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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章 “正經”人

朱時澤本是要來跟翎鈞懇求,讓他幫忙說服柳輕心,救李淵茹生還的。

畢竟,依著禮制,柳輕心沒有開設醫館,又是得了皇帝賜婚的準王妃,沒道理自貶身份,去給個臣子的家眷瞧病。

但臨到了眼前,尤其是,親見了翎鈞重傷在身,離不得人照顧,還托柳輕心跟他告訴,只要他需要,他定竭盡所能……朱時澤準備了一路的說辭,便都卡在了喉嚨里,怎麼也說不出口了……

「你這般頂風冒雪的來了,定是有不得不來的理由,或只他能助你解決的為難。」

「他既然說,讓你不要客氣,你便不要跟他客氣。」

久等不見朱時澤回答,柳輕心不解的抬頭,然後,便看到了他緊擰的眉頭和漲紅的臉頰。

這人,倒全不似她之前所見的,那些個世家子弟般無恥厚顏。

難怪,翎鈞會提前跟她告訴,別給他為難。

呵,這麼一個臉皮比紙還薄的人,莫說是給他為難,恐怕,只一句拒絕丟出去,都得落荒而逃罷?

「你也瞧見了,他傷的厲害,說話都費勁兒。」

「你吶,就別拘謹,別累他多說話了。」

柳輕心抿了下唇瓣,便把目光轉回了翎鈞臉上,見縮在被子里,壓根兒不可能讓朱時澤看見「病情」的翎鈞,正一臉壞笑的看著自己,不禁輕嘆了,被他的孩子氣惹得拿食指第二關節,揉了揉眉心。

忍住,不能笑。

這渾人,剛剛還跟她「千叮嚀萬囑咐」,一定要裝的滴水不漏,這會兒,就又使壞來惹她,也真真是夠了!

「這事兒,時澤本不該在這時,跟二位懇求,但到了明日,就是她頭七,依著規矩,必須下葬了。」

朱時澤沉默了一小會兒。

然後,驀得雙膝觸地,對翎鈞和柳輕心兩人,一拜到底。

「就在剛剛,她突然落淚,淚水,還是溫的,所以,所以時澤覺得,時澤覺得我該來跟二位懇求,看能不能,能不能試試救她……」

對朱時澤這種自幼受成國公府教訓,硬氣慣了的人而言,除了天地君親師之外的存在,都是不值他跪拜的,否則,便是有辱尊嚴。

但此時,為了救李淵茹,或者說,只為一種,能救李淵茹的可能,便不惜將這驕傲拋擲在地,足見,他是有多麼堅定。

「時澤知道,時澤知道三爺一向與德平伯府不睦,幾次,險遭其害。」

「但她與德平伯府的其他嫡女不同,自嫁給了時澤,便再也未回去過娘家,便是我遭人為難,不得不勞她去德平伯府尋求幫助的時候,她也只是遣陪嫁丫鬟,去走上一趟,時澤保證,時澤保證她絕不會,絕不可能與德平伯府,謀害三爺的那些腌舉動有關!」

朱時澤語速很快。

像是怕不盡快把話說完,會遭人阻斷呵止,再也沒機會說下去一般。

「時澤少爺這是做什麼!」

「救死扶傷,乃醫者分內之事,你行如此大禮,是在瞧不起奴家麼!」

被朱時澤這突如其來的舉止嚇了一跳,柳輕心本能的從小凳上彈了起來,往後退了半步,讓開他的跪拜,然後,未征詢翎鈞同意的,應下了他的懇求。

顧落塵給她的消息里,李淵茹中毒身亡,已是好幾天前的事兒了,明日,就該如朱時澤說的這般,過了頭七,斂葬入土。

然,一個死了六天的人,怎可能還會流淚?

流的淚,怎可能,還是溫的?

此事定有蹊蹺!

躺在床上假裝重傷的翎鈞,在目睹了柳輕心的舉動後,先是微微一愣,繼而,便忍不住唇角上揚了起來。

他喜歡她。

任何樣子的她。

哪怕,是為了某種執著執拗,失了冷靜沉著,有可能給他招惹麻煩的她。

伸手,輕輕地拉了拉柳輕心的衣袖,示意她靠近過來,翎鈞臉上的笑容,也因此而略有收斂。

被翎鈞這麼一拉,柳輕心才突然意識到,她的做法,有些太過輕率了。

這里是燕京,豺狼虎豹的匯聚之地,一步不慎,便會將翎鈞都連累的萬劫不復。

她需要有立場,而且,要對所有人,都懷揣防備。

哪怕,是個身染惡疾的人。

哪怕,是個為了求生,連尊嚴都不要了的人。

哪怕,是個無辜的人。

不然,便會因為「無心之失」,傷害更多人。

「我在。」

想到這些,柳輕心不禁有些懊惱了起來,連帶著跟翎鈞回話,都帶了幾分哽咽。

「大膽去做你喜歡和希望的事,輕心,剩下的事,交給我。」

待柳輕心到了近前,翎鈞突然微微抬起上半身,在朱時澤無法看到的角度,輕吻了一下她的臉頰,然後,低聲跟她說了一句。

翎鈞的舉動,讓柳輕心的身子,頃刻僵硬。

雖然,在江南時,他也曾死皮賴臉的,趁她不備,沾過她幾次「便宜」,但那終究是,在沒有旁人的時候,如何能跟今天這情景一樣?

另一邊,朱時澤已喜出望外的起身,見柳輕心在听了翎鈞說話之後,突然僵硬不動了,心下里,頓時就又緊張了起來。

但他不敢說話,或者說,生怕自己一句催促,惹了柳輕心惱,突然反悔了去,只得強忍著,咬緊唇瓣,低垂下了眼簾。

「讓語嫣陪你去,顧落塵那里,留立夏照顧就夠。」

「她功夫不錯,又待你真心,不過,要事先跟她說好,不可在人前里亂說話。」

見自家娘子,只因自己的一吻,便瞬間僵硬,翎鈞的心情,可不是一般的好。

他壞笑著伸出右手食指,輕輕地戳了戳她的掌心,喚她回神的同時,也幫她謀劃好了此次出行的安排。

「你們乘馬車去,讓十五駕車,若遇上外人,便說是我受了重傷,無法前往,你代我前去吊唁的,記住,若她還能救,一定要裝作意外發現的,不要讓外人知道,你是受了朱時澤懇求,才答應前往的。」

「這事兒,你需告朱時澤知道,而且,一定要對外宣稱,你跟朱時澤索要了報酬,這報酬,不是金銀,卻比金銀昂貴萬倍。」

知翎鈞是在幫自己免除後患,柳輕心細細的听過了之後,便點頭應允了下來。

雖還是有些「怨懟」他如之前般,在人前里,偷偷沾自己便宜,卻也只是給了他一記白眼兒,也就此掖過了。

「我知道了。」

「你且睡一會兒,我定盡快回來。」

象征性的,跟翎鈞交待了兩句,柳輕心便站起了身來,看向了站在距她十步遠處,低著頭等她說話的朱時澤。

「時澤少爺理應明白,這燕京,風波雲詭,有些事,是不便讓外人知曉的。」

「我可以嘗試,救你嫡妻生還,但你亦需起誓,會竭盡所能,讓今日之事,成為只我們三人知曉的秘密。」

朱時澤不擅府宅爭斗,此時,听柳輕心這般說話,頓時,便誤會了她的意思。

「今日之後,時澤只唯三爺馬首是瞻!」

索性,早已打定了主意,為自己今日所求,對翎鈞肝腦涂地。

在柳輕心話音落下的下一刻,誤會了她意思的朱時澤,便毫不猶豫的單膝跪地,對兩人指天發誓了起來。

「哎,不是,你這人,你這人怎听不懂人話呢!」

「誰讓你胡亂起誓了!」

看朱時澤反應,柳輕心便明白,他是誤會了。

心里暗罵了一句「四肢發達,頭腦簡單」,便忙上前半步,用最「通俗易懂」的言辭,跟他說起了翎鈞的要求,「我的意思是說,今天的事兒,不要外傳,不要讓別人知道,我是受了你懇求,才去試著救你嫡妻的,以防有人揪著這點兒,故意制造出些事故病患來,用來跟三爺套近乎!」

「一會兒,我先乘馬車走,假意是代三爺去給你嫡妻吊唁的,你晚我一兩盞茶工夫回去,跟任何人都說,是撲了空,沒遇上我。」

「而且,如果有外人在,我還會跟你討要好處,一準兒是難以實現或壓根兒不可能實現的,你隨便听听就好,然後,假裝個為難,百般不願的答應下來,不用當真,這麼說,能明白了麼?!」

一口氣說完所有要求,柳輕心只覺得,累的自己氣兒都有些喘不上來了。

之前,她還覺得,跟那些名門世家出身的豺狼虎豹斗智斗勇,費腦子的厲害,可現在看來,嘖,跟朱時澤這種「正經人」溝通,可比跟那些豺狼虎豹斗智斗勇,難得多了!

「謹遵王妃吩咐。」

听自己誤會了柳輕心的意思,朱時澤的臉,頓時便紅了個透。

低頭,小心翼翼的站直身子,心里,卻是把自己這胡亂揣測人心,把翎鈞往卑鄙里想的念頭,罵了個狗血噴頭。

「行了,你也別在這兒杵著了。」

「這就收拾收拾,往城里,三皇子府轉一圈兒去罷,記著,走之前,跟十五交待一下,去你那地方,要怎麼走。」

柳輕心知道,跟朱時澤這種「正經人」,是開不得玩笑的,不然,萬一他誤會了去,當真起來,還得累她自己解釋。

反正,翎鈞現在「重傷臥床」,可是「半點兒」都幫不上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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