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體版

第五百九十六章 房謀杜斷

四月末的長安,午後,大團大團的白雲在藍天上懶懶地堆砌,還像是年少時最美的時光。

那時,還是前朝,海晏河清的日子。

他們都是少年人,喜歡策馬郊外。然而,杜如晦身子不好,只能騎著性情溫和的小馬。兩人放慢速度,馬兒慢吞吞地前行。兩旁青草蔓延,一直到青山之外。和風煦煦,藍天上也是這般,大團大團的白雲懶懶地舒展。

兩人一直說話,談天說地,論古今。然後累了,就在小溪邊的亭子里席地而坐,擺一局棋。小廝們在旁邊煮茶。鳥鳴風清,落花飄飛,風中是植物的氣息。

兩人並排在長安的一方院落里,看著天上的藍天白雲,想起年少時的時光。

「真懷念那時候。」杜如晦感嘆,隨後語氣黯然下來,說,「可惜我這身子骨,怕沒機會了。」

「你會好起來的。」房玄齡連忙說,「格物院一建立,就有許多名醫會被朝廷召集起來,在長安切磋研究。你看孫思邈已夠厲害了,如今失蹤已久的洛陽名醫王景天也來了。明日一早,我就讓遺直去找柴令武一並去楊氏六房走一遭,請這王神醫與你瞧瞧。」

「我也听過王景天的威名,怎的又跟楊氏六房有關了?」杜如晦來了精神。

本來,他以前覺得秦瓊、李靖是個妙人,後來看到三皇子李恪,覺得這個小孩不簡單,也是個妙人。而自從去年四月開始,楊氏六房以紅薯、馬鈴薯、神農計劃瞬間入了眾人視線,那楊氏一家都讓他覺得很驚訝,很有趣。

如今,這失蹤已久的神醫王景天竟然與這楊氏六房,他非常好奇楊氏六房的人都是些什麼樣的人。

「對,就是楊氏六房。王景天與他的弟子們如今還住在楊氏六房。柴令武因與楊氏六房來往甚密,前幾日幫王神醫找了鋪子與住所。如今,楊敏芝與蜀王外出,據說這王神醫就說等兩位主人歸來,再說搬走之事。」房玄齡將這幾日听到的掌故都說了一番。

「稱蜀王與楊敏芝主人?」

杜如晦越發覺得如今的長安似乎比從前更有趣了。一個成名多年的神醫竟然稱兩個孩子為主人。這其中或者有著什麼值得人深思的故事。

「我听遺直是這麼說的。」房玄齡也不確定。

「看來改日,得要看看這楊氏六房了。」杜如晦笑了。

「必定要的。王神醫就在六房,稍後我就讓阿荷與遺直去跟柴令武說一說。給楊舒越遞名帖。」房玄齡很是高興。

他一直以來非常憂心杜如晦的病情。之前,他請過孫思邈。但鑒于秦瓊的病情事件,他知曉孫思邈被人掣肘,根本不敢再去請孫思邈。他也暗地里派了許多人去找尋各地很有名望的醫者,但很是遺憾,對于天生體質弱的杜如晦的身體,那些神醫根本沒有多大作用。而一些特別有名的神醫總是遍尋不著。

如今,王景天就在長安。而且就楊氏六房跟蜀王的關系,擺明不可能掣肘于長孫氏。房玄齡覺得這像是暗夜里忽然出現的光芒,足可以讓人驚喜。

「莫急,莫急。我這病不是一天兩天了,不打緊。倒是你如今算是公開與長孫無忌撕破臉了。長孫氏怕會對付你。而且照獨孤思南所言,這長孫氏也在暗地里找尋這筆寶藏。如今你接受了陛下的任務,與長孫氏可就是狹路相逢。你呀,上點心。」杜如晦語重心長。

與自己的身體比起來,他更擔心的是長安的風起雲涌,擔心的是摯友的安危。旁人不清楚,他杜如晦這些年仔仔細細地瞧著長孫氏與高氏一族,對他們是瞧得清清楚楚。因此,玄武門事變後,他立馬就推說身子不好,盡可能地避免參與朝政。

實際上,他的病沒有旁人瞧見的那麼嚴重。孫思邈來瞧過他的病,很隱晦地問︰「杜尚書,這病怕不能痊愈吧?」

杜如晦咳嗽幾聲說︰「你是醫者,也是道者,看得透看得清就好。我這病娘胎里帶出來的,治不好。你費心了。」

孫思邈點頭說是,爾後就說吏部尚書杜如晦病入膏肓,治不好,只能拖日子了。

杜如晦想著趁此機會來個死遁,從此過逍遙日子去了。可好友還在朝堂,而且這天下好不容易太平,當今陛下也是個勵精圖治的陛下,少年時理想中的天下太平盛世繁華就在眼前,他舍不得退卻。

然而,他又沒有別的法子,就只能稱病在家認真算一算這天下的糊涂賬,理一理這朝野紛亂,避避禍事。

「你擔心我,好生養病。陛下讓我跟這河東張氏合作,還將左屯衛軍交給這位少年,其實說明陛下已相信我所言,對長孫無忌有所警覺。如今這左屯衛軍給予河東張氏,一是提拔新人,二是考驗一下一直不怎麼出仕的河東張氏實力如何。而前些日子,有人說起太子側妃人選,蕭氏不是想要將那長安才女蕭蘭兒送到太子府上做側妃麼?結果我听說的是同時提起的還有河東張氏的嫡女張淑惠。今日我進宮,大約听聞長孫皇後對蕭氏不滿,估計要提的也是這河東張淑惠。」房玄齡壓低聲音說。

他笨不喜歡打听這宮闈的事,但這事關系著朝堂局勢,他听聞了也一並記在心上。

「看來陛下也有所警醒。」杜如晦非常欣喜。

「是啊。」房玄齡也很高興。如果陛下警醒了,長孫氏就不敢太猖獗了。長孫無忌一直就是掩飾得太好,陛下只以為他謹小慎微鞠躬盡瘁。

「前些日子我听楚客說,蕭氏與張氏分別到魏王府邸說起側妃一事。本來楚客還在猶豫到底選哪一家作為魏王的靠山。結果魏王毫不猶豫兩家都拒絕了。當時,我听聞此事,身子不適就沒與楚客談下去。卻不料蕭氏恬不知恥一直走聯姻老路,野心路人皆知。而這一直低調的張氏竟然開始活動了。如今想來,怕是陛下的意思。」杜如晦分析。

「張氏雖不是一流大家族,但看人發展,河東蜀中兩地簡直是名門望族。讀書人有名望的人,生意人比比皆是。說什麼將領,天下大亂,張氏一族也是有許多優秀將領。大唐初定後,基本都掛靴歸隱,如今剩了拱衛京師的張雲彬,掌管東宮六率的張欽輔將軍。如今他們的準繼承人直接統領左屯衛軍,足以牽制蕭氏、長孫氏。」房玄齡也是激動。

先前,他接到尋找寶藏這一任務時,心里一半憂心,一半激動。憂心的是自己終于跟長孫氏正面沖突,房家或者會有接二連三的災禍;而激動的事陛下的舉動讓他看到帝王之術,看到大唐盛世的曙光。

「是,張氏一族就是陛下掣肘蕭氏、長孫氏的棋,而今加上新的楊氏,這樣的制衡牢不可破。陛下,可真是厲害。」杜如晦嘖嘖稱贊。

「何止制衡。你沒發現麼?在這種制衡里,滅梁師都,傷突厥。將各家資源為朝廷所用。這才是大手筆。」房玄齡越發激動,說著就站起來,快速地踱步。

一激動就走來走去,快速踱步,這是房玄齡的習慣。杜如晦無奈地笑了笑,說︰「你呀,低調點。如今,一切才開始。」

「對對對,我要低調點,讓遺直與遺愛也低調點。不行,我要先去拜訪一下張氏這位年輕的繼承人。現在這個時候,聖旨應該已下達了。他的任命也拿到了。」房玄齡說風就是雨,立馬轉身就要走。

杜如晦什麼也不說,蒼白的臉上掛著笑,瞧著好友急匆匆離去。房玄齡走了幾步,又忽有所悟似的,急忙跑回來,問︰「克明,你看形勢這麼好,你這病是要快點治,還是慢點治?」

杜如晦一愣,哈哈一笑,說︰「我以為你不知道。原來你也知道呀。」

房玄齡撇撇嘴,不屑地說︰「我是你的摯友,你身子是不好,但你平時非常注意。因此這病沒有外界那麼嚴重。」

杜如晦很是開心,垂了眼皮,理了理手中的檀木珠串,慢悠悠地說︰「不急,我再養養,等出使突厥這件大事落定後再說。」

房玄齡仔細想了想,也點頭說︰「也好。那時,形勢分明,有利于養病。」

「誰說不是呢?」杜如晦緩緩站起身來,還是大袖衣衫,正是他鐘愛的魏晉風姿。

「走,你做正事去。我送送你吧。」杜如晦說。

房玄齡搖搖頭,說︰「你我兄弟,不必相送。你身子不好,再不濟,這府邸里指不定多少老鼠呢。」

杜如晦笑了笑,環顧四周,感嘆說︰「是呀,老鼠有點多。等出使突厥的事情塵埃落定,我也為民除害,滅滅鼠。」

「好好,你在家養著。我先告辭。」房玄齡連忙告辭,風風火火地出了杜府。

牽馬的小廝有些納悶,方才自家老爺從宮里出來垂頭喪氣,這會兒從杜府出來,卻是精神煥發。

「老爺,回府麼?」小廝等老爺坐好,照例問了一句。

「不。去張府。」房玄齡端端地坐在馬背上。

「哪個張府?」小廝有點蒙。他唯一知曉的張府是張司直的府邸。

「居德坊正街朱漆大門的那家。」房玄齡說。

小廝模了模腦袋,暗自嘀咕︰那一家不是沒牌子,一直無主麼?而且那家大門關閉多年。怎麼成了張府。

不過,小廝吐槽歸吐槽,還是牽著馬,載著自家老爺向著居德坊前去。

溫馨提示︰方向鍵左右(← →)前後翻頁,上下(↑ ↓)上下滾用, 回車鍵:返回列表

投推薦票 上一章章節目錄下一章 加入書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