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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3、我不會讓阿暖吃苦的

「叮——」一聲輕微的聲響,像是那被司季夏擲出的細針釘到了什麼硬物上而出的聲音。

冬暖故的眸光也微微一沉,轉頭看向那輕微聲響傳來的地方。

入目,是一雙似藏著哀情的眼眸,卻又似在極力地將這股哀情藏匿到平靜的面色之下。

是子夜,站在斑駁的竹影中,看向茅亭的方向,正慢慢垂下握劍的手。

不算近也不算遠的距離,冬暖故能清楚地瞧見釘在子夜手中劍柄上的一根細細銀針,可見司季夏方才出手根本不帶絲毫留情,更沒有理會來人究竟是誰,若子夜沒有拿劍隔擋的話,那細針怕是要連根沒入她體內了。

子夜?

冬暖故的眼神更沉了一分,也滲進了寒意。

子夜出現,卻只是停站在了茅亭外,沒有走進亭子里來,看到司季夏身上那穿得有些亂七][].[].[]八糟的衣裳,握劍的手不禁微微一抖,隨即溫溫淡淡道︰「你回來了。」

「多謝閣主照拂內子。」司季夏不答子夜的話,似乎子夜說什麼都與他無關似的,也不在意他現下著裝如何,面色冷冷,聲音也冷冷,不過是多了些客氣的口吻而已。

司季夏的話音才落,只听子夜隨即接著道︰「一路勞頓,我這兒昨日剛得到新鮮的谷雨茶,詭可要嘗嘗?」

子夜說這話時面色溫淡平靜,語氣客氣,一句听起來不過尋常客套的話,她卻說得有些快,似乎……還有些急。

冬暖故注意到,子夜在說這話時,她將手中的劍握得緊緊的,她問得平靜客氣,然冬暖故知,她這已經是對司季夏最熱情的邀請。

她想留住他,哪怕一時半刻也好,她只是想……與他多相處片刻,就像以往任何一次坐下相對無言的短暫小酌一樣,就算他根本無心與她小坐,就算他根本不知她對他有心。

可是這些,她都不介意。

子夜將握劍的手攏緊得微微顫抖著,彰顯了她心中的緊張與期待。

她在等待司季夏的答案,也在注視著司季夏面上的神情。

然,她在司季夏面上所見到的,始終都只是冷淡、冰寒以及疏離,與面對冬暖故時的他全然不一樣,他會對冬暖故笑,會對她流露出最溫柔的眼神,甚至……會主動親吻她。

他在面對所有人時都能化作一把冰寒的利刃,卻只有在面對冬暖故時化作柔和的春風,他可視天下蒼生于無物,卻把她視為他的性命。

她以為冰冷無情的詭是不會對任何人動情的……

正待司季夏微微嚅唇要回答子夜的邀請時,冬暖故先出聲了,「承蒙閣主對外子的厚愛,不過我已在此叨擾了閣主諸多時日,外子又怎好再去叨擾閣主,閣主不必為外子麻煩,我們稍後便離開。」

冬暖故替司季夏拒絕了子夜,子夜驀地一怔,只因這是她沒有想到的。

外人面前,夫妻之間,丈夫還未,豈有妻子先的道理?

可冬暖故眼里,似乎偏偏就不在意這些所謂的道理,收回放在子夜面上的目光,轉為看向身旁的司季夏,淺笑著問︰「是麼,?」

司季夏面上不見絲毫詫異怔愣之色,只順著冬暖故的話微微點頭,應道︰「嗯」。

似乎只要是冬暖故說的,他都不會覺得不妥,更不會覺得有什麼不應當,自也不會讓他覺得有什麼值得他差異不解的,即便他倒是打算沒有要拒絕子夜的邀請,不過他的阿暖似乎不想在這兒久留,便隨著她了。

冬暖故的一聲「」,讓子夜的手驀地明顯一抖,更兼司季夏的那一聲「嗯」,她看似平靜的眼眸即刻覆上了一層深沉的灰暗。

「誠如內子所言,再多加叨擾閣主只恐給閣主帶來不便,我與內子稍加收拾,稍後便下山。」司季夏朝冬暖故神情溫柔地頷後,轉過頭來看向子夜時又換上了那副冷寒的臉孔,明明是客氣的語氣,然他的面色卻讓人絲毫感覺不到他的誠心謝意。

司季夏的話才說完,冬暖故朝怔愣的子夜微微一笑後開始去扒拉剛套到他身上的新衣,邊月兌邊道︰「還是先月兌下吧,待我改好了後再穿。」

「好。」司季夏抬起左手,方便冬暖故幫他把衣裳月兌下,柔柔笑了一笑。

他們說著自己的話,似乎忘了茅亭外還有一個子夜。

冬暖故替司季夏將新衣月兌下後再替他將他原本的外袍給穿上,不忘替他將斗篷也披上系好,而後快地收拾桌上的東西,裹好在包袱里。

冬暖故在忙碌的時候,司季夏就站在旁邊看她,並非他不幫忙,而是冬暖故不需要他幫忙。

而子夜就站在茅亭外,定定看著始終都沒有再轉過頭來看她一眼的司季夏,好像在他和冬暖故的眼里,她這個夜閣閣主根本就不值得他們去多看一眼。

看著看著,子夜眸中的哀傷愈來愈濃,看著看著,她覺得她的心難受得就要無法呼吸。

冬暖故很快便將桌上的衣布收拾好,這才又看向司季夏,稍稍頓了頓後才道︰「平安稍等等我,我到屋里去收拾收拾便來,很快。」

「好。」司季夏溫柔應聲,冬暖故抬頭看了子夜一眼,抬腳走出了茅亭,擦過子夜身側,朝她身後竹樓的方向大步走去了。

此刻背對著司季夏而往竹樓走去的冬暖故,面色頗為暗沉,似是很不悅。

罷,感情這種事情,她不是月老,她也管

不了別人的,與其由她來說,不如由平安自己來說更為妥當,不過前提是要子夜敢在平安面前曝露她的女兒家身份,依她看,平安是不曉這個夜閣閣主其實不是個真男人的。

冬暖故稍加把空間讓給子夜,子夜心中卻是各位雜陳,心中無數的話想要與司季夏說,卻又沒有勇氣說出口,末了只是淡淡笑問道︰「京中事情都處理妥當了?」

「這個問題,我想閣主當是比我還要清楚才是。」沒有了冬暖故在旁的司季夏,莫說神色,就是出口的每一個字,都給子夜一種冷得錐心的感覺。

「也是。」子夜哀哀一笑,夜閣網羅天下消息,子夜的確是不需要問司季夏這樣的問題。

「不過,多謝夜閣相助,這一次的事情*分都在預料與掌控中。」司季夏雖是說著感謝的話,面上卻不見絲毫感謝之色,只是冷淡地接著道,「夜閣也經由這一次的事情得到了想要的東西和權利,算是我對夜閣沒有什麼虧欠。」

夜閣願意幫他助殿下登上帝位,斷然不會僅僅是因為他與子夜那淡薄得不能再淡薄的交情,夜閣之所以出手相助,不過是有著他們自己的所求罷了,所以他不曾虧欠夜閣什麼,他也絕不會虧欠夜閣什麼。

「每年的這個時候你都會坐下與我飲一杯谷雨茶,今年的谷雨茶比以往更為香釅,你真不願嘗一嘗?」子夜似乎不願再繼續前一個話題。

「嗯。」極為簡單的一個字,讓子夜強撐起的淺笑忽地皸裂,只听她帶著些微冷笑的反問道,「她說走便走,詭你竟如此听她的話?」

司季夏並非听不出子夜話里的嘲諷之意,然他非但不怒,反是平靜道︰「而今的我只為她而活,我連命都可以給她,何況一句話。」

雖說子夜早就知曉司季夏對冬暖故的心,然听著他這般不假思索地平靜說出來,她還是不由怔住了。

子夜沒有再,司季夏便也沉默著。

片刻之後,竹樓方向有聲響傳來,是腳步聲,就算子夜沒有轉身,她也知道是冬暖故收拾好行囊從竹樓下來了。

就在這時,子夜從懷中取了一樣物事,稍稍往司季夏眼前一遞。

當司季夏看到子夜手中的物事時,他的目光驟然變得冷冽。

被子夜拿在手中的,是兩封書信,信封上均書著「阿暖啟」三個字。

只听子夜淡淡道︰「這是你命人送來的兩封書信,我未有給她。」

司季夏倏地將左手攏成拳,竟是有殺意在他眸中漸漸凝聚起。

原來,竟是如此,難怪他只收到夜閣傳回給他的話而沒有收到阿暖給他的回信,難怪阿暖方才見著他是那般的慌張急切。

他竟是讓阿暖這些日子里一直為他掛心!

子夜看著他眼神的變化,非但不覺詫異,反是輕輕笑了起來。

冬暖故正朝茅亭方向愈走愈近,她手里提著一只青灰色的包袱,陽光照在她面上,將她眉眼中盈著的笑意照得明亮。

司季夏忽地又松開了緊握成拳的左手,眸中正在凝聚起的陰冷殺意也在他松手的一瞬間驟然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溫柔的淺笑,卻不是對著子夜,而是對著她身後那正朝他走來的冬暖故。

子夜的手再次不由自主地顫了顫。

冬暖故走過子夜身側,看也不看她一眼,徑直走到了司季夏面前,微微挑眉問道︰「走嗯?」

司季夏柔笑著點了點頭,冬暖故便提了司季夏的那兩只一長一短的方形包袱要遞給他時,忽然想到了什麼事情,用手肘輕輕杵了杵他道︰「方才我跟你說的事,還銀錢。」

「好。」司季夏先是微微一怔,隨即從冬暖故提在手里的那只偏正方的包袱里模出一小錠紋銀,放到石桌上,對子夜道,「這是內子勞錦東捎上這些布匹來而賒欠的銀兩,我在此替她還上,還需勞閣主轉交給錦東,有勞,告辭。」

司季夏說完話,拿過冬暖故手里的包袱,朝子夜微微垂以示告辭,而後與冬暖故轉身離開了茅亭,往山下方向走去。

誰知這才走出茅亭,冬暖故便沉下了臉,邊走邊盯著司季夏問道︰「銀兩哪里來的?」

「離京時殿下給的。」司季夏倒是沒有隱瞞。

「給的很多?」冬暖故的臉色還是沉沉的。

「我只拿了少許。」司季夏覺得冬暖故的臉色變幻快得他根本就猜不到她心中所想,「怎麼了?」

「既然你才只拿了少許,你還銀錢還還得那麼闊綽?那些布匹還不值得那些銀錢。」冬暖故皺了眉,瞪了司季夏一眼,難道他不知他們現在不僅沒有安家且還很窮?

原來是因為這個,司季夏恍然大悟,隨即溫溫一笑,道︰「阿暖莫擔心,我不會讓阿暖跟著我挨餓的。」

「……」冬暖故依舊瞪著司季夏,「不挨餓,那穿的的呢?」

「我也不會讓阿暖挨凍的。」司季夏柔笑著,回答得認真。

「……這夏日馬上就要來了,怎麼可能還挨凍?」冬暖故忽然覺得和這個傻木頭交流有困難有障礙,想罵他,然她才微微張嘴,司季夏便低下頭湊到了她面前來,輕輕吻上了她的唇,將她想要說的話堵住了。

接著便是見著冬暖故忽地緋紅了雙頰,司季夏不由笑得雙頰現出了兩只深深的梨渦,依舊溫柔道︰「阿暖放心,我不會讓阿暖吃苦的。」

他是男人是丈夫,他會盡到一個

個丈夫應盡的義務及責任的。

冬暖故卻是在司季夏鞋面上踩了一腳,哼了一聲,大步往前去了。

子夜遠遠看著司季夏又一次垂主動親吻了冬暖故,風吹落了她手里的那兩封書信,吹飛到茅亭旁的小池里,瞬間濕透。

不管這兩封信是否到了信封上所寫之人的手里,都已經不重要了。

竹樓頂上不知何時多出了一個人影,在子夜定定看著愈走愈遠的司季夏時,竹樓頂上的人影則是一直看著她。

*

南蜀國已進入農忙的谷雨時節,北霜國的風還是寒涼料峭的。

樓遠一行人的馬車自進入北霜國國界內便放緩了度,路上行的慢不說,馬車更是行半日停一日,這馬車里的人愜意得好似出來游山玩水似的,馬車行了一個多月的時間,還沒有到達最終要停下的地方。

而樓遠身上的傷,經過了這麼一個多月時間竟還沒有完全好透,倒不是沒有好大夫的緣故,他這樣的傷,春蕎秋桐這樣的醫術足夠了,也不是沒有用上上乘的藥,而是因為一個春蕎秋桐怎麼也排不掉的外因——和白拂打架。

春蕎和秋桐時常在一起嚼舌根評說白拂,說白拂安靜時像個不染凡塵的仙人,撫琴時候的模樣像那誤入凡塵的謫仙,然當他和爺呆在一塊兒時,簡直就像個殘暴的瘋子,能將爺往死里打就盡量往死里打,從不會手下留情。

是以樓遠從小到大,幾乎沒有哪天不是鼻青臉腫的。

白拂也亦然,雖說白拂比樓遠年長好幾歲,樓遠也敬其為兄長,可只要他們一交手,樓遠管你兄不兄長,能打就打能揍就揍,白拂下手沒有輕重,樓遠下手也從不留情。

若白拂沒有琴在身側而單單只是論拳腳功夫或劍術的話,他遠遠不是樓遠的對手,可偏偏白拂喜歡當小人,時常在樓遠準備打贏了的時候往他鼻底撒一把他聞不得的那種香,然後換做他將樓遠狠狠慘湊一頓,是以春蕎秋桐在還未隨樓遠前往南蜀國之前的幾乎每一天都要幫他二人處理傷勢。

如今十年了,他們還是和原來一樣。

秋桐看著喘著粗氣躺在她面前渾身青紫傷痕任她處理傷口模樣的樓遠,十分嫌棄道︰「爺,你再這麼天天和白拂打下去,你這胸膛上的傷根本就不能好,你好歹為我和春蕎想想好不好,幫你處理這破傷,我們也覺得很痛苦的好不好?」

「你問我啊,那還不如你去問白拂更快。」樓遠哼了一聲,瞥眼看向正將頭枕在琴上同樣渾身青紫面上青腫的白拂,有些憤憤道,「要不是他那個小人總往我鼻底撒那勞什子香粉,我定把他揍成肉餅,嘶……秋桐,求你輕點啊,我可怕疼。」

「……爺,你還要不要臉,我還沒上藥呢,你疼什麼疼。」秋桐更嫌棄了,摳了一把膏藥,一點不溫柔地搓按到樓遠身上被揍得青紫腫脹的傷痕上,直搓得他罵白拂道,「白拂!你個小人!你把春蕎還我,讓秋桐給你上藥去!」

雖然同樣是在上藥,白拂卻和樓遠不同,樓遠一臉的水深火熱,白拂則是一臉的享受,「不,秋桐那手勁,適合你。」

「白拂,您這是夸我啊,還是貶我?」秋桐眼角跳了跳,她敢在樓遠面前沒大沒小,卻不敢在白拂面前不知禮。

只听白拂淡淡道︰「自己領會。」

「……」

春蕎則是不由微微笑了起來,待春蕎為白拂臉上的傷也上好了藥,白拂坐起身將衣裳穿好,春蕎則走到他身後幫他將頭順好,自然而然,像是做慣了的事情般。

待衣裳及頭都整理好,白拂將方才他枕在腦袋下以黑布包裹好的琴往肩上一掂,竟是轉身走了,只擱下一句︰「我先回雲城見大人,你自己滾回來快點。」

白拂說完,竟是說走就走,完全不給人任何準備。

然卻沒有誰人覺得詫異,就像他們早就清楚白拂的行事作風了似的。

待白拂走得稍遠了些,才听得樓遠道︰「春蕎啊,過來。」

「爺有何吩咐?」春蕎走到樓遠跟前來,恭敬問道。

「跟著白拂一齊先回雲城。」樓遠吩咐道。

春蕎一驚,不解道︰「爺,這……」

「去。」樓遠沒有要解釋的意思,春蕎知樓遠沒有要跟她解釋的意思,便應了聲,「是,爺。」

春蕎領了樓遠的吩咐後,轉身掠步去追上了白拂。

樓遠看了春蕎與白拂的背影一眼,拂開了秋桐正在幫他身上淤青上藥的手,攏起了敞開的衣裳前襟,神情變得冷淡道︰「不擦了,死不了。」

秋桐嘆了一聲,也沒有堅持,只道︰「我就知道,白拂一走,爺肯定不會老老實實上藥了。」

樓遠不答話,只是翻了個身,背對秋桐道︰「我睡一會兒,別吵我。」

「……」秋桐看一眼天色,再看向樓遠,關心道,「爺,天快下雨了的樣子,這兒雖是樹下,可一旦下雨也遮擋不了多久,爺您要睡就回馬車上睡啊?」

樓遠不動,未有理會秋桐。

秋桐還想再勸,卻也知她就算說再多也沒用,便不再勸他,而是坐到了一旁,看著樓遠側躺著的背影問道︰「爺還在想著融雪的事情?」

秋桐瞧見樓遠的肩膀似微微動了一動,然他卻還是沒有理會秋桐。

秋桐為樓遠覺得難過,卻又什麼

也幫不了他。

天色愈來愈沉,大有大雨來襲的征兆。

然樓遠還是躺在樹下不動,呼吸平穩,似是睡著了。

樓遠不動,秋桐便坐在他身旁不走。

阿滿看著天色不對,再瞧著樓遠和秋桐這主僕倆沒有要回馬車上來的意思,忙從馬車上拿了兩把傘,也來到了樹下。

下雨了。

秋桐和阿滿一齊坐在樓遠身後,為他打著傘。

樓遠未醒,他們就一直為他舉著傘。

只是秋桐和阿滿坐在樓遠身後,不曾注意到他微閉的眼瞼上的睫毛總時而輕顫。

------題外話------

叔今天很安靜,嗯,很安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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