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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6、抱歉,阿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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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題外話------

司季夏盯著錦東手中捧著的物事,那一瞬間的詫異過後是無盡的寒意,「雲琦?」

就連這樣尋常的反應,都不是對于她。

她突然覺得心愈發疼痛。

即便一閃而逝,她還是準確地捕捉到了。

那一瞬間,子夜終于在司季夏冰冷無感的眼眸里看到了不一樣的神色——詫異。

子夜說完,抬手,抽開了遮在錦東雙手捧著的那件物事上的黑色錦緞。

「我今次來找你,不過是——」不想再讓自己的心再這麼疼下去,子夜換了話題道,「受人之托。」

他明明就沒有變,為何她卻覺他全變了?

子夜本就微握著的雙手倏地緊緊捏握起,眸中卻沒有絲毫的不可置信,反之淡淡笑了起來,像是自言自語般道︰「也是,這樣的話,也只有我所認識的詭會說。」

「我不介意。」司季夏連眸都未抬,看也不看子夜一眼,只是用著那沒有情感的冰冷語氣道,「所以,沒有必要。」

一個女人……而已。

可如今的他,竟是這兩者都有了,只是因為一個女人而已。

因為在她眼里,詭是這天底下最優秀的男人,他不該被人俯視,更不該是狼狽的。

「我這般以居高臨下之態看你,你不打算站起來?」司季夏不覺有他,反是子夜難以接受。

如此一來,她看著坐在地上的司季夏便成俯視之態,她身上那一塵不染的錦衣與司季夏身上那沾了塵泥的深灰色衣裳好似無形中就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倒真真有些像她所說的,他堂堂詭,竟能如此狼狽,竟會如此狼狽。

司季夏依舊無動于衷,子夜定定看著他,眼眸深處的那抹哀涼在這初夏的夜里顯得更濃沉了,而後邁步走到了錦東身旁來,停腳。

而錦東像是也不需要司季夏的應聲似的,對司季夏行過禮後竟是朝他單膝跪了下來,與此同時將手中捧著的東西微微往前一遞,頭依舊低著,卻是不。

司季夏並未應聲,只是將那冷冷的目光從子夜身上移到了錦東身上,再由錦東身上移到了他雙手里捧著的東西,將手輕搭在冬暖故肩上,沒有站起身的意思,也沒有詢問那錦緞了包著的是何物的意思。

只見錦東在子夜的話音堪堪落下時便雙手捧著一只半丈左右長,一尺多寬的以一塊黑色錦緞包裹著的東西走到了子夜身邊,朝子垂首行禮後轉過了身,向司季夏走了過來,在司季夏面前四五步左右的地方停下了腳步,隨之對他深深躬,恭恭敬敬道︰「錦東見過。」

司季夏冷冷看她。

「不必你多言,我說完我當說的話做完我當做的事,我自會離開。」子夜的心難受得近乎窒息,可她偏讓自己看起來面不改色,只听她微微揚聲道,「錦東,將東西拿上來。」

司季夏永遠不會知曉子夜心中想的是什麼,他將冬暖故的頭發別到耳後,抬眸看到子夜還站在那兒,那面對冬暖故才有的溫柔與笑意瞬間被冰冷取代,「閣主若是笑話看夠了,請離開,莫擾了內子好眠。」

所以,她來找他了,不為別的,也不奢求什麼,只是想看到他而已,哪怕只看一眼,她也知足。

就算他連一眼都不願意多看她,她還是無法將他從她心中抹掉。

她又豈止是放不下,她便是連不打听他的行蹤都做不到。

她明明知道她連讓他對她笑一笑的可能都沒有,她明明知道她與他之間根本什麼可能都沒有,可她為何還是放不下?

她在見到這個名為冬暖故的女子前,她曾以為他不會笑,卻不知曉,他不是不會笑,只是他不會在夜閣的任何一個人面前笑而已,更不會在她面前笑。

子夜覺得自己明明什麼都知道,卻為何看到這本該尋常的一幕她還是覺得心如刀絞?

她不是不知道司季夏愛冬暖故遠勝過愛他自己,她不是沒見過司季夏為了冬暖故連命和尊嚴都可以不要了的狼狽模樣,她也不是沒有見過司季夏只有在面對冬暖故時才會有的溫柔模樣。

司季夏不知自己垂眸看向冬暖故時的眼神就在那麼一瞬間變得柔和,亦不知他在注視著冬暖故睡顏的時候不由自主地淺笑了起來,更不會知子夜將這一幕看在眼底時是有多心如刀絞。

冬暖故這般好似小女兒家般的睡顏讓司季夏不由自主地微微揚起了嘴角,抬手替冬暖故將那垂散在她面上的少許發絲給別到了耳後。

冬暖故這腦袋一蹭一蹭間,將她頭上那綰著頭發用茶梅木簪給蹭得從發髻上松了下來,她那烏黑柔軟的長發便隨之散了開來,大半垂散在司季夏腿上,少許擋到了她的側臉上。

但如此這般,冬暖故竟是舒開了微擰的眉心,似乎這個睡姿舒服了,而後翻了個身,將臉朝向司季夏身子一側,又在他腿上蹭了蹭臉,微微蜷了腿,舒服安靜地繼續睡去了。

因為能讓冬暖故好好躺下,司季夏沒有注意到他將身下墊著的干草全都讓給了冬暖故,而他,已經坐到了滿是塵泥的地面上。

司季夏將冬暖故身上那下滑的斗篷拉上來後,他定定看了依然在睡著然眉心卻微微擰起了的冬暖故一眼,而後往左側慢慢挪動身子,同時用手托住冬暖故的腦袋,待他重新坐穩後,將冬暖故的腦袋放到了他的大腿上,讓她將他的腿當做枕頭來睡。

因為冬暖故這一扭動,那本已由司季夏在她肩上蓋好了的斗篷又往下滑了,使得司季夏又伸過手將斗篷重新拉了上來。

就在這時,冬暖故將那已經滑到了司季夏胸膛上的腦袋在他胸膛上蹭了蹭,再動動身子,貼著司季夏的胸膛將身子朝下又滑了些,似乎是坐久了不舒服想躺下似的。

像是怕吵醒了冬暖故似的,司季夏的聲音壓得很輕很低,似乎根本就不在乎子夜是否能听到又是否能听得清。

「閣主千里迢迢到這兒來便是為了看我的笑話?」對于子夜的嘲笑,司季夏無動于衷,甚至連看都未看她一眼,冷冷道,「那現下閣主看到了,可以請回了。」

子夜的雙手再次驀地一顫,而後將雙手微握成拳,面上卻是揚起微微一笑,道︰「沒有了夜閣的幫助,不過短短一個多月時間而已,沒想到堂堂詭竟變得如此狼狽。」

「夜閣勢力遍布天下,閣主不論出現于何處,都不當令人驚訝。」司季夏聲音冷得沒有一絲溫度,面上更是沒有任何表情,沒有驚訝,更沒有疑惑,「也與我無關。」

來人,竟是子夜,那本該遠在南蜀國東陵郡的子夜。

「見著我,你不覺驚訝嗎?」。來人聲音沙啞如風吹戈壁沙石,微麥色肌膚,黑色窄袖素色錦衣,衣領高高立起,將脖子裹得嚴嚴實實,看著司季夏的眼神,有些隱隱的哀傷,卻不為司季夏察覺,只見來人微微扯了扯嘴角,「詭?」

而在來人的目光觸及到冬暖故的那一瞬間,他的手突地微微一抖。

正倚靠在他身上睡得正熟的冬暖故。

來人並未即刻接司季夏的話,而是在與他兩丈開外的地方停住腳,靜靜定定地看著他,以及——

「是你。」司季夏見著來人,卻是不驚也不詫,聲音冷冷沒有起伏,更是沒有一點疑惑的口吻。

殺意雖斂,寒意仍在,並且非減反增。

然當他在瞧見了來人的一剎那,他斂了眼底那正隱隱而起的殺意。

他的劍鮮少沾血,但是為了阿暖,他不介意讓血沾了他的手。

那一瞬間,司季夏手上動作依舊緩慢,然他眼眸深處已是寒芒乍起,伴著隱隱的殺意。

在司季夏將裹著木盒的黑布解開了正慢慢往旁別開時,有人走進了破廟里來。

他手上的動作的確很是緩慢,冬暖故還是靠在他身上睡得熟香,似乎他根本不擔心這正慢慢朝破廟靠近的來人究竟會否是欲對他們不利的人。

與此同時,他將手移到身旁的那只裹著長木盒的包袱上,動作緩慢地將上邊的結解開。

他只是將手上的動作繼續,將蓋在冬暖故身上的斗篷拉了上來,替她蓋好雙肩後,這才抬眸看向眼前方向。

司季夏沒有將冬暖故拍醒,也沒有急忙站起,眸中更是連一絲一毫的慌亂之色都未有,哪怕是一閃而過的異樣神色,都無。

破廟外有人在靠近,即便來人沒有發出絲毫聲響,卻依然沒有逃過司季夏的耳朵。

當司季夏的手堪堪抓到斗篷時,他本是柔和的目光陡然變得森寒,手上的動作也稍稍頓住。

夜風吹晃了火苗,也帶來了絲絲微微的涼意,司季夏移手去拉蓋在冬暖故身上卻已經滑到她腰上去了的他的斗篷。

夜風吹進破廟中,吹得柴堆上的火苗晃了晃,讓司季夏眸中的那抹寒意也隨著火苗蕩了蕩。

至于那通緝令,敢傷阿暖,就算他只有一人,莫說北霜國,就算是整個天下,他亦敢與之為敵!

那他能做的,便是將這條路盡快走到頭,到了頭,便表示他能折返了,不管結果如何,也不管會不會有結果。

現下,路已走到了這兒,便只能繼續走下去,若是在此返回,只會更對不起阿暖。

阿暖說過喜歡看他笑,他又何嘗不是如此。

司季夏微微一怔,旋即又不由自主地柔柔笑了起來,若是讓阿暖知道他又在暗自慚愧自責,又該要心疼斥他了。

司季夏用拇指指月復輕輕撥了撥冬暖故長長的睫毛,讓冬暖故反射性地抬起手拍掉了他的手。

「阿暖……」司季夏輕輕喚了一聲熟睡中的冬暖故,帶著無盡的溫柔與愛憐,這天下間,也只有阿暖會為了他無怨無悔了。

可這個問題他想了一路,他如今還未思考得出結果,似乎不管何理由,都不能成為他讓阿暖跟著他受苦的理由。

看著阿暖明顯瘦了的臉頰,他根本就沒有辦法不介意。

若他沒有選擇到這北霜國來,現下他應該能給阿暖一個安定的居所了,若他沒有選擇到這北霜國來,阿暖根本就不會連個安睡的地方都沒有,他知道阿暖不介意,可是他介意。

其實從侯府離開到而今到了這雲城邊界來的一路,他時常在想,他這一行,他讓阿暖這麼來跟著他受苦,究竟有何意義,就算他真的解了那塊墨玉佩上的秘密,于他而言,還有何意義?

看著冬暖故下眼瞼上一天比一天更濃了些的青灰,這個夜晚,司季夏終是在水囊里融進了些安神藥。

為了能盡快到達雲城,冬暖故選擇不入城鎮不住店,避開那些百姓密集的地方,是以這是他們離開白水鎮後第五個夜晚宿在野外,冬暖故是個隨遇而安的人,從未介意過這些,只是司季夏總覺自責慚愧而已。

司季夏覺得他沒能給冬暖故帶來安寧而慚愧,冬暖故則是為她非要到那白水鎮山上走一趟而自責。

同樣,那張通緝令也是冬暖故萬萬沒有想到的,沒想到他們退的這一步非但沒有免除麻煩,反是招來了大麻煩。

那張不管他們去到哪兒都能見到的通緝令,是他萬萬沒有想到的。

「我能做的……目前只能讓你安安靜靜的睡一覺而已。」司季夏眸中揉進了心疼,「抱歉,阿暖。」

司季夏一邊用掌心輕輕摩挲著冬暖故的臉頰,一邊低垂著眼瞼看著她被發絲遮了大半的臉,眼神溫柔卻又有些黯然,聲音輕輕道︰「阿暖,說了不讓你跟著我受苦的,現下卻是讓你連個好好躺下睡一覺的地方都沒有。」

在冬暖故這般將臉往司季夏肩上蹭的時候,司季夏稍稍拿開了手,待冬暖故安靜了下來後又將掌心貼了上去,依舊輕輕摩挲著冬暖故的臉頰,像是不擔心冬暖故會因他的舉動而醒來似的。

冬暖故睡得很熟,並未醒來,只是覺得被司季夏那粗糙的掌心摩挲著的臉頰有些癢,皺了眉的同時抓上司季夏的衣襟,將臉在他肩膀上蹭了蹭,又接著繼續睡。

司季夏非但沒有將她移好,反是用下巴在她頭頂輕輕蹭了蹭,抬起手,將掌心貼在她的臉頰上,輕輕摩挲著。

不過,與其說她是將腦袋枕在司季夏的右肩上,不如說她將她大半個身子都枕到了司季夏身上來,因為她愈睡,身子就愈往司季夏這個方向滑過來。

只見她雙眼閉著,神色安靜,呼吸均勻,她睡著了,竟是這麼靠著司季夏的肩膀坐著就睡著了,想來是頗為困倦了,否則又怎會坐著也能睡著。

因為,他的右肩上,正枕著冬暖故的腦袋。

包好的紙包後,他才將頭往右邊微微側了側,就在他微微往右側頭時,他本是靜靜淡淡的眼神忽然揉進了一抹柔和。

司季夏也僅僅是將水囊拿在手里而已,似乎是喝過水了,又似乎是正打算喝,他就那麼靜靜地靠著柱子坐著,過了一會兒,只見他將水囊移到嘴邊,咬住吊掛在囊口上的囊塞,將水囊口塞了起來,將其放到了一旁,再伸過手,動作輕輕地將那打開著的紙包重新包好,沒有發出什麼聲音。

此時那只裹干糧的包袱正打開著,里邊放著三只紙包,兩只打開,一只還是裹好的,只見那打開著的兩只紙包里放著的是幾張干餅和幾塊干肉,還有一只水囊,被司季夏拿在手里。

還有那盆他送給冬暖故的月季花,冬暖故讓司季夏給她換了只白瓷花盆,此時雖是深夜,花卻開得正好。

他左手邊的地上,放著五只包袱,裹著長木盒的一只,裹著書奩的一只,還有裹著他與冬暖故衣裳的各一只,剩下的一只,是裹干糧的。

司季夏坐在鋪著干草的地面上,背靠著柱子,離火堆有些遠,想來是這初夏的天氣已不需要離得火堆太近,點火,不過是為了照明而已。

破廟里也靜悄悄的,有人,卻像是無人。

破廟周遭是一片荒蕪的田地,沒有燈火沒有人家,靜悄悄的,連蛐蛐兒的聲音都沒有。

破廟外停著一輛灰篷馬車,馬拴在一旁一株早已枯死的樹的樹干上,正在吃著堆在它跟前的一坡青草。

京畿雲城東南邊邊界處郊外的一間破廟里,有火光亮著,是柴禾在燃燒,火光映著一幢人影投照在那月兌了灰的牆壁上,破廟里有人。

初夏的夜風尚是清爽,還沒有黏稠的味道,能讓人很是好眠。

五日後,北霜國京畿邊界,深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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