樣子,哆嗦半日,連句分辨的話都說不出口,兩眼往上一插,裊裊娜娜的便暈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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