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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常棣之華(6)

轎夫不知發生了什麼事,便停轎。紫宛自己舉手一掀簾子,「  」跳了下來,竟就奔開去。

文爺一干人不知出了什麼事,愣住了。「花深似海」派出來護送的跟班暗自叫道︰「娘哎,不是這時候想逃跑吧?」都趕上去要拉她。

紫宛急得指著前面叫︰「那個唱歌的人!你們快去找他,唱歌的人!」

街面兩邊是錯落的房子,拐角暗巷彼此交織,地形很是復雜。這吼山歌的離街面隔了一段路,誰知道是在哪兒?大家都稀里糊涂的,都看紫宛面色鄭重,只好咋咋呼呼的往那邊找。

如煙也下了轎,迎面一股寒風吹來,不覺緊了緊領口,看紫宛這麼慌急慌忙,連外套都沒披,好氣又好笑,扶住她。紫宛忙握住如煙︰「快听這歌,跟裴笛師譜的新曲是不是一個風味?雖不一樣,可也是這個感覺的,是不是?我沒听說裴笛師又譜了新曲,你听說過沒?這個唱歌的不知是什麼人!」

這樣說起來……兩首曲調確實有點像。但又何至于這麼慌張?如煙肚里暗道︰「只听說什麼戲痴、武痴。可憐這個紫宛,都快被整成‘曲痴’了。」

路邊瑟縮著兩個小乞丐,看這幾個人衣著華貴,抖抖索索想爬乞食,文爺的人把他們喝住了,抱怨著︰「不過下了場小雪,把要飯的膽子都凍大了,也不看看是什麼人,就敢!」

只是想要一口飯吃,想要幾個錢,想要好好兒的活下去,這樣也是膽大啊!如煙暗暗咬住下唇。

歌聲已經停了,去尋找的人回來,說什麼人也找不到。紫宛嘆著氣,很失望的樣子。文爺勸解︰「凡事緩著來才好。」要送她回轎。

紫宛點著頭,懷中掏出個值錢的小玩藝,丟到倆小乞丐面前。小乞丐按著章程磕頭致謝,臉上很麻木。轎旁的跟班可惜道︰「紫姑娘何必心腸這麼好?這些人是合伙出來騙錢的!死懶,不做活,你看他凍得可憐嗎?才活該呢!姑娘可憐這些人哪里可憐得。」

「活該?倘若有做貴的機會,誰還討飯呢?」如煙肚里懷著這個冷冷的心思,小臉繃得極緊,將這些跟班瞪了一眼,忽听「咚」的一聲,回頭看,一個小乞丐倒在地上,身子漸漸僵直。

他再也不用求人可憐了。

回到院里,幾個女孩子便來約紫宛同去洗浴。紫宛不甚待見她們,本來想自己關起門來洗過算數。可她們今兒個極其熱情,田菁道︰「托人采買了些極好的香精,用來和在香燈里也好、點在浴水里也好,听說舒筋活血、是很解乏的,我一個人用著覺得Lang費,們一塊試試不好嗎?」。語氣柔婉至極。

紫宛這個脾氣,軟硬不吃,可就是耐不住磨嘰,被她們說得煩了,不好意思堅拒,便同去洗浴。

那香精果然溫馨宜人,不知采了多少種花草合成的,點在熱水中,滿室生香,泡得人筋馳骨懈、渾身懶洋洋的,皮膚也都蒸得紅通通了。大家便陸續出來,敷了護膚的花泥,臉上遮著手巾,各自躺下養神。

這個時候,紫宛听見有人在哼歌,很輕很輕,好像是李斗譜過詞的那一首歌的旋律。

外屋點亮了一盞燈。

遠遠的是誰在嚷?「星……那……陷阱!」

是巷子里的人聲傳到這里來了嗎?這個人到底在嚷什麼?紫宛睜開眼楮。其他姑娘們仍在手巾蟣uo嗇啃蓓??孟袷裁炊濟惶?健W賢鷚簿筒瘓???牽?約號?患?圩櫻?磷磐閑?芰順鋈ャ br />

的天空暗淡如一張舊紙,空氣凝肅,花園中樹葉子都呆在那里,寒意重了,冷得有點壓迫感,呼吸都變得低微。

從門口出去,穿過園子,貼著比較靠外的那堵牆細听,哪里有街聲?紫宛呆了片刻,冷了,打個哆嗦,默默往回走。

但她剛剛出去的那道門,忽然打不開了。

有誰已經將它鎖上。

紫宛心往下一沉,拼命打門,上頭的窗口忽然「嘩」澆下一盆水來,從頭澆到腳,是冷的。很冷。

然後才有腳步聲,女孩子們「嘻嘻」笑道︰「誰啊?誰在外面?」金琥和寶巾搶著開門,越搶越打不開,終于把紫宛放進來時,她已經嘴唇烏紫、全身哆嗦,幾乎連話都說不出來了。眾人趕緊扶她泡熱水,她一進浴盆,就「阿嚏」一聲,打了好大的一個噴嚏。

紫宛的身體其實挺結實的,這麼折騰,並沒有生病。

但如煙悄悄的勸她︰裝病罷!避過這個風頭,看看情形,再做打算。

這話正中紫宛下懷,她就躺到了床上,壓著嗓子裝出點嘶啞音色,道是病了。眾人都情深義重的來探訪她,說了許多貼心暖肺的話。紫宛一概顫顫巍巍答︰「都是我不懂事,惹出這場病來。有勞妹妹慰問。我身上覺得很不舒服,怕是要多躺兩天,媽媽面前請幫忙美言幾句。」——說得多可憐見的。

可是,那些人一走,紫宛就向如煙冷笑道︰「都是群裝神弄鬼的家伙……尤其是田菁。這些事後頭一定是她主謀,你不信?哼,誰的面具有她漂亮?誰的心計有她深!再說,我雖然風頭健一點,資歷畢竟淺著,別管外頭說得多好听,我自己心里知道,還壓不過嘉蘭這些老人去。她們混到這一等地位,也都是修煉成精的,能不明白這個?犯不著往死里謀算我。這一次年節,嘉蘭蘇鐵準是頂頂出風頭的,瑞香她們地位穩固,不上不下,也就那樣了,靠踩我,她們也爬不過那兩位的上頭去,何必多事?只有田菁,跟我同期出來的,先害了我,她才好上位,跟那些人爭競呢!你看她多有野心、多有手腕?跟宋家二老爺勾搭那麼好了,還不招幌子。聰明不外露,手腕都用在陰里頭了!」

如煙心里還有點疑惑︰事情未必就至于此吧?否則,田菁的心計豈不比她還厲害?那她以後怎麼還有信心走下去?再說,寶巾可能因李斗與紫宛結怨,嘉蘭可能因那次口角對紫宛懷恨,瑞香還可能以為紫宛帶關鎮波去撞她的奸、從而惱羞成怒——哇,這樣一想起來,紫宛這家伙在樹敵方面還真有天份。人人都可能對她下黑手啊!

紫宛卻認定了︰「就是她。她像條蛇!趁人不注意,就咬上一口。而且她在紋月面前那樣賣力表演,收伏了這麼個死心塌地的好丫頭,如虎添翼,辦起事來多順溜!我沒往這方面留心,棋輸一著,是活該,日後一定要贏過她的!」

如煙默默記下了,出去找到田菁,裝是無意的,讓她看到自己玩一個游戲。

她拿著一個小女圭女圭,實在是很平常的女圭女圭。但如煙用其他更普通的花扎出小花轎,將它抬起來,再用絲巾裝作舞伎在它身前起舞,它就高貴得像一個公主。

田菁的眼神亮了,幾乎想上前表示感謝,終于只是裝作不在意的樣子走了。

如煙的臉上滑過一絲冷笑。要玩,大家一起來玩嘛!誰比誰學得慢半拍?

這個時候,有一個不速之客到了紫宛的病房中。

是媽媽。她將紫宛審視了片刻,慢慢將唇角揚了起來︰「听見唱歌嗎?心有所思,听到別人哼幾個音符,就不由自主的把旋律順了下去。那是你自己的心魔,人家只不過有這個本事引起你的魔。連引你注意的幾句斷續說話,也是一樣。你以為你聰明嗎?掉進人家的局里罷了。這是無跡之局,查無可查的。你覺得你在我手里把本事都學會了?告訴你,對于別人心思的揣摩,你還早著呢!」

紫宛將頭猛的一抬,凝視她︰「媽媽?」

「我說過,你不要想逃走。因為有一天,你會求我把所有的本事都教給你的。」媽媽懶洋洋抱著雙手︰「你連的心思都對付不了,又怎麼奢望留住男人的心?」

風從窗外吹。

田菁已經抬步走向青衿院,想請求媽媽教她排練群舞。

絲絲縷縷的交纏呵,這小小一個院子,連同院子外的世界里,誰知道有多少個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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