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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一章 泣母崩心絕

李奕撩開帷幔,溫榮已經下到一樓帶婢子和侍從離開了。

隱約听見溫榮在與婢子說笑,那名喚作綠佩的婢子知曉溫榮會帶她去挑首飾時,整個人歡呼雀躍起來。

再簡單不過的幸福和喜悅,李奕卻覺得離他很遙遠。

溫榮的笑容並非勉強偽裝,先才的事情未在溫榮心里留下一絲半點的不悅和陰影。

李奕濃墨般俊眉擰做一團,這小婢子他有些記憶,似是為了溫榮觸柱而亡的。

李奕嘆氣,這一世的他,還不如一名小婢子來得重要。

李奕似能听見心血一滴一滴落在地上的‘滴答’聲。

溫榮問他是否肯立即放棄江山隨她歸隱?李奕想笑,他是真覺得可笑,溫榮不懂他,江山于他而言哪有心儀女子來得重要?

那一刻他是沉默了,可他沉默並非因為思——考和猶豫,而是他明白,倘若在此時放棄帝位,會惹來殺身之禍,跟在他身邊的溫榮亦不能幸免。

李晟之所以求他,願意以出征同他談條件,就是因為李晟心如明鏡。

李晟知道,沒有他這一國之君的承諾和保護,他和溫榮將寸步難行,不論何時不論何地,皆無法避免殺身之禍。

就算他還能在溫榮心中留一絲回憶,也是溫榮在嘲笑他是滿口謊言的偽君子。

罷了,李奕頭很痛。溫榮不懂他,可他懂溫榮。溫榮看似柔弱沒有脾性,實際性子倔強,做事對人都是認的死理。

于溫榮而言。重生這一世,他的江山將穩固,無人威脅他的帝位,而她則是嫁如意郎君,護了一府平安。

重生是雙贏兩全,溫榮不會認為他有何損失,只會心疼李晟為她的放棄和犧牲。

李奕覺得不公平。猛地握住案幾上的茶碗,手臂微微發顫,茶碗在李奕手心 啪作響登時就成了碎片。茶湯和血水混雜而下。

溫榮對他冷硬如冰,可他卻無法狠下心待溫榮。

李奕扯過錦帕將手掌隨意一扎,渾渾噩噩地離開茶樓。

案幾上的‘錦鯉戲蓮’茶具被遺忘了,溫榮和李奕離開前皆未回頭去看一眼。李奕冷笑。時過境遷之物。不值一文,連回憶都算不上。

東市街坊,溫榮正走進一家首飾鋪。

其實溫榮離開雅間有看到李奕眼底的絕望。溫榮松一口氣的同時,也揪起了心。

溫榮亦無奈,並非她要狠心和絕情的傷害李奕,只她明白,她和晟郎要解月兌,李奕就必須對她絕望。

溫榮本想回頭看一眼茶具。轉念一想,既已不屬于她。就不該再存留戀,以免被誤解。

溫榮拋去紛繁雜亂的思緒,與正午烈陽一般,情緒高漲地挑了好幾只珠釵花勝贈碧荷和綠佩,又領著幾人在東市一家頗為出名的酒樓吃席面。

……

回到王府剛過酉時,甘媽媽到廂房與溫榮說起南郊莊子。

南郊莊子有小廝過來送話,言客人走了。

溫榮目光微閃,頜首道,「我知道了。」甘媽媽正要離開,溫榮又忽然想起一事,將甘媽媽喚住,「甘媽媽,小廝有言客人離開時,是否留話或帶走了什麼嗎?」。

甘媽媽笑道,「主子不提,奴婢倒忘了。小廝有說,主子留下的錢帛玉器那客人皆不肯收,只討要了一包葡萄籽和幾兜葡萄苗。那客人還夸南郊莊上的果子再好吃不過,他都快流連忘返了。」

溫榮掩嘴好笑,她以為高僧還有事未解決,所以不肯走呢,不想是因為喜歡莊上水果。

看來不但是高僧,還是個頑僧。溫榮笑道,「既如此,南郊莊子送客人離開時,可有多包些果子與客人?」

甘媽媽頗為為難,「這……奴婢可真就不知道了,小廝沒說奴婢也想不起問,不若明日奴婢將南郊小廝再喚來問一問?」

溫榮擺擺手,滿面笑意,「不必麻煩,我也就是隨口一問。」

溫榮越想越好笑,高僧口口聲聲無七情六欲,不叫凡俗之事牽絆,結果轉頭就看上葡萄不肯走了。

高僧再如何深不可測,也都月兌不開人間煙火,是塵世中人,只不過更加睿智慧黠罷了。

……

清寧宮里,琳娘抱著年兒在長廊納涼,琳娘見年兒睡熟了,擔心孩子被風吹著,親了親年兒小臉,便讓女乃娘抱回內殿。

琳娘向內侍問道,「聖主何時回宮的,有說晚上會過來看年兒麼。」

內侍想起他先才打听到的消息,心驚膽戰,「奴才不知聖主何時回的宮,但是申時中刻不到,聖主就在含元殿批奏折了……」內侍忽然支支吾吾起來,也不敢再往下說。

琳娘和善地笑道,「有甚事,但說無妨。」

琳娘其實猜到李奕出宮是為何事,她不急不惱很是輕松,或許聖主不值得她,但溫榮的為人她絕不懷疑。更何況,她現在有了年兒……琳娘眉心微陷,如果不是溫榮,年兒早在她肚子里時就被王家人害死了,她欠溫榮一命,如果溫榮真要皇後之位,她也無二話。

內侍惶恐地說道,「回稟殿下,聖主的手好像受傷了。」

琳娘眉一挑,頗為驚訝,「可嚴重,用過晚膳,我去探望聖主。」

內侍搖搖頭,「醫官說了只是皮外傷,聖主有言一會要去興慶宮陪王太後用晚膳,因為聖主緣故,王太後已經一整天沒吃東西了。」

听到內侍提起王太後,琳娘厭惡地皺了皺眉頭,轉身回內殿,「傷不重就好,待聖主有空,我再帶年兒吧。」

……

本膚如凝脂頗為豐腴的王太後,不過五日功夫。便眼窩深陷,滿面皺紋,猶如被斬斷根須的大樹。迅速蒼老萎靡。

王太後靠在床榻上,散亂發髻里夾雜灰白銀絲,怔怔地盯著床頂的卷草福紋,不論宮女史在旁邊說什麼,她都置若罔聞一語不發。直到宮女史言,一會聖主會來陪她用晚膳,晦暗的雙眸才閃出一點光。

王太後從床上跳下來。也不肯穿鞋,宮婢想著現在暑天正熱,就隨王太後去了。王太後跑到殿門處,巴巴兒地盼著李奕過來。

好不容易看到李奕身影,王太後掙開扶著她的宮婢,沖到李奕面前。也未留意李奕手上的傷。一下子抓上去。李奕抽痛,倒吸一口涼氣。

李奕耐住性子扶王太後回內殿,發現王太後光著腳,李奕皺起眉頭,正要責問宮婢,王太後忽然就松開手,將靠近他們的宮婢推開。那宮婢手上提著王太後的緞鞋,被王太後推倒摔在地上。鞋子也滾得老遠。

李奕抿嘴將月兌口而出的責備話全部咽下。

王太後盯住李奕訕笑。

不一會宮婢端了食案和碗碟上來,王太後看到那碟紅炙脯。臉猛地沉下來,就要開口罵人,一個白色身影忽就晃在王太後眼前。

王太後雙唇打顫,眼里流露出驚懼之色,迫不及待地往李奕身後躲,重重掐住李奕手臂,生怕李奕丟下她也走了。

王太後語無倫次地說道,「王賢妃來了,她又來了……奕兒,你是天子,是真龍之身,是能壓制鬼魂的,所以只有你能保護我。」

王太後尖叫一聲,抬手指向一片虛無,「奕兒,你看到那處血淋淋骨肉嗎,是王賢妃從我身上一片一片割下來的,我好痛好痛啊。奕兒,你快去尋高僧,讓他們過來做法,將王賢妃這妖孽收了,對了,還有她的孽子,我真後悔,當初沒直接掐死……」

「阿娘,夠了。」李奕聲音徒然升高,打斷王太後的亂語。

王太後被嚇一跳,掐住李奕臂膀的手慢慢松開。

王太後光住腳,翼翼地挪回床榻,目光漸漸渙散直到徹底失去神采,似再不可能恢復清明了。

王太後叨叨咕咕,說甚旁人也听不清,李奕走到王太後身邊,擺擺手命宮婢全部退下,輕聲問道,「阿娘,李晟生母賢妃真是你害死的嗎。」

王太後理也不理李奕,自顧的喃喃低語。李奕蹲子,湊近王太後耳邊,听了許久才听清他阿娘在說些什麼。

王太後說她兒子好,說她兒子不會凶她……

李奕心狠命揪起,喉嚨堵了一口氣不上不下憋得他無法呼吸,眼楮不知不覺就濕了。

李奕握住王太後的手,一滴淚落在王太後手背,王太後茫然轉過頭,無神地看了眼李奕,自李奕掌心抽出手,嘟囔道,「這麼大一個郎君,居然會掉眼淚,還是我家奕兒堅強。」

李奕再也撐不住了,失聲痛哭起來,不斷地說著「對不起、對不起」。

今日被溫榮徹底拒絕,他是絕望但不會愧疚悔恨。可現在呢,疼他照顧他數十年的阿娘徹底瘋了,而且是被他最愛的女人害瘋的。

李奕心痛到窒息,癱坐在地上不能動彈,他這輩子是無法做出傷害溫榮的事情,可他也真的不想再見到將他阿娘害得如此淒慘的女人……還是讓溫榮走吧,走得遠遠的。既然李晟的母妃是他阿娘害死,那麼從此他們兩不相見,兩不相欠……(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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