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體版

六、燕婉之求(1)

「連波……不,你不是連波。」他說。如煙看他說。

他的頭發很柔軟,像伯巍一樣,但是稍微帶點栗色,如同秋天的葉子,受了陽光長久的觸模,鮮女敕的生氣干涸成金色的痕跡,這金褐色同樣浸染了他的瞳孔,而皮膚松弛下來,清涼的,但毫不介意用別人的鮮血來浸染。

「多麼奇怪啊……那個時候我以為你是她。」他看著如煙,「你知道我在說什麼嗎?一個女孩子,和你差不多的年紀,但是她離開了我。我保證這種事情不會發生第二次。」

當然不會。如煙的手腳都被絲帶縛著,張開來縛在床的四角上,不是很緊、足夠在床上的活動,但是又絕不很松、斷然不會讓她去踫死在牆上。

「你瘋了。」如煙張著手腳,看著他,說。

「這句話足夠送掉你的性命。」他微笑,「但暫時我不會叫你死,=.==你是個小美人兒,阿威有眼光。他向來腦子不壞,可惜太軟弱。這個孩子,他不能納你,因為我決定要你。」他平靜的說,「我是王。」

他沒有瘋,但是比瘋了更糟。

他的手觸上如煙小腿時,她終于開始抖,止不住的,發抖。

她曾經願意毀了他,哪怕用她的身體做代價,她願意看著她所厭惡的這個世界跟他一起去死,連她自己一起死去,有什麼大不了?反正這個世界、他、他們、還有她自己,她都不曾真正愛過。

但不是在這個時刻。

不是在她心底滋生出希望之後。

她不是好人,從身體到心靈都一樣污穢,如煙自己知道,但這樣的污穢里不能養出一個健康快樂的孩子嗎?她不能發誓斬斷一切、拋棄一切,悔過自新,用她的生命去養育一個新的孩子嗎?

「我是處子!」她絕望的叫出來,「太子沒有踫過我!所以,請你,求你,送我回去……不不,我可以不要回去,我可以跟宮廷不沾任何關系。求你放過我。看在太子的面子上。求求你!!」

嘶聲喊出來。她是為那個未來的孩子哀求,盡管它還沒有任何形跡,但有這個可能在、就有希望,仿佛能成為她重生的階梯。她是想借這個孩子看到希望的,所以它不能出生在污穢的、充滿痛苦和斗爭的地方,不能出生在這個男人的榻上!

而他在笑。如煙的哀求像任何綿羊的哀求一樣落在空氣中,最後的絕望中,她叫︰「可是我不是她!」

王的動作停住,從她的小月復抬起眼楮,沉思的問︰「她?……哦,是我自己提起過。那個女孩子……當然你不是她。」他溫柔的握住如煙的下頜,「所以我不會再冒一次險。」

他分開她的腿,那個灼熱的東西要頂過來了。如煙在發抖,像一片濕漉漉的樹葉。身上的衣物隨時可能落盡。他享受著這份權力,帶著喜悅和惡劣的微笑︰「很害怕?放心,以後就好了。」

以後,都說以後。這一刻的罪惡要用以後的性命來清償!如煙詛咒。而那東西要頂進來了!

「王!」帳外一個清朗朗的聲音叫。

他停住,手撐在如煙的身子兩邊,嘴唇從她的肩頭擦,吐出含糊的髒話。

小黃門﹝注1﹞急促的,想把外頭那個人帶走。那人憤怒而堅決道︰「軍國大事,誰敢耽誤!」

王噴了口氣,從如煙身上滑下去,躺在旁邊,依然抱著她,閉著眼楮,長聲送出一句話︰「什麼軍國大事?說吧!」

「君在帷內,臣在門外,而言軍國,于禮不合!」那人抗聲答。

王很輕很輕的笑了一聲,臉埋在如煙的衣襟里,自言自語︰「把禮部交給他真合適啊。」

當然是禮部那位大人,她從第一句話就听出來了。

如煙仰面看著天花板,白色雲石板將大梁巧妙掩住,漩渦一卷接一卷,直到消失在屋角。

莫愁前路無知己,人世何處不逢君。笑話。她想。這來來去去的相遇多麼像一場笑話。

王依然從側面抱著她,手指勾在繩子上試了試,很結實。他嘴唇貼著她的耳垂輕聲說︰「只有我叫你走,你才能走,知不知道?」

她背脊骨竄起一陣惡寒。

王起身,束緊袍子,出去了。領葉締到另一個房間。如煙一個人呆著,慢慢活動手足。

逃不掉了,也好。她本來就是為復仇而生,就揀起最初的心意,掀一場腥風血雨,把報應施布在這個沒有公義的地方吧!

——可是,這個身子、這個空蕩蕩的月復部,真的一並交于污穢嗎?

「——臣寧死也要上言!」葉締的聲音高起來,這一句穿透牆壁。

如煙忽然將額頭重重撞在床邊,那貝殼一般的美麗裝飾,擊破她的額角。送命是不至于的,但血流下來,模糊了她的視線。

「反了!」王大叫,比他更響。

如煙像條魚一樣吐出一口氣。任血漸漸浸濕了床單。一動不動。

那邊,葉締是在對王激烈道︰「明洛孑遺起兵,中原聲稱不再有多余的糧食提供給我們!」

「那又怎麼樣?」王不為所動。

「這幾年本來就歉收。臣請求王上減酒、撤圍場,並命舉國禁酒禁樂,以度難關!」

「你在開玩笑。」王哈哈大笑。

「臣可以用性命來澄清臣是不是在開玩笑。」

「你願意死?」王的笑聲像發笑時一樣突兀的停止,問句末尾帶著意味深長的沉默。

「臣寧死也要上言!」這就是穿透牆壁給如煙听見的那句話。

王大吼「反了!」抓起玉如意就摔在地上,潔白碎片濺開來,在琥珀色的地毯上,現出美麗的景象。王不再說什麼,凝視片刻,拉開袍子坐下,臉上竟然又有了寧神靜氣的樣子︰「葉行賢﹝注2﹞,」他這麼叫著,語氣里幾乎要加上一句「老伙計」,「我還以為沒人比你明白呢。庖人雖不治庖,尸祝不越樽俎而代之矣﹝注3﹞。什麼是禮?這就是禮。你管好你的禮部,我管好你們各部,這是我做王的職責。即使我做不好,你也不能跑過來教訓我。何況你要我向你證明我稱不稱職嗎?這是你哪兒來的規矩?」

葉締愣了會兒,叩頭至地︰「臣惶恐!臣死罪!」

「行了行了。」王拍拍他的肩,「我也知道你的毛病,你走吧。」

葉締猶豫一下,王問︰「還有何事?」葉締便答道︰「稟王上,臣適才來時,太子也在外頭……」

「什麼時候太子也關你的事了!」王厭煩的摔下袖子。

葉締向來不怕摔袖,竹子般堅韌的挺著脖子︰「王上與太子的關系,如明月牽星,維系著朝廷的樞機。臣雖不知太子何事,但萬萬不忍見星月失諧!」

「行了行了,什麼失諧。」王怪不痛快道,「不就是我不見他,他急了嘛?你下去吧,我自有分寸。」

葉締委實不知出了什麼事,借他一萬個腦袋,他也想不出如煙現在就在王的「帷內」,因而雖疑惑著,也並未多說什麼,依命退下了。王叫來小黃門道︰「你去給太子傳話。他的難題,我會連根兒給他解決了。叫他先回去吧。」

小黃門去給伯巍傳這個口信時,伯巍臉上露出的表情,是他從來沒有看到過的。

如果說有人忽然見到自己腳踩的地面下是個無底的地獄,但一時還不願、還寧願那景象只不過出于是自己無恥的想像,于是將目光移向天穹,指望那里所謂的神祗能出口責怪他的胡思亂想,並安慰他︰一切都很好——這個人能流露出的神情大概也僅限于此了。

「這是鋼刀架在脖子上、還指望著它不會落下來的眼神啊!」小黃門想著,打著哆嗦,心里很怕太子爺忽然發狂、拔出佩劍先把他這個無關痛癢的小太監給剁了。

伯巍的手確實慢慢捏緊。

「我造了什麼孽?我也就是不巧被叫來傳話而已啊!」小黃門心里叫苦,又不敢逃。腿彎抖得快要站不住。

但是指關節松開了。對天穹的仰賴戰勝了對地獄的疑慮。那個地獄,恰恰因為太可怕的光景,叫人寧可選擇不去。伯巍錯開目光,喃喃道︰「那末,父王叫我先回去?」語氣與其說在詢問,不如說在請人確定︰這個世界還是很正常的,對嗎?是我自己腦子里在亂想。

「王是這個意思。」小黃門翼翼的回答。

伯巍便走了。小黃門在心里念了一千遍「救苦救難觀世音菩薩」,並在方便的時候,第一時間把他在宮外放的高利貸都收了回來,全部換成黃貨和白貨,這樣,若萬一起了什麼**,傍起身來比較靠得住——他實在是個很的奴才。

————————————————————————注︰

1︰小黃門,宦官的一種職位,往往隨侍于皇帝左右,也可泛指宦官。本文中,參考漢制,設定宮中宦官級別從上而下為︰侍中,黃門侍郎,黃門令,小黃門。

又︰前文「梁中使」,本文設定其也是宦官職別的一種,但性質比較偏向「外職」。太子府,與宮中比起來,可算「外職」。

2︰葉締,字行賢。

3︰出自《莊子?逍遙游》。

——————————————————————————————本文乃是「調笑工作室」榮譽出品,工作室其它作品開列如下︰

綺白《酒醉良天》︰

溫馨提示︰方向鍵左右(← →)前後翻頁,上下(↑ ↓)上下滾用, 回車鍵:返回列表

投推薦票 上一章章節目錄下一章 加入書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