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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氏在娘家足足住了十天,要走的時候,老娘眼淚都下來了,盡管知道閨女如今過得好,可于內心深處仍十分後悔將閨女遠嫁,以至不能時時守在眼前。

沈素一直住在何家向馮姐夫請教功課並搞好關系,如今馮家要走,沈素昨兒回家弄了兩口袋土產給馮家做儀程。何老娘向來看不上沈家,抹眼淚道,「哪里還帶得這些東西?阿素的好意,你馮家姐夫是知道的,只是車都滿了,也裝不下。」沈家闔家家業也只三五十畝水田,能有什麼好東西不成?送些不像樣的東西,倒叫馮家人笑話,閨女臉上也不好看。

沈素笑,「不用伯母操心,我都給馮家姐夫放車上了,包管帶的走。」又對馮姐夫道,「不是值錢的東西,就是家里一些土物,禮輕情意重,姐夫可別跟我客氣。」

馮姐夫覺著沈素不錯,笑,「我哪里會跟你客氣,若是覺著好W@,少不得再開口的。」

諸人俱都笑了。

何老娘拉著閨女絮叨良久,因道上路遠,不敢耽擱,何恭勸著老娘,「讓、姐夫早些動身,別誤了中間投宿的時辰。」

馮氏夫婦拜別了老娘,還有馮翼,再三想把何子衿帶回家一道玩兒,得知不能帶走,還委實傷心了一陣,把自己最喜歡的一匹紅木雕的小木馬送給何子衿做念想,並給何子衿留了許多「課業」,說明年來了檢查。何子衿深以為,馮翼扮小夫子上癮,得了「小夫子綜合癥」。

馮氏夫婦回了家,何老娘很是委靡了一陣,沈氏倒輕松不少。家里人多,僕佣有限,何老娘素來只管挑剔不管事的,一應家事都是落在沈氏肩上。如今馮氏夫婦走了,人少事少,沈氏可是狠狠的歇了幾日才算解乏。

沈素在送走馮氏夫婦後也告辭回家,他家里比不得何家在縣城,不過,沈家日子卻也過得。

梨子成熟時,沈素特意帶了兩筐梨桃過來看望,沈氏還有些吃驚,笑,「怎麼說來就來了,也沒事先讓人帶個信兒。」

沈素笑,「我來自己家,哪里還專用人帶信。在家時最愛吃梨子,這都是樹上熟好的,這會兒吃正甜。有岳父家的車,來往也便宜,就給送些來。」

何子衿原在隔間兒腆著小肚子午睡,听到動靜也醒了,爬起來穿上鞋順一順頭發就出來了,見著沈素很是高興,喊人,「舅舅,你來啦。」是人便有些以貌取人的毛病,沈素生得俊,性子也活潑,很對何子衿的胃口啊。

沈素先笑話何子衿,「喲,看這雞窩頭喲。」說著便將何子衿抱在膝上,給她順順頭上飛毛,「這是剛醒?」

何子衿道,「嗯,舅舅,你吃飯沒?」如今,何子衿的話說的很流利了。因她時常說些大人話,沈氏是听慣了的,聞言只管笑,遞了盞涼茶給弟弟。

沈素接了茶,臉上卻露出可憐相,「一心想來看我家子衿,哪里顧得上吃飯。」長水村離碧水縣有些路程,何況自村里到縣里,進縣城門時得有憑證,可不是隨便就能進的。似沈素這樣駕車來的,一大早出家門,卻也走到過了晌午才到縣城。這也是沈素不常來的原因。如今沈素似是改了性子,剛送走馮氏夫婦沒幾日,便又來了。沈氏當他是有什麼事,听說弟弟還沒用午飯,一時又顧不得問,忙叫翠兒去廚下看看,有涼面拌一碗來。

沈氏道,「如今天熱,我們中午吃的涼面,正消一消暑。這大熱的天趕路,我這里有給你姐夫做的衣裳,還沒上過身,你先洗一洗,去一去暑氣再吃飯吧。」

沈素並不客氣,「也好。」

沈素簡單的洗了個澡,換了衣裳,又吃過涼面,打听著何老娘午睡醒了,方。沈素同何恭關系不錯,原也樂意來何家,只是何老娘每次都是那幅勢利眼相,沈素年輕,心里也有些傲氣,嘴上不說,心里卻是不願意多來。

不過,這些想法如今有了變化,于是,沈素便又來的勤了。

何老娘同沈素是相看兩相厭,每見到沈素那張俊美的過分的臉,何老娘便覺著此人必是花花無疑,天生的不可靠。再加上,沈素是沈氏的弟弟,何老娘便更看他不順眼了。

沈素對何老娘更只是面子情,大家寒暄兩句,何老娘謝過沈素帶來的瓜果梨桃,便讓他們姐弟回屋自去了,其間,何老娘還不忘點一句,「虛插上竹簽子讓何子衿自己拿了吃。沈素接過沈氏遞的帕子擦擦手,「我也盼著早些成親呢。」

沈氏笑,「看你這臉皮,說到娶也顧不得了。」

沈素瞅著何子衿,後者正巴嗒著小嘴吃梨子,沈素頗是愛憐的笑一笑,啥也沒說。以往他是不喜來何家的,省得看何老娘那張勢利老臉,還是上次馮氏夫婦來給何老娘賀壽,沈素叫了沈氏過來,原是想著沈素與馮姐夫請教功課啥的。正趕上何老娘那死偏心眼兒惹惱了何子衿,何子衿一肚子火便偷偷的告訴了她素,氣鼓鼓地,「天天念叨孫子,總是看我跟我娘不順眼,舅舅你也不常來,叫我有苦沒地兒說。」

沈素當時就想給何老娘好看,不過,他畢竟不是沖動人,這個時節,真鬧翻了臉,于也沒好處,畢竟是嫁給了姓何的。沈素想了想,又問何子衿是不是在何家受了很多苦。何子衿捏著小拳頭,繼續氣鼓鼓道,「娘說叫我不要理她,當沒這個人就是。可要一只蒼蠅總往你耳邊飛,嗡嗡嗡,嗡嗡嗡,你能當看不到啊!我就是生氣!快氣死了!舅舅,你可得替我出頭!」

沈素想,這也不能沖揍那老刁婆子一頓……就听何子衿狀似天真無邪的問,「舅舅,你怎麼總是不來啊?是不是也討厭祖母啊?你要討厭她,才該多來呢,你一來,正惡心了她,我就痛快了。我覺著,祖母也不喜歡你,像不喜歡我跟我娘一樣。」

何外甥女給沈舅舅提了醒,沈舅舅也轉圜過來了,觀念就此轉變,︰是啊,我為什麼不去啊?我去看自己,又不是去看那刁婆子的。總被那刁婆子為難,說不得就是那刁婆子看他總不去的緣故。娘家有了人,婆家才不敢欺負啊。

沈素想通了這個理,便時常尋個理由來看,順帶惡心何老娘。甚至,沈素覺著,他外甥女說的不錯,瞧著何老娘被惡心不輕的樣子,是挺解氣的。

甚至,沈素覺著,他家外甥女不愧是遺傳了他沈家的血脈啊,這樣的能干,小小年紀就知道怎樣不動聲色的惡心人了。而且,還遺傳了他們沈家人的美貌,唉呀,這樣能干漂亮的丫頭,以後生個兒子給兒子娶回家做才好。

沈素胡思亂想著,總之是越看何子衿越發順眼。

沈素來了,何恭也挺高興,還道,「素弟來的正好,明兒子衿搬新屋子,你多留一日,也賀一賀咱們子衿的喬遷之喜。」他是個老好人,沈素縱使與何老娘不對付,對這個姐夫卻是挑不出毛病的。

沈素道,「子衿還小呢,怎麼這麼早就要自己住一屋了?」

何恭笑,「早三四個月前就跟我和你嘟囔,非說自己大了,要自己睡。哪里拗她的過,只得隨她了,好在如今也不大尿床了,讓翠兒跟她一道,夜里也好照看。」

翠兒原是沈家買給沈氏的陪嫁丫頭,也是知根底的孩子。沈素聞言道,「很是,翠兒是個老實的,又素可靠。」

郎舅二人說了一回閑話,何恭便拉著沈素說起文章來,沈素于科舉一道天分平平,不及何恭。晚間何恭同妻子說起來,「素弟本是極聰明的人,以往在學館中沒有不與他好的,只是文章上不大用心。」

「如今他且是好多了,小時候,為他這念書不專心,我爹不知打折過多少根戒尺。」沈氏也發愁,「只是,我看他于科舉上沒什麼太大的進取心呢。」

何恭悄聲道,「你可別同岳父說,以往听素弟的意思,倒是喜商賈事。」商賈賤業,當然,商人有錢,有錢的人,怎麼也與「賤」字搭不上邊。而且,陳姑媽也是嫁的商戶,何恭倒不至于瞧不起商人。不過,仕農工商,商排最末。從律法上講,商人再有錢,也穿不得綢緞。當然,這種限制如今也不大嚴,尋常官府也沒人去管。可是,一個商字,不要說己身前程是定了的,就是兒孫,若入了商籍,也是不能科舉的。

沈家的家境,比起何家是差了一些,但吃穿也不愁。尤其沈素精明,善理家事,沈家種出的糧食瓜蔬,總能賣得比村里其他人家好。故此,村里許多人家的東西都托沈素一並賣,沈素雖要在里頭抽一些抽頭,可也比他們自己更賣得上價。一來一往,沈素在村里掙了不錯的人緣,于縣城里那些買賣的商販,也有些面子情。若非如此,憑沈家三五十畝的家業,如何能給沈氏陪嫁得起小丫環。

只是,這些都是小打小鬧,一個村子能有多大,便是沈素,也不是那等黑心死賺錢的人,不過使沈家日子稍稍寬裕些,就是沈素提出買個丫環分擔家事,沈母都沒同意。

這里何恭說的商賈事,絕不是指當中人幫鄉親們賣一賣田里出產這樣簡單。沈氏微一皺眉,「這如何是好,可千萬不能叫爹爹知道,不然還不打死阿素。」

何恭道,「我給你提個醒兒,阿素並未直說,這也只是我的猜測,做不得真。如今咱們也別提,只是若他在你面前露出這個意思,你要勸一勸他才好。」何老娘一直嫌沈家貧寒,何恭卻沒半點嫌棄沈家的意思。要何恭說,沈父是正經秀才出身,在長水村也是個體面人。就是沈素,雖無科舉天分,但郎舅二人素來親近,何恭卻是不希望內弟真的走了商賈的路。

何恭說沈素如今沒這個意思,沈氏卻是不信的,追問丈夫,「是不是阿素在你面前提做生意的事了?」沈氏與沈素是同胞姐弟,兩個年紀也只差一歲,沈氏最了解弟弟的,當初沈父一意要考功名,家業都被折騰的差不多了。沈素便常說,秀才空有功名,倒不若商賈有錢來得實惠。

何恭道,「沒有,他要說了,我早勸了她。是素弟說起今秋水果的行情,真個頭頭是道。不是我說,他若能把這心思用在文章上,秀才早考出來了。」

沈氏稍稍放心,道,「這話都是白說,我爹不知念叨多少遭。」

沈素不是念書的料,卻是交際的好材料。他這次進城,除了給送些當季水果吃,連帶著以前在縣城里念書的先生家,交好的同窗家,都走了一趟。

沈氏則開始準備給小陳表妹定親的添妝禮,小陳表妹說了個好人家,陳姑媽是一刻都不想等的,恨不能閨女立刻嫁到寧家,好做穩寧氏少女乃女乃的寶座。沈氏對外頭的事知道的不多,同弟弟念叨起來,「听說寧家十分有名的。」

沈素長眉一挑,「那是自然,如今寧家還有人在帝都做著翰林,我以往听同穿說,便是府尹大人也要對他家客氣幾分。不過,要我說,這門親事,陳家還是細打听打听比較好。」後面這幾句,沈素刻意壓低了聲音。

沈氏不解,「這是為何?寧家既是體面,也是陳家表妹的福氣。」嫁過來後,她也听說了以往小陳表妹似是中意丈夫的事,就是她嫁進何家門,見了小陳表妹幾回,每次小陳表妹那渾身的哀怨喲,簡直能酸倒沈氏的牙。沈氏絕對是盼著小陳表妹嫁的如意的。小陳表妹如意了,也省得再時不時的哀怨一二。

沈素冷笑,「人們只瞧見這樁親事的好處,細想,憑寧家的家世,不說一等大家閨秀,起碼書香門第里的小家碧玉娶一個不難,又怎會尋親到商賈家去?那陳家,說是有幾兩銀子,不過是在碧水縣,到了州府,誰又知道他家是哪棵蔥?那位寧六還是嫡系嫡子出身,等閑怎麼會尋親尋到碧水縣來。天上哪里會掉餡餅,仔細別燙了嘴才好。」

沈氏生于小村長于小戶,人雖聰明,于外頭的人卻知之甚少,小陳表妹未定下這樁親事時,她連寧家是何等樣人家也不大清楚。弟弟這樣一說,沈氏亦是警醒,道,「先時我也存了疑問,只是,听姑媽說這親事還是姑丈親自應的,最是知根知底……再說,陳姑媽極珍愛表妹,怎能不打听清楚便叫表妹嫁人呢?」

陳家事與己家無干,沈素剝個葡萄給何子衿吃,問,「子衿,你說呢?」

何子衿嘴里含著葡萄,口齒不清地做裁判,「舅舅對。」

沈素笑,「果然我家子衿最有眼光哪。」反常既為妖,哪里平白有這樣的好事。小陳表妹那相貌沈素是見過的,憑良心講,撐死就是個清粥小菜級別的,給人一見鐘情的機率太低。

沈氏道,「那我給你姐夫提個醒。」

沈素一哂,「陳家姑媽不是常尋的不是,何苦多這個嘴,反叫人說不安好心了。」

沈氏嗔,「怎地這般碎嘴,若沒這疑慮還罷了,既知道,怎能不說一聲?女子不比男人,真嫁錯了人,一輩子就完了。這可不是,無大錯。」

沈素一哂,「隨吧,只盼陳家別狗咬呂洞賓。」

「你這張嘴。」沈氏笑,問何子衿,「怎麼又不吐葡萄籽?」何子衿天生一樁怪癖,听葡萄不嚼,去了皮一吞便進了肚,更不必說吐籽了。沈氏時常擔心她閨女啥時候給葡萄噎著。

何子衿脆聲道,「不浪費啊!」

沈氏直發愁,同沈素抱怨,「這個貧嘴病真不知要怎麼才治得過來。」

沈素笑著安慰,「孩子這樣才有趣,我看子衿就好,誰也比不上。」

何子衿學舌,「我也瞧著舅舅好,誰都比不上。」

沈素哈哈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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