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得的家庭聚餐,加上親朋好友之後,更是熱鬧非凡。
一頓飯,吃吃喝喝,嘮嘮嗑嗑,不知不覺地也就到了三更半夜。
待親友們一一離去,吳晴晴將男人拉到陽台邊,這才正兒八經地開口問著︰「你和易,這輩子真就打算這樣了麼?」
這樣?
這樣是哪樣呢?
男人輕笑了聲,忽的看著吳晴晴道︰「不這樣,又能那樣呢?」
終究還是不願與外人道也,不是不想說,也不是故意的想隱瞞,只是事情太多太雜,早已經不知從何說起。
也許人之所以越長大越孤單,就是因為長大了之後,很多的人和事,都不知不覺地不知道應該如何地去面對和相處了。
男人的表情實在太過于的無懈可擊,仿佛無欲無求,對生活完全地听之任之一般——
吳晴晴心髒一縮,嘆了口氣︰「路都是自己走出來的,阿彥,我希望的只是你能夠幸福,當然我更希望你的每一步都是無怨無悔的。」
無怨無悔?
人生怎麼可能沒有這些情緒呢?
只是他,早已經習慣了往前,哪怕前面的是苦難和淚水,他也絕不後退。
「時候不早了,我該回去了!」看了看手表,已經半夜十一點了,突然不知道易現在在做什麼。
是在書房里兢兢業業的工作?
還是難得不用避著在家里的自己,可以好好地休息一場?
「好吧,路上點!」
因為辰東來身體的原因,吳晴晴這些日子都是和父母在一起住的,所以他們自然是不必離開的。
至于吳彥,其實父母住的地方也並非沒有空房,只是……
只是他終究是想回家,想見到那個人的吧。
即使兩人之間一言不發,哪怕只是在門口靜靜的望一眼,哪怕只是模一模早上起床時身邊的余溫,他也是想回去的吧。
說不清是為什麼,更不一定是情深不渝,就是想離那個人近一點,單純的想要看到他。
清冷的樓道,男人看了看天空中那幾顆稀疏的星星,想著自己如今的生活狀態,莫名地笑出聲來。
執念從來深重,一遇契機,魔障便如影隨形。
這份錯綜復雜的感情,他確然又一次的淪陷了,放不下,也舍不得剪斷。
就連冷戰,他其實也于心不忍。
哎……
誰的情深,誰更執著于強求,誰就注定會過的更加辛勞。
……
走下樓,男人剛掏出車鑰匙準備解鎖,汽車頭燈踫的一聲亮了起來。
耀眼的燈光,一瞬間刺得男人睜不開眼來,等他好不容易緩過神來,車上那一雙幽深的眸子這才開口︰「上車!」
于是他雲里霧里的上車,絲毫也不覺得別人在沒有鑰匙的情況下,上自己車是一件多麼不可思議的事情,吳彥怔怔地看著窗外後退的路燈,剛想說什麼,就撕心裂肺地響了起來。
是的,撕心裂肺。
在這沉默的一方空間里,突兀的像是一把劃破了空間的利刃一般,帶來著一股完全陌生的氣息。
吳彥狐疑地接起了。
「喂……」
看著男人眉頭皺的越來越緊,易的神色越加的壓抑了起來,等男人掛下之後,他剛要開口,男人卻已經月兌口而出。
他說︰「去醫院!」
他沉默了會兒,一言不發的急轉方向盤。
醫院,在另外的方向……
一路風馳電掣,易的車技就和他這個人一樣,深不可測,一旦爆發起來,直教人看得頭暈目眩,完全不知真假。
忍著幾乎要翻江倒海的肺腑,男人推開門朝著醫院的大門鑽了進去,走了老遠,忽的轉過身來看著車里的易。
「去吧!」車玻璃緩緩地降了下來,易從窗戶邊伸出手來擺了擺,自己卻巍然不動地立于車窗里。
線條優美的側臉,在路燈的照耀下,仿佛瓖嵌了鑽石一般,閃閃發光,動人心魄。
吳彥皺了皺眉。
今夜的易……
如果說最近的易化身成了一尊石雕,那麼今晚的易就是一座萬年冰雕,到底怎麼了?
沒有給他深入思考的時間,伴隨著噠噠噠的腳步聲,一只手突然拍了拍他的肩膀,他下意識地轉過身去。
「你來了,快快快……」
不由分說地,蘇慧扯著他就朝著醫院里面鑽了進去,吳彥跟著她的節奏,轉過臉下意識地看著易的位置,卻只看見了那深不見底的一塊黑色玻璃。
什麼也看不見,可是他卻沒來由的覺得自己仿佛看見了一雙黑色的眼楮一般,那雙眼楮里面包含著太多太多的東西,是那樣的沉重,那樣的深刻。
就仿佛是一個翼翼地堆砌起來的撲克牌城堡一般,只需要你一個不的噴嚏,那繁華的一切,即可就會消失殆盡,化作灰飛。
「病人需要盡快進行手術,有什麼事趕緊說清楚,不要耽誤手術時間啊。」醫生皺著眉看向用到手術室門口的兩人,臉上是毫不掩飾的一陣緊張。
這麼多年做手術,第一次遇到病人進手術室了,卻死也不肯做手術,非要見別人一面才肯動手術。
要是以前,他們肯定不管三七二十一的直接麻藥,然後手術完事兒。成與不成,听天由命。
可如今,因為這病人的特殊,他們卻不得不作出這樣的讓步,因為要是不做的話……
他們得罪不起這人後面的那個大人物。
「好的。」
吳彥點點頭,忙上前到手術室門口,手術台上的周天翔此刻正躺在門口的病床上,因為傷勢而有些迷糊的眼里,帶著些說不出得空洞,又仿佛極為專注地看著他般。
「你來了!」透明的瞳孔緩緩地凝聚成一個黑點,周天翔蒼白的臉上扯起一抹虛弱十足的微笑,仿佛很多年前他們時常對望的微笑一般。
「我來了!」沒來由的心中一陣苦澀。
曾經的之交好友,雖然他這些日子已經不止一次的見過他這個樣子,可是心里還是由衷的接受不了。
曾經那樣一個讓人打心眼里覺得溫暖的男生,那樣一個即使有著悲慘命運卻永遠充滿希望的男生,那樣一個人啊……
他怎麼變成了這個樣子?
怎麼可以……
命運你何其不公?為什麼這世上大多人生來就無憂無慮,為什麼別人一生注定平安順遂……
「我知道你會來的,吳彥,你從來不會放我鴿子的。」周天翔的臉上一陣悲喜交加的笑容,仿佛刀子一般的鋒利,閃著令人膽寒的亮光。
「是的,我從來不會放你鴿子,從來不會的。」
「我就知道你不會,我就知道,所以我一直不,一直不……」周天說著,像是用盡了全部的力氣一般,整個人兩眼翻白,可也只是一瞬,他便恢復的了正常。
蘇慧見著一切,整個人的力氣像是完全被抽干了般,身子一個踉蹌,便撞到了一旁的牆壁上,好不容易才穩住自己的身形。
她本能地伸手捂住嘴,那痛徹心扉的細碎嗚咽終于如願的被壓進了心里,只是那濃重的悲哀感還是壓得她整個人透不過起來,以至于眼淚不受控制地就流瀉了一臉。
滴答、滴答……
眼淚順著她的臉頰一點點的打在地上,明明是微不可聞的聲音,可是在她听來卻仿佛是排上倒海一般,那一瞬間,她的世界塌了。
一直自我安慰的痴念體系終于以悲哀的方式收場,一直執念不悔的事情終于徹底地淪為可笑的境界。
她還能怎樣,還能怎麼樣,即使是現在,他心中念得依舊還是他。
也許這世上禁忌的執念,一旦發生,那就注定是一輩子的事情,不論你是擁有如何移山倒海的力量,也度難以改變那強大的執念。
「我愛你。」終于,他說出了心中多年的心思,周天翔整個人像是卸掉了渾身重力般,整個人從皮相乃至于靈魂都輕松了起來。
吳彥整個人並無意外,倒不是他對一切了如指掌,而是他們當年的確都把彼此視作知己,會有這種錯覺實在不可避免。
只是,這樣的事實,他終究還是有些感慨了……
也就是這一瞬間,蘇慧終于覺得他們世界的天差地別,他即使掉落塵泥,卻依舊是天邊遙遠的雲彩,他們之間,從來隔得就是一片浩瀚無垠的宇宙。
苦笑著緩緩轉過身,她已經不適合呆在這里了,也許最終的結局對她而言才是最重要的吧。
他生,她便放他自由;他亡,她則替他走遍這世界的每一寸土地。
只求如果有來世,她能夠第一時間遇到他……
「……」
注意到手上的刺痛,吳彥看著周天翔狠狠抓住自己胳膊的手指,心頭不由得一陣訝異。
都這個樣子了,還能有這麼大的力氣嗎?
順著他的目光看去,果然蘇慧的背影正一點點的消失殆盡,直到在窗邊與窗外的世界融為一體。
「她走了……」
心中一嘆,忽然想起一句話,因為愛你,所以希望你離開,因為愛你,所以希望你會因為我的離去少一點傷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