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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94、你我可是見過?【求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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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題外話------

「這位瞧著似乎有些眼熟,你我可是見過?」

一會兒後,才見得雲綠水微微抬眸,掃了一眼出現在這後&amp}.{}殿的人,將目光稍稍在司季夏面上停留。

白拂則是看著雲綠水手中的綠竹。

司季夏看著雲綠水。

雲綠水自然是沒有喝。

沒有人,薛妙手也不,只是倒了一盞茶,放到雲綠水手邊。

只是,此刻她這雙哀愁得似乎能落下細雨來的瞳眸卻不是看著他們,而是看著她面前小幾上的那種在盆中的青綠竹子,此時此刻她的眼里,竹子,比人還重要得多。

她的瞳眸,一如白拂每一次見到她的那般,似乎總盈著一股無法述說的哀愁,淡淡的,卻又拂之不去,讓男人見著都覺得疼惜。

這名美婦人白拂當然也見過並且認識,因為這是王上身邊最得王寵、攬著後宮實權的純貴妃,雲綠水。

這名美婦人司季夏見過,正是那日清晨他去竹林別院時見到的女子。

身姿婀娜,臻首娥眉,一名嬌媚的美婦人。

如此這般,才讓司季夏與白拂愈加瞧得清那坐在窗戶前正低頭專心致志地擺弄著一盆青綠竹子的貌美婦人。

而這一回,薛妙手沒有像在前殿那般走過了便是過了,只見她將風燈的燈罩拿開,取了里邊的蠟燭,將殿內的燈燭一一點上,本是黑壓壓的後殿漸漸敞亮了起來。

白拂在跨進後殿門檻前轉頭看了那好似在亂石堆中長出的那株孤零零的墨竹一眼,又隨在司季夏身後進了後殿。

薛妙手走到後殿的殿門前,稍稍頓足,只是對司季夏又做了一個「請」的動作,並未與殿內的人報上一句話一個字,便這麼徑自跨過了門檻,似乎她根本就沒有與殿內的人事先報上一聲的必要。

後殿的窗戶上,有人影,殿內的人影,人影似乎在擺弄著什麼。

這一株墨竹,就這麼孤零零地長在一堆亂石之中,看起來很是怪異。

因為竹竿很瘦,竹葉也很瘦,似乎還有些枯黃,遠遠比不上竹林別院里的任何一株竹子。

一桿生長得並不好的墨竹。

一桿墨竹。

中庭頗大,只是這頗大的中庭里卻不值花草,反是堆著一堆亂石,亂石之中,有一桿竹。

天上明月正好又露出了半邊臉膛來,讓人能瞧清這中庭的情景。

因為屋子很大,是以顯得那一盞燈的燈火顯得很微弱。

因為只有一盞燈。

只是這個燈火,並不明亮,相反,很微弱。

殿閣很大,中間還有一個中庭,中庭後邊,終是見著了屋宇之內有燈火。

沒人知道。

她說的,是她自己,還是別人?

薛妙手不覺有異,只是在前邊打著燈,說了一句不相關的話,「習慣了黑夜,就習慣了不點燈。」

而殿內明明走著三個人,卻只听得到薛妙手一人的腳步聲,竟是絲毫都听不到司季夏與白拂的腳步聲。

整個殿閣,漆黑得就像一座牢籠,就像隨時等候著獵物掉落下來似的。

明明有燈,卻不點,明明有燈,卻偏偏要多余地打著一盞風燈。

殿內明明處處都有燈盞,可沒有一盞燈點上,整個殿內黑暗一片,只有薛妙手手中的風燈在亮著。

「那我便在此先行謝過了。」薛妙手又是微微一笑,稍稍側開身子,並攏五指指向黑漆漆的殿內方向,「請隨我來。」

少頃,才又听得司季夏淡淡道︰「可也。」

薛妙手不著急,只是靜等著他的答案。

司季夏沉默。

白拂還是看著司季夏,目光有些沉,似乎有些擔心司季夏會拒絕。

「听聞是大夫,我家主子這幾日身有不適,而我家主子不能信任這宮中的太醫,既已來了,不知可否能幫我家主子號上一脈,看看她究竟是怎麼了。」薛妙手倒是很不客氣道。

只听司季夏淡淡道︰「姑姑且說。」

白拂也看向司季夏。

「你們想見的人稍後自會來,在這之前,我還要勞煩這位幫我一個小忙。」薛妙手說著,轉眼看向了站在白拂身旁的司季夏,淺笑著,昏黃的燈火之後,只見她眸光深沉,似乎要從司季夏身上看出些什麼來似的,「不知可願意幫我這個小忙?」

白拂不作答,將手垂了下來。

薛妙手輕輕笑了,「大琴師莫不是看花了眼,這兒可只有我這麼一個老人家林姑姑,哪里有什麼‘’?」

「。」白拂朝薛妙手微微垂首,抱拳拱手,語氣客氣。

而這個林姑姑之所以從未離開過芳蘭宮,現下他也大致能猜得到其中因由。

白拂雖從未見過林姑姑,但現下有一件事情可以確定,那便是,林姑姑不是啞巴,她會。

白拂不知曉也不清楚真實情況,因為他沒有來過這個芳蘭宮,是以他從未見過這個「林姑姑」。

也有人說,這林姑姑是個啞巴,不會的。

因為她雖說是純貴妃的貼身婢子,然她只在這芳蘭宮里伺候純貴妃,倘純貴妃出了這芳蘭宮,伺候純貴妃的,便又會換成其余婢子。

然,所有人都管她叫林姑姑,卻無一人知道她究竟姓什麼名什麼,更無多少人見過她,更鮮少听到她。

這是純貴妃的貼身宮婢,跟隨她一同進宮,一直一直在她身邊伺候著的林姑姑。

風燈的火光照出的,並不是薛妙手那張傾國傾城的臉,而是一張三十五六歲的婦人臉膛,盤著頭發,容貌尋常。

也正是她時,她才將手中提著的風燈緩緩朝自己面前移,讓火光照到她的臉上。

是薛妙手的聲音。

聲音很冷,是女子的聲音。

待得司季夏與白拂的腳步朝殿閣拐來時,才听得那人聲音冷冷道︰「來了啊。」

殿閣內沒有點燈,而庭院內的幾盞風燈離得殿閣又有些遠,就連他手中的那盞風燈都被她遠遠伸出,好似有意不讓火光照到自己身上似的。

一個身材高挑,整個人都溺在黑暗里的人。

而那竟也不是架桿,而是……一個人。

不,風燈不是因風而搖,而是因那架桿而搖,因為那架桿在動。

庭院中自是有殿閣,殿閣外只有一盞風燈,風燈在搖晃,而明明,此時此刻,沒有風。

院子里很安靜,除了挑掛著的幾盞風燈外,偌大的院子不見任何一名宮人的身影,便是宮門,也在他們進來後闔上了。

司季夏收回看向匾額的目光,與白拂一同進了宮門。

白拂並未理會宮人,反是向身旁的司季夏先做了一個「請」的動作,客氣道︰「,請。」

而那領路的宮人,在這宮門外停下了便是停下了,非但沒有進去通傳一聲的意思,反是朝白拂福身恭敬道︰「琴師大人,請。」

若非如此,斷不會有如此派頭。

司季夏不曉北霜國王城內的情況,是以不知這芳蘭宮里住著的是何許人,然單單從這道宮門看,也可知住在這一處地方的人,必是王上身邊的紅人。

司季夏這也才微微抬頭看向面前雕梁畫棟上邊懸掛著的厚重匾額,匾額上鑿著篆書寫就的三個大字——芳蘭宮。

約莫走了大半個時辰,那領路的宮人終是停下了腳步不再繼續朝前走。

是以沒有人敢管白拂琴師如此深夜時辰往後宮去是做什麼。

在這王城之中,白拂琴師不管何時出現,不管他去何處,都無人敢管無人敢多猜想,這些宮里的人,只要做好自己應當做的事情,便行,不該管的不要管,不該猜的也不要猜,這樣才能活得長。

再者,就算從未見過白拂琴師的人,只要見到一襲白衣,臂彎里枕著一把沉黑的瑤琴的年輕,也不難想得到其便是白拂琴師。

是以,琴師白拂,宮中無人敢不尊。

而王上愛琴樂,誰人不知?

曾有一個宮人不將茶水打翻在琴師身上,王上即刻下令重打五十大板,還是琴師為其,那名宮人才逃過一難,否則五十大板下來,只怕命都掉了大半條,可見王上極為重視琴師這個貴客。

這天下間,能有幾人能得天子認為貴客,禮待有加不算且還予自由出入王城的權力,並且就算是王上見到了琴師白拂都禮貌客氣,更何況只是一個小小的宮人?

因為這宮中,無人不知琴師白拂喜素淨的白衣,喜在臂彎里抱著一把通體沉黑的瑤琴,琴師白拂,是王上請來的貴客。

這一路由車馬場去往後宮,路上所遇到的宮人及太監不少,然但凡見到白拂的,都往旁退開幾步,而後垂首立在那兒,待白拂走了,他們才敢走,不忘悄悄地瞟白拂幾眼。

白拂也是神色不改,只從容地跟在領路的宮人後邊,就像他要帶司季夏去的地方,就是後宮。

他將頭上的風帽拉得很低,將頭也垂得有些低,不讓任何人瞧見他的容貌。

司季夏面不改色,然眸子深處卻寒光沉沉。

而這宮人將司季夏與白拂領去的方向,竟是後宮方向!

馬車停到了車馬場,司季夏與白拂下了馬車後,有一名年輕的宮人即刻上前來,道是已恭候琴師多時,接著便是給司季夏與白拂領路。

但願,無事。

而現下,他便是十只指頭都傷了,倘若這一趟入宮出現什麼意料之外的情況,不知他能否自如應對。

當今聖上愛美色愛琴樂,所以他才有了這所謂的「地位」。

他其實與薛妙手一樣,有用的,只有這麼一雙手而已。

「白某可不認為白某若沒了這雙手還能拿得到這塊玉牌。」白拂說著,淡淡一笑,這才將手中的白玉牌收回了衣襟後。

「此言差矣。」白拂微微搖了搖頭,眸中有嘲諷之意,「地位高的,不過是白某手中的這塊玉牌,以及白某的這雙手而已。」

司季夏在這時慢慢睜了眼,還是一副淡淡的口吻道︰「閣下在這宮中的地位好似挺高,在下便是連喬裝打扮都省去了。」

馬車在經過宮門時被值守的侍衛以手中長戟攔下,卻又在白拂將從懷里掏出的一塊白玉牌遞出馬車讓其瞧清楚後收了長戟,站到了一旁讓馬車暢通無阻地入了宮門,竟是未將馬車進行盤查。

車窗外家家戶戶門前垂掛的風燈安安靜靜地垂掛在那兒,漏過一搖一晃的車窗簾照到馬車里來,打照在司季夏與白拂身上,已然變得零碎。

馬車里,白拂與司季夏均微閉著眼,似在假寐。

一輛烏篷馬車由相府菡萏別院及桃林別院後那扇掩映在竹林中的偏門轔轔駛開,不緊不慢地朝王城方向而去。

風,不知何時停了。

夜色愈濃,愈漸覺不到風的存在。

墨空上的銀月,似是與那濃濃厚厚的烏雲耍起了玩笑來,時而躲藏時而半露臉膛,使得今夜的夜色倏明倏暗。

*

下一瞬,只見黑影如劍影般釘進了燈火通明的隕王府里,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之中。

「放心。」樓遠只說了這兩個字。

樓遠與冰刃的腳步沒有停,在腳尖點過隕王府外最後一幢樓閣的飛檐時,只听冰刃沉聲道︰「兩個時辰之後,這個地方,老子一定要見到老子師妹。」

甚至,今夜的燈火比尋日里亮得更甚。

今夜,也不例外。

因為隕王府一直以來的夜晚,都是燈火通明的。

夜色本是濃黑,忽然間卻又變得明亮起來。

他樓遠說過的話,要做的事,不論如何,他都一定要做到。

銀月不知何時又藏到了雲層之後,濃濃夜色中,冰刃看不見樓遠的面色,是以沒有看見他眸子里正亮著一抹堅決的光。

樓遠沒有再,只是不禁然地咳嗽了幾聲,速度稍稍有減緩,然很快又繼續能與冰刃的速度平齊。

「想要娶老子師妹,沒門兒!」

冰刃將腳步重新穩上後,憤恨地沖樓遠吼道︰「呸!你他娘的別滿嘴塞糞!誰是你師兄!?你個小白臉要是敢再亂叫,老子現在就先割了你的舌頭!」

冰刃的腳尖正好踩在一處彎翹的飛檐上,听得樓遠這一聲信口拈來的「師兄」稱呼,腳一滑,險些從飛檐上栽倒下來。

「今夜過後,要殺要剮,悉听師兄尊便。」樓遠的聲音沉沉的,還是如方才一般沙啞不堪,仿佛最粗糲的山風,若是耳力不好的人,根本就听不清他說的是什麼,就像是人嘶喊了許久許久而滴水未進才有的聲音。

「小白臉,你和白拂是合起伙來耍老子師妹的是吧?別以為你現在和老子一起去救那頭豬老子就能會和你一笑泯恩仇,老子現在這兒告訴你,想都別想,待那頭豬拎回來了,老子一定將你往死里打!」冰刃說這話時,惡狠狠地瞪著身旁那速度始終能與他並肩的樓遠,咬牙切齒得恨不得現在就把樓遠給削了。

冰刃的面色較之前在桃林別院時候還要難看還要陰沉,雖不見了殺意,然卻是一副咬牙切齒得想將人千刀萬剮的模樣。

是冰刃與樓遠。

有兩道黑影如夜鷹又如疾風一般飛掠在雲城上空,飛于檐上走于牆上,直朝隕王府的方向掠去。

丞相府外。

而在李悔心里,的確什麼也都沒有來過。

竹林里依舊很安靜,安靜得就像什麼都沒有來過一樣。

只見李悔將那只細小的銅管在手里輕輕轉了轉後,將其收進了衣袖里,並未打開,也沒有要打開的意思。

鴿子很听話,听話得就像就是在等待著李悔將它抓起一樣,不蹦也不跳,待李悔將綁在它腿上的那只細小的銅管拿下並將手用力朝空中方向一甩時,鴿子這才重新撲扇起翅膀,飛走了。

李悔輕輕嘆了一口氣,將身子弓得低低的,再將手臂伸得直直的,因為只有如此,他才能抓跟前的那只鴿子。

然,他走,那只灰色的鴿子也跟著他走,他停,那只鴿子就也停下來,在他身旁蹦一蹦,就像有靈性似的。

李悔定定看了這只鴿子少頃,繼而推動木輪離開,就像什麼也沒有看見似的。

鴿子的右腳上,用細細的紅繩系綁著一只細小的銅管。

這是一只灰色的鴿子,一只腦袋上有一塊白斑、全身灰色的鴿子。

鴿子在他地上蹦了蹦。

李悔抬頭,見著一只鴿子撲扇著翅膀落到了他腳跟前來。

「撲稜稜……」忽有鳥羽扇動的聲音在竹林上方傳來,聲音不大,但足夠李悔听得到。

李悔把手放下,卻是沒有在推動木輪,而是將手放到放在腿上的木盒上,輕輕撫著盒蓋上那被撫模得早已光滑的圖案,神情目光及動作都愛憐得好似在撫模一個可愛的孩子似的,讓李悔的嘴角都牽出了愛憐的笑意來。

小東走得一步三回頭,讓李悔又朝他擺了又擺手,在催他快些去,小東這才小跑著離開了。

「去吧。」李悔點點頭。

「那……大人,小東去了啊?」小東遲疑著問道。

「沒人伺候便沒人伺候,你只管去便是,不過一張帶了輪子的椅子而已,我還是移得動的,再不濟,我就等你回來再讓你推我回屋就是。」李悔說著,朝小東擺了擺手,「去吧,我這兒暫時不用人伺候。」

小東沒有動,反是皺了皺臉,道︰「可是大人,小東若是去了,可就沒有伺候大人了,不如小東讓院子外邊的影衛先來替小東伺候大人?」

「我覺得有些餓了,幫我去廚房看看有沒有什麼可以填填肚子的,若是沒有,你就隨意給我做些什麼吃的來。」李悔的語氣很溫和。

小東連忙從椅子後邊走到他身旁來,恭敬地應聲道︰「大人,小東在。」

不知過了多久,李悔喚了小東一聲。

「小東啊。」

小東跟在他身後,多少次想伸手推輪椅都沒有這麼做,他的手多少次抬起又多少次放下,他還是選擇安安靜靜地跟在後邊就好。

李悔獨自推著輪椅在竹林間慢慢移動著,他的動作真的很慢很慢,因為他還要一邊照看著放在他雙腿上的那只陳舊卻干淨的小小長形木盒,怕把它摔了。

竹林別院。

片刻後,司季夏轉回頭,依舊沉默著,一言不發。

這回輪到白拂沉默了。

司季夏微微轉頭,一瞬不瞬地看著白拂。

「這樣難走的路,應該要換一換才是了。」白拂的聲音更沉了。

「閣下亦是如此。」

白拂不介意司季夏的態度,只是抬頭看了看掛在墨色蒼穹中很是明亮的銀月,沉聲道︰「宮中的路向來不好走,千萬要當心。」

司季夏又是沉默,不言語,只要處于冬暖故不在的情況下,他好像都能變成一個沉默寡言且冰冷的人。

白拂微微錯愕,而後很是平靜道︰「心密。」

多一樣準備,總比沒有的好。

因為他們誰也無法預料得到他們進宮之後會有何事發生,就算白拂已經事先安排好,可誰又能保得準不會生變。

「雲琦。」司季夏不假思索地回答,「以備不時之需。」

「不知肩上挎著的物事,所為何物?」白拂問。

司季夏不再,只是目視前方,專心走他的路。

「這個無需掛心。」白拂又是微微一笑,「白某與間的交易,只是救大人一命,白某則是讓見到九皇子,僅此而已,其余的事情,不勞掛心也不敢勞掛心。」

就像……他知道白拂心中真正所想似的。

司季夏的口吻是肯定的,並非疑問。

「閣下似乎不介意你我的此次行動會影響到丞相大人。」

「非也。」司季夏面色頗為嚴肅,「並非在下目中無人,不過是在下必須全身而退,再安然無恙地回到這相府而已,不過——」

「听口吻,似乎那些侍衛不過玩具一般。」白拂微微一笑。

「無妨。」司季夏像是听一件很是尋常的事情一般,面色不改,連聲音都還是淡淡的,似乎不管有沒有白拂在,他都不介意似的,「閣下只需給在下領路,剩下的事情,在下一人,足矣。」

而走在他身邊的這個人,心中想的只怕也與他一樣,只不過,這個人絕不會死而已。

可就算再難,就算會搭上他這條命,他也要去。

今夜進宮,進去必然容易,然出來,卻不見得簡單,抑或可以說,他們再要出來,只怕難。

他殺人靠的是臂彎里的這把瑤琴,而若沒有十指,就算他有十把瑤琴,只怕他一個人都殺不了。

白拂注意到了司季夏肩上挎著的琴狀的黑色長形大包袱,也注意到了司季夏的目光有一瞬間移到他的右手上來,目光不見有變,只不疾不徐道︰「今夜進宮,白某怕是幫不了多少忙了。」

天上明月猶亮,再借著前邊影衛手中風燈的火光,司季夏瞟見了白拂的右手,那五指指尖都纏繞著白色繃帶的抱著瑤琴的右手,卻也只是瞟了一眼而已,什麼話都沒有說,就像他什麼都沒有看見似的。

今夜的相府,竟是處處都未有點上風燈,像是有意為之,又像是所有人都忘記了。

影衛在他們之前打著風燈,為他們照明。

「不久。」司季夏淡淡答道,邁開了腳步,走在白拂的身側,跟隨他的腳步走在安靜的府邸里。

菡萏別院的月門外,早已有影衛打著風燈與司季夏一齊在那兒等候著,待到白拂在夜色中走來,影衛向其微微躬身,司季夏則是不言一語,唯听得白拂先道︰「讓久等了,慚愧。」

即便是在宮中,他也要去。

今夜的這個時辰,他們要進宮,司季夏要見到九皇子。

這是他們昨夜約定好的時辰。

菡萏別院的月門外,司季夏已在等待。

白拂沒有應聲,亦沒有轉過頭來看春蕎一眼,便是連腳步稍稍頓上一頓,都沒有,他就這麼毫不猶豫地走出了春蕎的視線,溺進了夜色之中。

不知為何,春蕎的心有些說不出的緊張,就像是白拂要去做什麼危險的事情似的,讓她的心沒來由的緊張。

看著看著,就在白拂的身影即刻就要在她的視線里消失時,她往前跨出了兩步,揚聲道︰「白拂當心些!」

春蕎被白拂這麼突然一推,推得她有些怔愣地定在了原地,就這麼定在原地怔怔地看著白拂腳步還有些踉蹌地獨自繼續往前走著。

忽然間,白拂推開了春蕎,一言不發地只抱著他的瑤琴大步獨自往月門方向去。

不,現下不是他能想這種事情的時候。

難道是他今夜的鼻子不好使?平日里他是從未聞到過這般好聞的清香,不對,是她平日里從未靠他這般近過。

他明明很快就不需要春蕎的攙扶,可他卻覺那股淡淡的清香很好聞,好聞到他一時間竟不舍得收回手了,就這麼任他繼續攙著他。

他走得很急,是以春蕎也跟著他的腳步走得很急。

而後是白拂右手抱著瑤琴,左手搭在春蕎的肩上,由她攙著他除了屋,往月門方向走去。

「是,白拂。」春蕎連忙應聲,卻是連聲音都是繃得有些僵硬的。

可話已出口,縱是他想改口,也不便改口了,便只好沉聲繼續道︰「扶穩我,我把琴拿起來。」

說出「不能」這兩個字時,春蕎的身子有些僵,便是白拂自己,都詫異了,似是沒有想到他竟然說出了這樣的話。

白拂本是要說「可以」,可當他聞到那近在咫尺若有似無的淡淡清香時,他張了張口,沉聲道︰「不能。」

而當春蕎扶住白拂她的鼻尖撞到白拂肩頭時,她的耳根霎時紅透,一時間松手不是,不松手也不是,緊張得她將頭垂得低低的,連聲音都因緊張羞赧得細弱蚊蠅,「屬下並非有意冒犯白拂,屬下……白拂可能自己行走?」

因為緊張,連張口閉口都必帶著的「白拂」四個字都省去了。

可他維持著這個姿勢在地上多了太久,站起身時難免雙腿發麻,一時間竟是沒有站穩,眼見就要面朝下栽倒,春蕎連忙扶住了他,一邊因緊張而月兌口道︰「當心!」

春蕎一心只為白拂手上的傷想,並未發現此時的她離得白拂極近,也未發現,白拂不知何時將視線落在了她身上再也沒有移開,直到她將他十指都細心地上了藥再纏上繃帶再抬眸來看他之前,他才迅速地別開眼,作勢就站起身。

「是,白拂。」春蕎即刻什麼都不敢再多想,連忙打開那只雕花木盒,從中取出剪子棉布巾及藥瓶等東西,緊張又地先為白拂擦淨他手上的血漬。

當春蕎定定看著白拂那受傷的指頭心頭緊擰時,只听白拂聲音沉沉道︰「快些,我還有事急著要去做。」

春蕎本就心焦,在看到白拂指尖上那被琴弦割刮開的一條條血口子時,心不由擰得緊緊的,心疼的感覺在這一瞬間直竄腦門,令她的面色也不由發白,竟是比白拂的面色還要難看,好似受傷的是她而不是白拂一般。

春蕎稍有遲疑,以後慢慢伸出手,移向白拂放在琴上的雙手,在即將踫到白拂的手腕時下意識地將手微微往回縮,隨之又是索性心一橫,輕咬下唇的同時握住了白拂的手腕,先將他的右手翻轉了過來,令掌心向上。

可白拂說歸這麼說,壓在琴弦上的雙手卻沒有動上一動。

「嗯。」白拂沒有拒絕,反是微微點了點頭,「有勞了。」

春蕎說這句話時,很緊張,她的神情看不出,然從她將手上的雕花木盒抓得緊緊地可以看得出她並非像面上表現的那樣只有關切。

春蕎跪坐後約莫過了半盞茶時間,才听得她聲音輕輕地喚了白拂一聲,「白拂十指受傷,可需要屬下幫上些藥?」

只見春蕎緊擰著眉定定看著他,再看著他的雙手,而後轉身回了偏閣,再出來時,手上拿了一只三個巴掌大小的雕花木盒,站在白拂身旁遲疑半晌,才在他身側緩緩跪坐。

他的十指指尖還在滴血,染過琴弦滴到琴身上,慢慢地沁進琴身之中。

可他的背挺得很直很直,似乎就算他此刻咽了氣,他的背都不會微微弓上一弓似的。

而此時的白拂,閉著眼,深吸著氣,每一口氣都吸得頗為急促,面色蒼白到了極點,按在琴弦上的雙手也似垂垂無力。

整個桃林別院只剩下他們二人,再無第三人。

白拂還維持著盤腿坐在屋中地上的姿勢,春蕎站在他身側,一臉憂心地看著他。

不,還有人。

本是吵鬧的桃林別院,此時也是異常的安靜,沒有人聲,像是一個人都不存在了似的。

她可以什麼都不問,只要她的平安會安安好好回來就行。

既然知道不想無用,阻止也無用,若是多加干涉了,或許會適得其反,不如就順其自然。

很多人很多事,不是不想,就不會發生,不是阻止,就不會發生。

在司季夏離開後,冬暖故沒有轉身回屋,而是也走下了樓梯,慢慢朝湖心上的廊橋走去。

太安靜,其實也不好。

今夜的菡萏別院,也異常的安靜。

夜卻有些涼。

今夜的月,竟是異常的明亮。

空中烏雲退散,明月漸漸露出了臉膛。

冬暖故只是站在廊前靜靜看他。

司季夏也沒有回頭,直至他的身影消失在湖上廊橋的夜色之中,他都沒有回過一次頭。

冬暖故只是站在門前屋廊上,沒有送司季夏下樓。

只是,司季夏離開前,帶走的不僅有他的自己的劍,還有包裹著層層黑布的雲琦。

「我會盡快回來。」這是司季夏離開前說的最後一句話,而後下了樓。

「嗯,好。」冬暖故在司季夏背上輕輕拍拍,這才松開雙臂,將他輕輕往門外推,「去吧。」

「阿暖不用等我,倦了便先睡。」司季夏用下巴蹭蹭冬暖故的頭頂,握劍的手輕環在她肩上,溫和道,「我或許要晚些時候才會回來。」

冬暖故說著,伸手拿過放在木盒里的長劍,親自遞進司季夏手里,讓他握穩,而後張開雙臂輕輕抱了抱他,聲音輕柔地叮囑道︰「去吧,記得早些回來就是,我等你回來。」

「好了,有什麼話,你回來之後再問你也一樣,我要是問了,你肯定又要想著是說了好還是不說的好,何必讓你這塊傻木頭為難。」冬暖故笑著抬手撫撫司季夏頭頂及鬢邊的碎發,「嗯,頭發不亂,不用重新梳一遍了。」

「這……如何能一樣。」司季夏被冬暖故問住了。

「嗯……你們男人不是不喜歡女人多嘴多舌又多問問題麼?」冬暖故笑吟吟的,微微歪了歪腦袋。

「阿暖說的……很對。」司季夏也柔柔笑了,卻是有些慚愧又抱歉道,「可阿暖若是問的話,我一定會與阿暖說的。」

冬暖故將斗篷系帶最後用力一拉,這才抬眸對上司季夏視線,微微一笑道,「我說得可對?嗯?」

「問這個做什麼。」冬暖故很是無所謂的口吻,手上卻是將斗篷系上的結打得整整齊齊的,「你要是想說,不用我問,你自會說,你既然要說之前有所遲疑,證明你去的可不是好地方,你心里定是覺得說出來也只會給我平添憂慮,必是在考慮究竟是說也不說。」

「阿暖不問我要去哪兒嗎?」。司季夏盯著冬暖故的眉眼,有些不安地問。

冬暖故替司季夏將假臂穩穩裝上後,再幫他將衣裳穿好,系好腰帶,最後再替他將斗篷系上,一邊交代道︰「記得平平安安去,平平安安回。」

司季夏看著面前正極為專心又細心地給他裝上假臂的冬暖故,他覺得阿暖縱是什麼都不問,但卻又像什麼都知道似的,似乎是知道他要去的不是太平之地,是以要給他準備得周全。

既然出門就必會遇到危險,那她就必須叮囑他多加,不管他去做什麼事情都好,只要他安然無恙地回來,她的問題,可以等到他回來的時候再問。

而如今的雲城于他們來說,很不安全,他若出這相府去,不管去何處,危險都會存在,不過大與小而已。

冬暖故不知司季夏要去做的是什麼事情,她只知他要去做的,是他覺得非要去做不可的事情,否則他不會這般鄭重其事地與她說。

冬暖故只說,回房幫他梳梳頭理理衣衫,整齊了才好出門。

司季夏覺得,與其說了讓冬暖故為他憂心,不如不說,其實他也可以編造一個可以讓她不會憂心的理由,只是,他編造不出,因為他不想騙她,不管出于任何理由。

他要跟冬暖故說的話,在廚房里吃完飯時就已經說了,然他只是說他今夜要出去一趟,還未多解釋一句,冬暖故便點了點頭,說好,並未問他具體要去哪兒去做什麼。

此時的司季夏站在床尾處的櫃子前,袒著上身,任冬暖故將他的那只機甲右臂裝扣他的右肩處的鋼鉚釘上。

屋里點著燈,燈火雖算不上很明亮,但足夠冬暖故看清面前的司季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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